第44章 白小姐我能不能与白小姐交个朋友。
怀愫/文
第二天一早霍震烨就起来了, 白家小楼里没有镜子, 他换了几套西服,自己看不见什么样,就把阿秀拉出来当参谋。
“阿秀,你看我这件怎么?你觉得陶小姐她会喜欢吗?”陶小姐三个字, 故意念了重音,目光还往房间里探了探。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阿秀看看霍震烨又看看白准,伸手捂住眼睛, 连连摇头, 长辫子在身前一晃一晃。
霍震烨就再换一套,可他这么折腾,白准还躺在床上, 就是不回头看他。
“我出门了。”霍震烨换好衣服, 白准不动,他走到门边, 大声说, “我真出门啦。”
白准还是不动。
白家小楼的门打开又关上,白准听见关门声, 缓缓睁开眼睛,他指尖一抬,两个纸仆便把他从床上抬到到轮椅上。
竹轮椅滚到厅堂,白准先看见桌上摆着的粥和小菜, 这人明明都出门约会了,还给他预备粥饭。
屋中纸人悉索出声,白准抬头,就见所有的纸人全都扭着头,盯着门边,小黄雀一只翅膀直直举着,。
霍震烨靠在门边,他没走,就等白准什么时候出来。
还没数到十下,他就出来了,霍震烨眉梢轻抬,眼中含光,笑容添了些别的意味:“我真出门了,不是约会,是陶小姐说要谢谢我们,备了礼物。”
白准绷着脸,但霍震烨心情大好,昨天夜里憋了一晚上的闷气,此刻烟消云散,他晃着步子走出馀庆里。
阿秀悄悄从房间探出头,白准正坐在桌前生闷气。
白准生气归生气,掀开眼前砂锅盖子,里面是他最爱吃的生滚鱼片粥,连粥里的姜丝都替他挑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吃,竹轮椅转到屋中去,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断头香来。
挑出其中最长的一根,可这最长的一根也没他半根手指长,白准长睫微垂,一把将命香塞回匣中。
阿秀悄悄跟在主人身后,小脸一歪,主人明明刚才还在高兴的,怎么又不高兴了。
陶小姐跟霍震烨还绝在之前的咖啡店,她脸『色』有些差,眉间几丝郁气。
霍震烨进门就见她有些憔悴,用铜钱把她上下照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霍先生。”陶小姐站起身来迎接他,“服务生,一杯咖啡,两块蛋糕打包。”她还记得霍震烨上次来,给白准带蛋糕回去。
“我想谢谢霍先生和白先生。”陶咏华从袋子里取出两个盒子,一只是腕表,一只是怀表。
霍震烨没想到陶咏华会送这么重的礼,他也不跟陶咏华客气:“这礼送的太重了。”
“霍先生不必推辞,我还怕预备的不周全。”陶咏华想到表妹死于非命,叹了口气,“我以为送她去教会学校,起码可以保住她的命的。”
那个孙仙娘也被抓起来了,不是因为苏茵的事,而是她替有钱人家的姨太太打大太太的小人。
被大太太打上门,把屋子都给砸了,孙仙娘一把年纪被送去吃牢饭,没多少日子也就活不成了。
陶太太自然也要问女儿是谁帮了她,陶咏华想了想把霍震烨帮了她的事告诉了母亲,陶太太一听就问:“那你同他又有交往了?”
陶咏华倒没脸红,她想了想:“妈,他……他好像有朋友了。”
陶太太便以为霍震烨是有了女朋友,叹一声可惜。
陶咏华抿抿嘴,给霍白挑礼物的时候,她本想挑一对,又觉得戳人心事,这才选了一只腕表,一只怀表。
霍震烨看陶咏华还为苏茵伤神,喝了口咖啡:“岂能尽如人意。”
陶咏华闻言一怔,跟着就笑了,眉间郁气一散:“是,霍先生通透,我做了我该做的,问心无愧了。”
两人几句话就把事说完了,可霍震烨坐着没动,他闹不明白白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是真没那种意思,吃什么干醋。
昨天夜里,白准的眼神,要说拒绝,也不彻底。
白准到底在害怕什么?
