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春音！”

跟随夜斗一齐而来的, 便是夜斗新收到的神器, 春音了。

那是一位穿着樱『色』和服的齐耳短发少女, 在夜斗呼唤其名的时候, 化作一把肋差, 被他握在手中。

“夜斗, 压制就好，不要伤害井神。”叶月赶忙在夜斗下手前说到。

“可是他已经杀了人了, 极有可能神堕, 变成妖。”夜斗对她解说其中的厉害。

叶月瞥了一眼被她藏匿于袖中的残破灵魂。

“我知道, 拜托你了。”

“好吧, 我听到了你的愿望。”夜斗握着春音的手一个反转, 刀背向下, 砍在了井神的身上。

据夜斗说, 他也算是一名武神, 武神对抗一名守护神, 结果自然不用说。

被夜斗一刀背砍在弱点上，让井神一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快开始吧。”夜斗踩在符箓上, 避免自己和井神身上的秽接触到, 毕竟他也是神，很容易被这些东西给污染。“就算是我，站在上面也是很不舒服的。”

夜斗一脸烦躁地嘀咕道:“话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安倍绘制的符箓啊。”

叶月这个时候，自然是没精力去关注夜斗在嘀咕什么的。她打开随身带着的那个葫芦，那里面装着的, 正是一开始用来泼洒井神的水。

这些水，不用说，当然是稻荷神社手水池里装着的水了。

对于被秽污染的神明，这算是最好的『药』了。

叶月不是神，也不怕被秽污染，她踏着井神的身躯，来到那些被秽污染形成的黑斑前，把葫芦中的水，一点点倾倒在了他的身上。

就这么一葫芦的净水，自然是无法把井神身上的秽清理干净的，叶月只期望，能做到让井神恢复一定程度的理智。

毕竟，麻生家的小少爷，还需要他放下怨恨，来让那孩子醒来。

被净水清理秽的井神在不停地嘶吼着，因为夜斗的克制，他暂时没有力气去挣扎。

秽的斑纹，在净水的作用下，一点一点的消退去，直到葫芦中的净水用干净，井神也停下了嘶吼。

叶月抖了抖葫芦，心里啧了一声，在想着，要不要再去一趟稻荷神社，弄点净水来。

“叶月，可以了。”夜斗突然收刀，春音变回了原本少女的模样。

没有了他的压制，井神却不再挣扎翻腾。

叶月从井神的身躯上跳下，对上了他那双疲惫，还泛着些红的碧蓝眼眸。

井神粗喘着气，躺卧在脏污的地面上，看着叶月，又或者说叶月袖中的那个灵魂。

【抱歉，泉大人。】

这是？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琉璃子。】又一道温润微哑的男音，在叶月的脑海中响起。

啊……这是艺伎的残魂和井神的声音……

“井神大人。”叶月走至井神面前，端正跪坐，以表她对一位神灵的尊敬。

而且，就目前井神对艺伎琉璃子的态度，她想，井神的失控，可能不只是因为对麻生家的怨恨才对。

“能和我说说吗？为什么会杀掉两个无辜的人呢？”

井神狼狈地喘息着，他看了一眼叶月衣袖中的琉璃子，慢声，说出了自己失控的原委。

井神，名为泉。游走于地下河中，因为麻生家打井，通到了他所在的地下河，让他得以见到地上的模样。

对比地下的黑暗孤独，地上实在是太美好了，阳光，鲜花，虫鸟，人类……

泉便停留在了麻生家打下的这口井中，做了一个井神。同时，为了报答把他带到地上的麻生家人，便眷顾着他们，让他们慢慢富足了起来。

麻生家的人隐约意识到这口井的神奇，在这口井的基础上，扩大家宅。

泉的恩情，在报答过第一代麻生家的人后，其实就已经还完了，但是他并不介意继续眷顾着这个家族。

他会提供最好的水，有时候也会挑选看中的人，借由井水，祛除他们的病痛。

一直以来，都很美好和谐，直到那一天……

麻生家的新任家主上位了，突然搬到了泉所在的院子。

新任家主带来了一群盆友，还有一个女人。

他们祈求着她，再为他们弹奏一首乐曲。

泉因为院子中浓重的秽的产生，而来到了院子中，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鲜活的琉璃子，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人真的是一群非常神奇的物种，在和他们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起，井神便沦陷了。

泉因为长久生活在黑暗的地下，所以向往美好的东西，在他的眼中，于熠熠月『色』下，“噌噌”轻快弹奏着三味线的那个女子，真的是再美好不过的存在了。

与之相对的，是不断肆意散发着秽气的麻生老家主他们。

琉璃子与泉是有缘的，在弹奏中，琉璃子无意的一个抬眸，看到了坐在井上的井神。

那时候的琉璃子并不知道神明的存在，只以为泉也是这些权贵中的一个，对满目欣赏的他回以一笑。

这一眼，这一笑，便让泉无法放下这美好的女子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身心都被无力悲愤侵占。

