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否定
一听到女人口中的威胁,毛利阳顿时也有了顾忌。可他明白,如今眼下的情势本来就对他们不利,即使步美不在他们手上,他背后也还有元太和光彦两个孩子。他不能表现弱下来。
而旁边拿着枪的元太更是傻了,正如黑衣女人所预想的那样,现在的元太连枪都拿不稳。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被你们威胁吧?”毛利阳强压住怒火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向她质问。黑衣女人根本无畏惧,这不是她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她明白警察的弱点是什么,所以也会对症下药,“警察先生,你不会不管那个小孩子了吧?真是可怜的小女孩,我抓到她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谁谁谁会去救她……可谁又能救得了谁呢?即使是警察,看样子也并不是全心全意把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呢。”
“呵呵。”随着冷笑声的逐步递进,毛利阳的手指也越加收紧。只见女人的脸皮也由原先的病态苍白变成了缓缓变成了青紫。
女人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也有些慌了。她没想到眼前的警察竟然不顾她的威胁,竟然还敢对她继续下手!
不过,仔细想来也是。她忘了,如今在现场的只有毛利阳他一人是警察。同时她也忽视了警察也是人。
“放,放开我。我,我放你们走。”女人强强说出了交换条件,不过毛利阳却没有因她的话有半分动摇。虽说他的手已经放轻了力道,可那双手依旧让女人感到痛苦万分。
“犬山,把那个女孩带过来。”女人对着监视器面目狰狞,看到摄像头转了两下,她仿佛都能透过监视器看到犬山那张不知所措的麻子脸,瞬间她怒急,带着手套的手在毛利阳的压迫下疯狂挤出了些许空间,一下有一下地敲打着地板,“犬山……你个蠢货……听没听到我说的话?我说,把那个女孩儿带过来,带过来!!!”
随着女人的低声怒吼,摄像头总算静止不动了。没过几秒,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传来,毛利阳挟持着女人躲在了她的背后并开始了新的谈判。
在门口,一个高大戴着墨镜的壮汉挟持着步美站在那里。或许是因为吸入了过多麻醉剂的缘故,壮汉的刀即使抵在步美的脖子上,步美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元太,光彦,到我身后。”
毛利阳的眼光森冷,与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如若不是毛利阳曾经救过少年侦探团的性命,元太光彦二人根本就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帮助他们查案的那个热心警察。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动作快点!”因为全神贯注毛利阳的语气也控制不住开始暴走。元太和光彦对视了一眼,怯怯地走到了毛利阳的身后躲了起来。
“把枪给我。”
女人一听到枪就奋力挣扎了起来,毛利阳皱眉,直接劈晕了女人。而这一举动明显激怒了对面的男人,“你干什么!?”
“你说呢?”在此时,元太已经将枪递给了毛利阳。有了枪,毛利阳心里也有了底,他单手撑起了女人的后背,而另一只手则用枪口对准了女人的脑袋。“你说如今的胜算谁更大点呢?”
“你,你要干什么?你不怕我杀了手里的这个孩子吗?”壮汉一边说着手一边往刀上加力,直接就在步美的脖子上留了一道血痕。
“当然怕。”话音一落,毛利阳就对准女人的大腿开了一枪,“不过我不在乎。”
“你!!!”
“不信你就试试,看看咱们两个人,到底谁下手更狠。”毛利阳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实际上我并不希望和罪犯直接对上……如果真较起真来,你我的利益是不矛盾的,不是吗?”
“???”
“你们这回只犯下了制造伪钞罪。虽然这个罪也不轻,但毕竟是团体犯罪,你又只是从犯,所以如果你身上没有背着其他案子,没过几年,你就能出来了。但是如果你真杀了人,那么犯罪性质就彻彻底底不一样了。”毛利阳注视着男人的眼睛,语气轻柔并不带有一丝刻意,“实际上虽然这次我是来查的你们,但我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咱们互让一步。我把这个女人交给你,你把你手里的那个小女孩还有被你们绑架过去的中田交给我。如何?”
“我如何能相信你?”
就在这时,毛利阳瞥见到了犬山后面有个人影,微微笑了,“你只能相信我,不是吗?当然,我也只能相信你。归根结底,你我如今的立场虽说不一样,但手上的筹码都相差无几。不过相比较之下,我比你更坦然也是事实。怎样,你愿意相信我把人质交给我吗?”
“你不会把我当傻子吧?你手里有枪,如果我把人质都交给你,教我们怎么活?”
“我把枪丢到窗外,你总该信我了吧?”
