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一谈话
在回到现世后, 太宰治就郑重地将书交于白鸟绘里保管。而在那之后,因为书吸收完所有的力量不再对现世产生干扰,所有的一切都被修正过来, 包括被污蔑为天人五衰的武装侦探社,也顺利地洗清楚嫌疑,将真正的天人五衰组织揭『露』给世人。
仿佛所有事都过去一般, 武装侦探社正常营业,真正的犯罪份子被猎犬和其他『政府』机构联手追捕, 但尚未有任何成果,就连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消失在牢狱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白鸟绘里就像平常请完假又回来上班一样,安静地在武装侦探社做着工作,当一名小小的事务员。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她终于不是处于经常被人发现不了的透明人境界, 只是存在感比常人偏低一点而已。
对此发展, 喜欢井井有条的国木田独步表示很满意......个鬼, 在一次会议当中,围坐在桌边的武装侦探社众人再次被迫承受他失控的暴躁吼声。
“太宰,他又翘班去了吗?”
听到这话, 江户川『乱』步撕开一包薯片,啊呜一口吃掉才懒懒回应, “是的哦, 欸, 这个口味相当不错嘛。”
他将头转向正在记载会议记录的白鸟绘里,举起手里的零食袋子,“白鸟,我还想要这个口味的薯片,你去买一份吧, 顺便还要一份波子汽水。”
?
正在记录会议内容的白鸟绘里愣住,她和同样在做记录工作的春野绮罗子对视一眼,见她对自己点头,才将手里的文件放下,认真观察江户川『乱』步手里的零食后才准备起身,“好的。”
在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那刻,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再次懒懒响起,“建议你去找太宰一下比较好,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还是要好好处理的吧。”
“啊,我明白。”
白鸟绘里在那刻顿住身体,几秒后才回应他。
没想到向来不管闲事的江户川『乱』步竟然相当严肃地和自己商量太宰的事,自己现在和太宰治的微妙状态已经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了吗?正好她也觉得是时候和太宰治认真谈谈了,所以白鸟绘里背对着所有人,再次严肃地回答了江户川『乱』步,“好,我去找他。”
找到太宰治的过程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自从修正完历史后,白鸟绘里就在不自觉中,和这个现世产生密切的联系,虽然不能做到随心所欲,但是想要去做某些事时,冥冥中自己心里就有着预感,如何可以实现目标。
因此,她在生出寻找太宰治的想法后,顺着直觉一路走,最后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找到了正在试图『自杀』的太宰治,他的脖子已经挂在树上的绳环里,身子随着风摇摇摆摆,连脸『色』都因为悬挂时间太久而变得涨红,只是半睁着的眼睛透『露』出太宰治还有着微弱的意识。
“.......”
真是让她毫不意外的见面呢,白鸟绘里默默无言。
不算结实的树枝被太宰治的体重带得往下弯曲,处于断和不断的薛定谔状态,她走到树下,抬头望着他,有阳光从枝丫间落下,明亮的光芒刺的白鸟绘里有些看不清楚太宰治的神情,只觉得他虽然在寻死,但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哪怕她就站在他旁边,也跟他相隔很远很远。
她很轻微地叹了口气。
“绘里酱?”
见白鸟绘里只是站在那里久久不发话,太宰治倒是开口了,因为脖子被挂着的缘故,他很艰难地笑着开口,“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知道了。”白鸟绘里只是这样陈述着,用目光比划自己和树枝间的差距,随即从手腕处滑出短刀,轻而易举地跳起来,用短刀割断了悬在树上的麻绳,太宰治也掉了下来,凭借着身高稳稳站在地面上,“啊,舒服了。谢谢绘里酱帮忙啦。”
“是吗?”白鸟绘里凝视着还在轻松微笑的太宰治,海蓝『色』的眼睛里晕着太宰治鸢『色』眸子的『色』彩,“太宰先生,真的觉得我救了你是好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太宰治很不解地歪头,像是对白鸟绘里的话感到愕然,随即委屈起来,“是绘里酱觉得我『自杀』的行为给你添麻烦了吗?”
他抿起嘴声音低落,垂着头,“那我下次不在绘里酱面前出现好了,我去找别的地方『自杀』。可是最近都没有找到愿意和我殉情的美女。”
“.......”
白鸟绘里顿时有种无力感,她很努力地吸气呼气,然后眨也不眨地看着避开她话语真正意思的太宰治,坚定道,“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面对着白鸟绘里近乎锐利的目光,太宰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最后白鸟绘里和太宰治就在那颗树下坐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看向一边发呆,直到白鸟绘里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理顺想通,她才再次开口,把太宰治的注意力吸引回她自己身上。
“太宰先生,最近果然是在躲着我,无论在哪里,我们都很难遇上,甚至遇见你时,你一般也是在『自杀』的途中。你是不想见我了对吗?”