琉璃子被『迷』倒，以麻生家主为首的权贵，拿出四五把名贵的刀剑，把琉璃子一块一块的分尸。

他们身上肆无忌惮散发的秽形成一只只妖魔，让没有神器的井神无法靠近一分。泉的身体被妖魔触碰污染，就算如此，他依旧无法解救那个想要保护的女子。

最后，他能拥抱的，却只有琉璃子支离破碎的一部分，还有浸满她血『液』的泥土。

那个如辉夜姬般美好的女人，在变为残魂知道自己被分尸后，也没有生出一点的怨恨，她连灵魂都是干净的。

反而是作为神的泉，在被秽污染后，看着这样的琉璃子，内心无法抑制升腾而起的悲愤。

在琉璃子残魂的安抚下，他没有去为她报复，他和她，五十多年来，就这么一直看着那个男人，从壮年到老年，从张狂到疯魔。

看着麻生老当家畏惧地过完一生，井神内心是快意的。

而他失控的原因，除了五十多年里一直无法祛除的污染以外，还有当天清扫的仆人所说的话。

“老家主库房和私库里的东西不少呢，家主有说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吗？”

“说了，全部埋在老家主坟墓边。家主一向不喜老家主，他的东西也不会留在家里的。”

泉在听闻这些后，怎么可能还有心力去克制那些污染自己的秽。

仆人的这些话表明，就算死了，琉璃子也要和那个魔鬼待在一起。(琉璃子的残魂，不能离开死去的身体太远)

五十年前他没有保护住琉璃子，现在，他必须做好当年没有做到的事。

在这些复杂情绪的控制下，他失控了。

他接连咒杀了两位来清理私库的仆人，紧接着还诅咒了好奇来这里的麻生树。

只不过，因为麻生树的灵魂有前世稻荷神的庇护，所以暂时没有事情，只是昏『迷』不醒。

“明明作为一个神，却犯了这样的过错，我，真失败啊。”

说着，泉闭上了那双碧『色』的眼眸，不知道是太疲累了，还是不想面对如此狼狈地自己。

叶月一手搭在泉的脖颈上，一手拢了拢自己的振袖。“我会带琉璃子离开这里的，请放心吧。”

“啊……”

“所以，请放下您的怨恨，放过无辜的人吧。”叶月轻叹了一口气。“你所眷顾的麻生家，只是意外生出了一个魔鬼的灵魂。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他那样的。”

泉半敛眼眸，没有应答。

就在这时，一人一神的视线中，出现了踩着木屐而来的年迈男人。

麻生的现任当家。

麻生当家走至泉的身前，突然跪地，对着他深深的叩首。

“对不起！”

这是叶月和泉都没有想到的。

泉虽然只能留在这口井的附近，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现任的麻生当家。在注视着老当家的同时，他也会注意这和老当家全然不同的麻生家后代。

他是个好孩子，自尊心也强，此时，竟然就这么果断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对不起，您守护了麻生家这么多年，我们却背叛伤害了您。是我当时太怯懦。如果我当时揭发了我父亲的恶行的话，是否就不会让您痛苦这么多年。对不起。”

“但是，造成您痛苦的是我，后果也由我来承担好了，请放过我的孩子。”

长久，泉轻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来，泉守护着麻生家，就算在怨恨中，也注视着麻生家的每个人的成长。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这声轻叹代表着什么，在场的几人都是明了的。

叶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着手开始处理另外一件事。

“麻生先生。井神如今是不可能再让他在麻生家待下去了。我需要带他离开祛除秽气。”

麻生当家跪在泉的面前，一脸沉重的点头。“一切，就拜托您了。”

在这一刻，他对叶月也敬重起来。

“夜斗。”叶月呼唤在一旁看戏的夜斗。

“春音，干活了！”夜斗一把握住春音化成的神器。于黄昏的红日下挥起刀剑，对泉和麻生当家道:“这一刀之后，泉再也不是麻生家的井神与守护神。他与麻生家的缘就此了断。”

在刀挥下的那一刻，泉闭上了双眸。

他，解脱了。

于这份怨恨之中。

……

最后，叶月是用葫芦装着泉离开的。为了方便她携带，泉变成了筷子的粗细和大小。

至于报酬，叶月选择了索要麻生家产业的一点股份，每年的分红，能维持公寓的开销就好。

这点儿的索取，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不过，这是叶月的要求，谁也不能去干涉。

谁也不知道，叶月在离开麻生家时，还带走了一样东西。

哦，不，还是有人知道的。

那就是现在拦在她回家路上的的场家主了。

的场家主笑『吟』『吟』地现在她前方的不远处，慢悠悠说道:“叶月小姐，偷偷带走麻生老当家私库内的东西，这种行为不太好吧。”

“唔，的场先生说的，我不太懂呢。”

“那双属于艺伎琉璃子的手啊。”的场家主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地点明了叶月带走了什么东西。

叶月眯眼看着这个男人。

啊，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被知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叶月于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关于这件事，能请的场先生封口吗？”

的场笑看着叶月，良久，耸肩，回道:“好哦。”

这么轻易的答应，让叶月有些意外。

但是这个男人，既然说出口了，就不是不会做到的人。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叶月与之错身离开。

的场就站在那里，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等到叶月彻底没了踪影后，于一旁的树丛里，走出了三两人来，那正是的场的从属们。

“家主，为什么不再追了呢？”

的场垂眸，于鼻吸间，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不适合了呢。”

“？”

“的场家，不需要那种，对无关的妖怪和人，也抱有良善心的家主夫人。”

身后的从属脸上『露』出恍悟。

“真是可惜啊。”

的场家主闭眼微扬起头，回忆着之前在麻生家，少女作战的那一幕幕。

“真是……过分美丽……”

如果再这么注视下去，恐怕，自己也会动摇的，所以啊，不适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