“这……”看到毛利阳诚意十足,壮汉稍稍放松了警惕。可谁知就这一下的放松招来了祸事。
只见“砰”地一声,他倒下了。也就是在他倒下的瞬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背后拉住了大汉,将他摔在了地上。
而那个身影正是柯南。
“你总算来了。”看到柯南救场,毛利阳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不过想起还有一个人在对方手上,毛利连忙打起了精神。“我先去旁边探探。”
“不用了。刚刚我看到有几个人趁乱逃了出去。这个报社应该没有黑衣人的同伙了。不过放心,他们的车牌号我已经记下,他们绝对是跑不掉的!”
俗话说树倒猕猴撒。制造伪·钞的老大已经被抓到了,他们的撤退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再加上他们中间有专通审时度势的小混混中岛还在,分崩离析也是自然。不过对于这种情况,毛利阳自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生性多疑,办事也向来小心,在把倒在地上的男女都用窗帘绑好之后,他决定还去旁边看一眼确定一下再说。
不过在临走前,他颇为调侃地看了一眼柯南手腕上的那个手表,心里暗道这玩意儿不错。等和阿笠博士混熟了之后,他也顺便要来几个玩玩。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个眼神,便让柯南怀疑自己身份究竟是否暴露而在好几个日夜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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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目暮警官来了之后,一切几乎已经尘埃落定。
犯罪团伙共有四人,抓住二人,逃跑二人。逃犯那方疑似还挟持一青年人质,不可小觑。然而万幸的便是车牌号码已知。日本警方虽然办案迟钝,可抓人可还算是痛快,再加上他们逃跑的时间还不算长,不过三小时逃犯便已经落网,人质也顺利救出。
实际上如果按照黑衣女人的命令执行,人质也就是中田的性命早就应该不在了才对。可毛利阳虽说来得匆忙,却意外地解救了步美这个准预备人质,从而在侧面保住了中田的性命,也可以说是大功一件了。
可很显然,毛利阳的顶头上司——目暮警官对毛利阳的作为并不满意。
从警多年,目暮警官因其能力有限,虽说有苦劳,却并未得到上面的大力提拔。可这并不意味着目暮警官没有优点。与他的办案能力对比,他的识人、辨人、育人的能力堪称一绝。尤其是在针对部下的问题上,他从不敢有半分懈怠,也从未出过太大的失误。
用人方面,光论能力,他重用佐藤和白马;但若光看心性,他相信千叶和高木。他了解佐藤的经历,怕她困于过去,便常常与她谈心;他知道白马出身豪门,性子高傲却太过要强,所以也从未给予他任何压力。至于高木与千叶,他的方针则是让这两个年轻警官从办案中汲取经验,虽说过程或许有些严酷,但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也算是锻炼。
可让目暮没想到的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竟然在毛利阳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
原本目暮警官以为毛利阳是最不需要他来担心的。毕竟毛利阳不仅有能力,还年轻。虽说也因为年轻,做事还是有些冲动,可只要克服这个弱点,他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然而到如今他才发现,他错了。
毛利阳身上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他把身上的问题隐藏得太好,好到让目暮没有发现而已。
目暮觉得他大概很难忘记他刚进报社时看到的情景了。两个犯人被绑在了桌角,失去意识。其中一个眼眶青紫,明显经过了一次激烈的搏斗。而且女人的腿也因为枪伤,血流了一地。
而身为警察的毛利阳则站在报社中间,和柯南一起笑着安慰险些被吓哭的两个孩子。
可能是因为与女人搏斗过的原因,女人因为枪伤流出的血不知何时黏在了毛利阳的手上,并在警察赶来的这段时间里风干发黑。再加上毛利阳的皮白,女人的血迹就显得尤为扎眼。本来,安慰孩童这个场面应该十分温馨才对。可联系到之前几次的案子犯人身上的伤痕,目暮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毛利阳……他真的适合当警察吗?他真的仔细想过如何去当一个真正的好警察吗?
目暮忽然觉得,或许,他应该给毛利一个思考时间。
不然以后不仅毛利可能会后悔,就连曾经推荐毛利成为警察的他,也可能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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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案子处理的差不多后,目暮派高木把元太、光彦两个孩子送回家。黑衣女人和步美则由佐藤送往医院。而他则以送毛利阳回家为借口将车开了出来,和毛利阳开始了私聊。
在车上,毛利阳因为身心俱疲而有些昏昏欲睡。可没想到目暮警官竟先开腔,这让他颇为意外。
“毛利,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累?”
“还可以。最近跟着高木警官整理卷宗的时候学到了不少东西。”
“嗯。”目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直入主题,“今天是你开的枪?”