霍震烨打包蛋糕带回去,推门就见白准又在天井里晒太阳,他有点别扭,白准却撇过头来,鼻尖一动:“我要白脱的。”
霍震烨这股气消了:“行,先吃白脱的。”给白七爷泡茶拿蛋糕。
白家的大门“咚咚”急响两声,外面有个女人喊:“阿秀,阿秀在不在家?”
来找白准的多,来找阿秀的可少见。
霍震烨打开大门,看见个满面惶急的女人,她急问:“阿秀在不在?小燕有没有来找过她?”
霍震烨摇摇头:“阿秀出去买东西了,小燕没有来过。”
白准这屋子,怎么会允许小孩子进来。
那女人哭出声:“小燕,小燕不见了。”
霍震烨皱眉:“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周围都找过了吗?”
“我……我让她去巷子口……”
小燕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邻居替她说了:“今天么吃螃蟹呀,小燕妈让小燕去打瓶醋,螃蟹都蒸熟了,小燕还没回来。”
另一个邻居说:“会不会被拐走了啊?”
一个孩子丢了,一条弄堂的街坊都帮忙找人,大家都被吓着了,城中拐孩子的恐惧还没消散。
这些日子,只要天『色』一暗下来,大家就赶紧把小孩的衣服收回来,看到邻居孩子的衣服没收,也顺手用竹杆挑下来,互相帮忙。
据说那个拐子是看中那家有晒小孩衣服的,就专门等着那家的小孩子。
馀庆里的邻居聚集在白准门前,吵得白准头疼,他眉『毛』刚一动,霍震烨就把门掩上,他到门口跟邻居说:“同学家都找过吗?”
霍震烨正想去报警,身后的门板响了一声。
白准有话要跟他说。
霍震烨开门进去,白准十二分不耐烦,这么多人围在他门前,咕咕哝哝吵得人耳朵疼,汗味烟味熏得他头疼。
“怎么?”
“小燕跟阿秀在一起。”白准眉头微皱,“她们俩在圣心医院,跟那个小医生在一起。”
白准察觉出阿秀离开了这片区域,他想『操』控阿秀回来,阿秀竟然没听他的话。
阿秀去巷口摊子上给白准买蜂蜜炖秋梨吃。
老城厢这一片马路两边都是支起的各种摊子,白准偶尔也会差阿秀出去,切一只三黄鸡回去。
阿秀在摊边等炖秋梨,眼睛一抬看见小燕直直走过来。
阿秀跟小燕打招呼,可小燕就像没看见她,并没有几步跳上前来,脆生生叫她“阿秀”,而是木呆呆的往前走。
阿秀跟了上去,拐过个弯,就见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一直站在街边对小燕招手,笑眯眯说:“来,来。”
阿秀从这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她眼看小燕被这女人牵住,几步跑上前去,一把拉住小燕另一只手。
小燕胳膊一动,手上的醋瓶子摔在地上,“呯”一声,她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看着阿秀,眼睛又亮起来:“阿秀!”
黑衣女人横了阿秀一眼,抱着小燕就跑起来,她跑得飞快。
阿秀也不慢,她身体轻巧,竹骨乘风,追得死紧。
小燕回过神来,抬头看那黑袍女人的脸,她的脸渐渐变得死白,惨白的脸上涂着两块红,小燕吓得大哭:“阿秀!阿秀救我!”
路人听到动静,看有个穿旗袍的女子,一直追着个黑衣女人,黑衣女人怀里还抱着孩子,一看就是抢小孩的。
拐小孩子的新闻前些日子不停报道,小老百姓一看到这个就叫嚷起来:“抢小孩了!”