“没有,绘里酱为什么会这样想?”面对白鸟绘里的话,太宰治眨眨眼,似乎很不解,“『自杀』一直都是我的爱好啊。”
“是吗......”
白鸟绘里沉默,在环视周围一圈后,才继续说道,“可是太宰先生知道吗,我对人的情绪其实十分敏感,就在刚才,我就能感觉到,你在撒谎。”
被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说谎,太宰治咦了一声,表情很受伤,“绘里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我不知道欸。”
“ 在我说出这话前,我就猜到了您应该不会承认的,不过没关系,我就是想说一下而已。至于真实的你的态度,其实对于我无关紧要。”
被白鸟绘里难得的冷淡态度惊讶到,太宰治罕见地不吭声,他看向白鸟绘里,发觉她并没有注视自己,只是遥望着远方,脸上的神情平静,在她身边萦绕着沉静的气息,仿佛时光都在她身边慢下来。
在这时,太宰治能够颠倒黑白的话语和敏捷的思维都仿佛不见了,他只是微带着好奇看向白鸟绘里,但是眸子深处的暗『色』却不断累积,毫无感情的眼睛和满是疑『惑』的神情产生极大的反差,而他似乎并没有在意,也没有掩饰此刻他与以往自己的不同,只是静静地等着白鸟绘里的下文。
白鸟绘里很快地组织好语言,“其实,和太宰先生相处久了,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我反而越发看不懂你,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你。”
“你的那些情绪,那些对我似乎格外不同的感情,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表现出来给我看的,”将目光投向天空,白鸟绘里收拢双臂抱住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雕塑般坐着,“我好像从未理解过你片刻。”
”所以现在,我们之间陷入了僵持之中。”说到这,白鸟绘里侧头对着太宰治,“最近太宰先生的『自杀』行为异常频繁,是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让你感到痛苦了吗?”
“......”
面对着白鸟绘里犹如天空般澄澈的蓝『色』眼睛,太宰治移开了他的视线,否认,“不是。”
“那就好。”得到这个回答,白鸟绘里仿佛心愿得到了满足,抿出一个浅淡的笑意,“那就是我猜测的另外一种情况了,你是在害怕一些东西。”
凭借着良好甚至极为优秀的视力,在太宰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前,白鸟绘里望见了他那一瞬间轻微晃动的瞳孔,连带着她倒映在其中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像在下一秒就会消失。只是在最后,她小小的身影还在那里。
“害怕的事情,是和我有关吗?”白鸟绘里用手指轻轻『揉』着眉心,最近在反复地思考她和太宰治之间的事,让她也感到很疲惫。但有的事在她看来,又不能不说开,不然她总觉得要不了多久,她和太宰治两人会在日后渐行渐远,从此只是过路人。
所以必须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才行,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我啊,其实很早前就想和太宰先生聊聊了,因为在你的身上,总存在着让我看着很难过的一些东西,无论是当初在东京时你看向倒下的我那一刻仿佛再度见到噩梦的眼神,还是后来你为了各种事不惜多次以身犯险的举动,都让我有种,十分悲伤的心情。”
说到这里,白鸟绘里努力地抿出一个笑容,不过没能成功,她最后也只是垂下眼,轻声道,“不过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我并没有勇气真的开口去问你。因为我对你的感受终究是从我自己的人生出发,我的所思所想并不能够和太宰先生相通,如果贸然开口,会让我觉得是在拿自己的观念评价你的,而那是不对的。”
“直到太宰先生去救身处战国时代的我,并且将我带回来之后。在这里,我并不想问太宰先生当初随口说出的喜欢是什么意义,请让我以一个被救之人的身份,向我的救命恩人说些话吧。”
白鸟绘里抬头望着天空,记忆里的那些人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刀剑付丧神、清查队里保护着她活下来的人们、暗堕本丸绝望死去的女审神者、师傅们、新的本丸刀剑、大战时死去的同伴,还有现世里的武装侦探社,以及太宰治,她心里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就将真心话说出来。
“我本人,其实在大战结束后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强烈愿望,支撑着我没有真正死去的原因,大概就是那些维护历史的同伴们对我的期待罢了。所以在现世就很想为了一些足够值得的事付出生命,杀掉紫蝶也好,弥补历史漏洞也好,都无所谓的,只要能够让自己从痛苦里脱离出来。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下,最后是在战国时代才将一切真正结束。”
三言两语间,白鸟绘里将自己当初真正的想法全盘托出,“当我在幻境里了结紫蝶之后,我就立刻意识到所有的事情真的结束了,私心里犹豫过要不要就在幻境里死了算了。”