“是。”
“犯人出血量严重,而大腿又关系着动脉。虽然听佐藤那边说犯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你有没有想过,犯人也是人命?如果你打枪打偏了,那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做好承担他人性命的准备了吗?”
“不可能打中的。”毛利阳似醒未醒,目光有些呆滞,“我特地避开了大腿的动脉。顶多是受伤,不会死。”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也就是步美还在对方手上。如果凶嫌在被你激怒后当场杀死步美,你怎么办?你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吗?!”
目暮警官的语气十分严厉,让原本困倦的毛利阳终于勉强打起了精神。他通过后视镜看着目暮的瞳孔,缓缓地点头,“考虑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情势所迫。”在这里,毛利阳顿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境,说出了自己开枪的理由,“我身后有两个孩子。我不能退。如果我退了,那两个孩子百分之八十就会没了。对方敢那一个孩子的生命作为胁迫,就证明他不在乎杀人。我不能拿两条命冒险。”
“你当时明明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我也让案发地点附近的警察前去支援。你本可用更温和的手段救出步美,你……究竟有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因为那是最佳选。”毛利阳用无比冷静的语调陈述出了事实。因为案件已经按照他的计划圆满解决,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自然也就无比坦然,“更何况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抓住凶手,替步美报仇。用一条性命的安危去赌两条人命的周全是划算的。如果等下面的警察来支援,中间又要发生什么变故是不可知的。所以用对方的龙头老大来要挟对方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毕竟即使真的顺从对方的安排,步美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牺牲掉一个……是在所难免的。”
目暮警官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毛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毛利皱了皱眉头,“那是最大危机情况下的最佳选,我不相信那种歹徒会因为警察的束手就擒而选择罢休。是有什么问题吗?”
“……“目暮警官欲言又止,他潜意识里觉得毛利这个想法很危险,可他的做法确实又没有太大的错。“那你在乎过那些犯人的命吗?还有即使你是为了救回人质,可你在不必要的时候开了枪,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犯罪者真的可以被称为人了吗?”
“???”
“犯罪者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社会剥夺了其与其家属作为人的身份,不是吗?更何况这次案件的始作俑者枉顾无辜者性命,无论是在法律上和道德上她都应该受到惩罚。即使真的因此而丧命,也是她种下蔑视生命的因而得到的果。”
“毛利……警察不是正义使者。”
“我明白。”
在外求学那么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毛利阳怎么可能不知道?警察不是正义使者,而是法律的执行者,秩序的维护者。可警察一定就要没有自己的善恶取向吗?
毛利阳不这么认为。
若说国家是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和秩序化而成立,那么现代法律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为了维护为了大部分人的基本权益不得到侵犯而做得保障。
可法律一定是健全的吗?不一定。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法律是健全的,底下的执行者就一定是正确的吗?不一定。
在前提条件都是不一定的情况下,善恶是非对错,又怎么能单纯用一件事去判断?
可能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毛利阳尊重生命,敬重法律,却并不认为犯罪者就一定是坏人,守法者一定是好人。
不然,他就不会在绷带怪人的案子时高嘲那个暴戾伪君子太田胜;也不会在外交官案件的时候替那位夫人保守了秘密、甚至在大阪的时候默认了坂田警官的犯罪意图。
法律没办法制止全部的罪恶,也没有办法惩罚现实的所有罪恶。
他并不打算成为正义使者,可也并不打算成为一个纯粹的执行者。
他会坚持真相,努力不在自己的手上出现冤假错案、而对于那种为了心存正道的犯罪者,他也会为他们留有一丝颜面。可相反,若对方罪大恶极,以牺牲无辜性命为代价,他将不再把对方看成一个人。虽说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在极端情况下,他会果断舍弃对方性命来保护他人周全。
然而很明显,毛利阳的价值观与目暮这个传统警官是不一样的。
在目暮的观念里,规则重于一切,国法大如天。作为警察,他没有资格去判断他人对错。同时,他也会对于所有性命一视同仁。即使对方罪孽深重,他对对方深恶痛绝,他也只会最大程度保证犯人安全,再把他送进监狱。
即使,受害人不是他人,而是目暮自己,他也只会选择走法律途径保证自己的权益。
就算结果不一定会尽如人意,他也会完全接受法律给予自己‘公正’的结果。
于是就这样,职业观念不同的两个警察坐在同一辆车上一路沉默。直到目暮把车开到毛利家也就是工藤宅后,他对毛利阳的违规行为也下了最终判决——
“毛利……你还年轻。在国家正式警察考录之前,你再想想,你究竟想不想当个警察、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老实说,你有才干,到哪儿都能吃碗饭。警察不比你想得好做……起码现在的你,还没有成为警察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