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011白眼猫。

周三周四两天期中考试。

盛闻这届是最后一届分文理的同学，现在到高二下学期，市统考的物化生卷子已经用理综替换掉了——周三考两门，周四考两门。因为级部老师都要在网上批答题卡，所以到周四晚自习，提早一个小时，八点半放学。

这两天盛闻都没上线游戏。

尽管他对学习的事儿基本都没大有兴致，但他好歹还是一中的同学，不能『乱』考一通，给班里拉平均分。

周四下午五点，考完最后一门英语。

刚过五月，萌发不久的新叶儿在日头下泛出些细嫩的黄，深绿的爬山虎树藤缠绕在红砖墙的教学楼外，沿窗户缝探进一枝半叶。

盛闻挎着包，从考试回了一班教室。

班里喧喧嚷嚷，桌椅板凳腿在瓷砖地上刮得“刺啦刺啦”响。

王洋站起来，把凳子往桌肚底一踢，给盛闻让位：“盛哥，考怎么样？”

问盛闻“你考得怎么样”这个问题，得分科问……不同科答案是不一样的。尽管就王洋本人亲身视角，他没见盛闻正儿八经地上过几节老张的课，但盛闻物理成绩出奇的好，数学也是。

跟盛闻当同桌的这大半年，王洋只见盛闻扣过步骤分，没见他做错过题。

和盛闻一块儿上晚自习写作业，只要盛闻做到数学卷子跟物理卷子，王洋就能听见旁边卷子哗啦啦地响，翻页翻得比翻书都快。

盛闻脑子多聪明——这是有回开班会，盛闻不在，老张在班里亲口说的。

尽管后面还有半句“你们跟他比什么，比不学习？你们怎么不看看他那语文英语都烂成什么样了？”，但这也是老张有且仅有的一次在班里夸谁谁谁脑子聪明。

理科老师大多都偏爱班里最聪明的那几个学科尖子生，所以盛闻在物理课上开小差，素来是“一个都不放过”的老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

有钱，脑子聪明，还长得帅……王洋心想他但凡他妈有盛闻的一样都成啊。

“刚考完英语，”王洋『舔』了下嘴唇，笑嘻嘻道，“盛哥英语考得怎么样？”

盛闻随手把书包掷到桌腿儿边，懒洋洋地勾开凳子坐下：“不怎么样，考听力的时候走神了，没答上。”其实盛闻跟王洋俩人都属于英语困难户，但盛闻是随缘型选手，王洋是勤奋型选手，所以盛闻考九十五的时候，王洋就能考一百……当然满分是一百五十分。

王洋一听，这下精神了，准备来一波商业互吹再好好装个『逼』：“没有，不可能，你不可能考差了，这次英语卷子……”

“我先睡个觉，”盛闻打了个哈欠，摘下眼镜，从裤兜『摸』出校园卡弹到王洋桌上，“兄弟待会儿放学去食堂帮我带个饭。”

王洋一呆，下意识接住卡：“哦好，你吃啥？”

“盖浇饭。”

“还是回锅肉的？”

“嗯，谢了。”

“小事儿。”王洋收好校园卡，等在衣兜放好，抬头看见已经趴下睡觉的盛大少爷，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千载难逢的『逼』没有来得及装。

-

下午考听力的时候盛闻睡着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睡着，是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知道他在哪，他听得见考场放听力录音带的声音，但还听到一些别的，甚至“看到”一些别的。

他仿佛在高空，又似乎是通过望远镜，看见一团庞巨的、刺目的火焰，击破了大气层，疾速地下坠、下坠……砰！地表都为之撼动，尘埃直上数十公里，如同一场浩『荡』的爆炸。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从通讯器中响起：“……迅速撤离，迅速撤离！报告，asgc30074系内编码为k的行星受到小行星体撞击，已失去定居及研究价值，该行星上共计三十一万零三十二联盟公民，已于一个月前分批全部撤离！”

盛闻最后一眼，只看见从星体之上溢出的尘埃，像一场生命的盖棺落幕。

醒过来的时候，刚好考完英语听力。

刚刚梦醒，梦的细节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仿佛看了一段灾难片电影……以及记得他听力题还一个没做，等下周期中考试出来，英语老师百分百又要找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考完期中当天，班里人心浮动，级部老师都去批卷子了，包括老张，整栋楼就几个学生会盯梢……盛闻一觉从五点钟睡到了八点半晚自习放学，半道醒过来一次吃了盖浇饭，去厕所放了回水。

本来睡到一半，盛闻还良心有愧过，想爬起来写张物理卷子，但刚刚睁眼，他想起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上线探望过阿崽了，当即又决定继续睡觉养精蓄锐，今天回家玩到下半夜两点。

-

八点半，准时打铃。

盛闻拎起书包，径直从课桌顶翻了出去，王洋“嚯”的一声。

在教学楼后头的自行车棚，他收到几条急冲冲的消息。

-卓一峰：卧槽刚下课你怎么人就没影了？

盛闻单手开锁，单手录语音：“走了，有事？”

-卓一峰：[羞涩][羞涩]