街边的黄包车夫,和在电灯下抽香烟的西装绅士,全都出手阻拦,谁知那个黑衣女人跑得飞快,几个人拦她,都没能拦住。
阿秀一直紧追不放,黑衣女人脚下生风,七绕八绕拐到无人处,抛下小燕,逃走了。
小燕被她抛下,嘴巴磕在地面上,门牙掉了,满嘴是血,她“哇”的一声嚎啕起来。
阿秀赶紧跑过去,一把抱起小燕,托在怀中,学着馀庆里的女人们那样,抱着她摇晃,拍哄她。
黄包车夫看见女孩满脸是血,还以为她受了伤,把她们拉到最近的圣心医院。
许彦文拿着病例走出来,听见大厅里喧哗,把阿秀和小燕带去了办公室,仔细给小燕检查伤口。
“还好,她只是门牙掉了,正在换牙的年纪,以后长出来就好了,口腔里会有些伤口,也不用特意涂『药』,过个几天就长好了。”
他跟阿秀说话,阿秀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她盯着柜子里的『药』水瓶和刀具看,这刀跟白准桌上的有些相似。
小燕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她本来就是个胆大的女孩儿,知道自己没有危险了,抽抽哒哒告诉这个长得很英俊的医生:“阿秀不会讲话的。”
许彦文一怔,凝目看向阿秀,她旗袍沾了血,发丝也跑『乱』了,脸上胳膊上沾了污渍,可她毫不在乎,也不羞怯。
小燕掉了门牙,说话漏风,但她依旧维护阿秀:“你不能说阿秀是哑巴!”
许彦文『摸』『摸』小燕的脑袋:“她是你姐姐吗?”
小燕摇头:“阿秀是我邻居,我们是朋友。”
这句阿秀听见了,她回过头来,双手背在身,长辫子一晃,对小燕点点头。
许彦文的脸“腾”一下红了,讲话也结巴起来,不住推着眼镜:“那……那请阿秀小姐坐,我给你倒杯水来。”
他目光一扫这才看见,阿秀脚上只有一只鞋子,她在奔跑的时候把鞋子给跑丢了,白生生的脚,就这么踩在地上。
许彦文“哎”一声,扶阿秀坐到床前:“脚有没有伤口?疼不疼?”说着就想检查阿秀的脚。
门这时候被推开,霍震烨来接阿秀回家,他一眼就看见自己这个最老实最腼腆的同学,抱着阿秀的脚。
许彦文也回过神来,他控制不住面孔通红,跟霍震烨解释:“我在替阿秀小姐查看伤口。”
哪有伤口?一点伤口都没有,她连皮都没蹭破一点。
馀庆里的邻居和小燕妈跟着全挤进来:“小燕怎么样?阿秀怎么样啊?”
小燕一见姆妈,又哭起来,说有个黑衣服的女人抱着她跑,阿秀怎样在后面追着不放,小燕妈一听差点给阿秀跪下。
阿秀连话都不会讲,求救都不会,就只能闷头追。
许彦文看这么多人,脱掉白大褂,把阿秀的脚包起来。
霍震烨上前两步,问阿秀:“你怎么样?那女人怎么了?”他倒不怎么担心阿秀,阿秀可是双手能抱起电冰箱的,人胳膊还不是一折就断了。
阿秀伸出手掌,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对着白墙比划个影子,这是她跟小燕学的,除了老鹰还有小狗。
阳光投映上白墙,阿秀两只纤手,化作飞鸟,黑影在白墙上飞翔。
许彦文目不转晴盯着阿手的手影,眼底浮起笑意,几乎移不开目光。
旁人不明所以,霍震烨却皱起眉头,那个人变成了一只鸟飞走了?
小燕是在老城厢被拐走的,可阿秀一直跑进租界才抢回她,圣心医院又是租界的地盘,霍震烨打电话把大头叫来。
“最近又有拐小孩的案子?”
大头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啊。”大头给小燕做口供,阿秀不会说话,留下几个围观的替她把情况告诉他。
霍震烨扶起阿秀:“走吧,你哥哥还在家里等你。”
许彦文跟上几步:“阿秀小姐……”
“她姓白。”霍震烨看了眼许彦文的神『色』,挑了挑眉『毛』,许彦文原来在英国连舞会都不参加,不说跟女士跳舞了,连跟她们说话,他都不主动。
主动追求许彦文的不仅有女士,还有男士,他统统都拒绝了。
原来他喜欢不是不喜欢女孩子,是喜欢像阿秀这样的女孩子。
“白小姐,你好。”许彦文鼓足勇气,“我叫许彦文,我……能不能和白小姐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