她看向因为她的话眼神变得阴郁起来的太宰治,浅笑着安抚他,“只是我那时突然想到,如果我死在那里,为了救我而留在战国时代的太宰先生,就真的要被我的自私给永远隔绝在所见所闻都是陌生之物,每时每刻都只有孤独的地方。那样简直再残忍不过,所以还是从幻境里跳出来把你带回现世了。”
“但是我想以太宰先生的聪明,大约能够立刻明白我当时的想法,这点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的,只有你而已。”
白鸟绘里脸上的神情在此刻太宰治眼中是模糊的,四周仿佛都陷入了晦暗中,只有她的话还在他耳边不断侵入他的大脑里,“我没有像太宰先生那样聪明,所以我并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在你眼中是怎样的存在,我只想谈谈自己的看法。”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对于你而言是不是让人窒息和痛苦的,现实里发生的每件事都能提前在脑海里完全精准地预演,所有的事情都从未超出过掌控。更可怕的是,这种痛苦没有办法向别人倾诉,因为他们理解不了。”
“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对于强大的力量和极致的聪明,都只会感到害怕。因为那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在面对这些时,会失去掌控,就会带来混『乱』和因其产生的恐惧。而单单是出于恐惧本身,就会让人们将他们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存在,定位为怪物!”
“而太宰先生.......”
白鸟绘里很轻很轻地说着,用生怕自己惊扰了一个美丽的泡沫般易碎的梦境的语气说着,“可能就是人们不理解的那种人,恰恰是无法被理解,所以才让人痛苦。”
“关于这点,我的确无能为力。就像当初意识到太宰先生试图在我身上找寻什么时,我其实并没有因为你的行为生气,而是感觉到很难受。试图在某些事物或人上重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般来说只会收获更深沉的失望。因为不在的东西就是不在了,回不来的。”
“但这并不能说,因为这个理由就该对自己的人生失望透顶。”
“我只是想请太宰先生继续心怀期待地等着,也许某一刻就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呢?就像我一般,加入武侦后,也感受到了原本不认为能够存在的情感。更幸运的是......”
白鸟绘里这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似乎直白地承认让她很难为情,但是她直视着太宰治的目光依旧坚定无比,“遇到了太宰先生你。”
“很感谢你带给我16岁时的回忆,我想,既然能和太宰先生有缘相逢,那就试着一起走下去,一直去寻找下去。找到了那再好不过,即使找不到,寻找的过程也已经构成了我们的人生。那样的话,无论何时离开这个世界,心里都会少点遗憾吧。”
“而且,我绝对不会比太宰先生先离开这个世界的,只要你在,你不拒绝我。我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直到你迎来生命的终焉。”
“这样的话,可以吗?太宰先生会允许我这样自说自话地呆在你身边吗?”
太宰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举动,他静静地坐在白鸟绘里旁边,鸢『色』的眼睛里布满『迷』雾一样的『色』彩,无法让人猜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良久,他才用因为上吊而受损的嘶哑嗓音意味不明地感慨一句,“这样啊。听起来还真是......”
他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反倒是随意地看了一眼被白鸟绘里放一边的零食,突然道,“绘里酱,汽水好像不冰了欸。”
“嗯?”
白鸟绘里下意识望向路上顺手买给江户川『乱』步的饮料,因为时间太久,原本冰凉的汽水已经失去凉意彻底变成常温,她啊了一声,恍然明白过来,“时间太久了,看来会议也应该结束了。”
国木田君大概会很抓狂吧,本来是想着让自己把太宰治带回去,没想到自己和他一起翘了班。
“嘛,没关系。反正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过去了,国木田君应该很适应我的行为,会把我的工作好好完成的,现在是美好的下班时间。我们就不要想那些无趣的问题了。”
太宰治很从容地站起身,拍拍沙『色』风衣上沾染到的灰尘和草屑,看着同样起身的白鸟绘里的眼神很柔和,“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哦,既然下班了,绘里酱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走,话说这条路上好像还有一条狗欸,我们绕着它走好了。”
“是上次太宰先生惹到它后追了我们几条街的那只吗,那是要避开比较好。”
一路上毫无计划地聊着天,夕阳下,一高一矮的人影离那颗侥幸没被压断的歪脖子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