-卓一峰：没啥事，就是想问盛闻葛格来和我们一起吃鸡么，还有李久跟徐光承。

盛闻把书包挎到肩上，长腿一迈，蹬住车镫子。

-01：不约。

-卓一峰：？葛格你好狠的心？

-01：拜拜。

-卓一峰：……

卓一峰在教室又连文字带语音输了十几条，皆石沉大海，终于确定盛闻真的已经骑自行车走了。

-

上次下线前，盛闻问过1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太稀有，他应该能用他那仅有的十个金币帮1号买到。

盛闻已然看好了一款逗猫棒……当然在购物栏里它不叫逗猫棒，显示原名是“一把结实的鱼竿（配送免费鱼线）”和“一款普普通通但质量很好的『毛』绒老鼠玩偶”，但只要用鱼线系上小耗子玩具，就是一款自制逗猫棒了，一共两金币。

如果崽谦虚一下，说人家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啦，他就给崽买上这款自制逗猫棒。

但是崽不为所动，只是顶着一个蓝到发黑的文字泡泡，确定了好几遍盛闻到底会不会回来，一直问到盛闻投了，拿头保证他再也不“朝闻道夕可死矣”了，崽头顶的文字泡颜『色』才浅了些，他想了几秒，又冒出一个新泡泡：「你是两天后才会回来么？」

盛闻忙不迭：“对对，我肯定准时回来。”

1号：「你可以买到斧子么？」

盛闻：“……斧子？”

1号微一思索：「还有梯子……哦，不用梯子，一把斧头就够了。最好是一把斧头一把柴刀，你把你的匕首也留下。」

“……”

“崽，”盛闻问，“你是要去浪迹天涯当刺客吗？”

1号呆了下：「没有。」

盛闻狐疑地看着崽的三头身小身板，怀疑来一只q版的大头野猪就能把崽撞飞：“那你是准备去山上打野？”

1号愣神的时候就看上去呆呆的：「打野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山打猎。”盛闻换了个说法。

「不，我不打猎。我不需要打猎。」崽摇摇头，否认道。

盛闻正面视角看不到的崽的屁股后头，崽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短短的手指头都快打结了：「我有我的用处，这个你不用管。」

盛闻还是狐疑，但更多的是遗憾居然没有机会给崽买逗猫棒、猫薄荷一类的东西……买斧头跟柴刀，崽是要用来防身么？

斧头跟柴刀购物栏都有，也是巨『迷』你的q版画。

斧头一个金币，柴刀一个金币，星期二临下线前，盛闻给崽买了一把斧头、一把柴刀跟一条长面包。

熟悉的登录界面。

「林海雪原」

「点击登录」

盛闻这边是天黑，而资料片地图正日暮，风偃雪息，日晖霞光浸透到无人涉足的雪地上。

代表盛闻的玩家小人掉落在山洞外头，盛闻爬起来，一边向山洞走一边把视角切进山洞。

山洞里头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乍看黑黢黢一片，盛闻调高了屏幕亮度才勉强看清楚……山洞空了。

摆在山洞最里头的薄木板床没有了，连带着那床小小的破棉花被，还有山洞角落的铜盆、烧水壶、汤锅以及1号做的那个木头架锅支架，甚至连以前点着火堆的地方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点灰烬都不剩下。

整个洞，像被洗劫一空。

盛闻一时甚至无法说服这是熊瞎子来了，崽为了跑路弃洞而逃……这就是崽卷着铺盖自己跑路了，临走前还没忘了打扫一下卫生。

盛闻：“……”

这个白眼猫。

干。

养崽游戏崽跑了，这游戏这么现实的吗。

把视角切出来，盛闻准备认命，1号跑了，那他只能试试看看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能把1号找回来……盛闻刚刚让玩家小人调头，系统右上角忽然冒出一串新消息。

「1号正在向你狂跑过来。」

「他离你还有五百米。」

「他离你还有四百米。」

「他离你还有三百米。」

「他离你还有二百米。」

「1号慢下来，改成小跑。」

「他离你还有一百米。」

「1号又放慢，改成向你走来。」

「他悄悄扒了扒自己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毛』，又偷偷憋住了呼气儿声，装作十分平静，只是慢吞吞走路来找你的假象。」

「1号停在你身后。」

盛闻早就把视角切过去了。

裹在大大的黑『色』棉服里的崽顶着一头还是『乱』糟糟的白『色』头『毛』，面无表情，头顶冒出一个绿『色』的泡：「你回来了。」

崽耳朵悄悄动了动，尾巴也悄悄动了动，只有表情冷酷地毫无动摇。

看见崽的第一眼，盛闻觉得他又原谅阿崽背着他卷铺盖跑路的行径了：“嗯，这两天你……”

1号没有听盛闻说完，闷头转身走了。「跟我来。」

“嗯？”

三头身1号在前面带路，三头身盛闻跟在后头，一前一后，在雪里留下两行小脚印。

走到一半，或者没到一半，崽停下来……他觉得盛闻已经看到了。

崽抬起被捆在棉服袖子里显得愈发短胖的胳膊，向湖边的方向一指，头顶着一个深绿『色』的大气泡面无表情道：「我盖了个房子，勉强可以住。」

在湖边，是一栋矮矮的，童话故事『插』画一样的褐『色』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