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们来了

封闭的空气墙出现了一团波痕，就像是酷暑时期蒸腾而上的热浪一般，向两旁分离。

画面之中，那辆装了一堆东西的皮卡率先往前驶去，车辆缓缓离开整洁开阔的街道，进入一条拥挤脏乱的小胡同。

先前被迫分离的那些人们终于可以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个个都是一脸激动。

宁岚坐在敞开的车门旁，缓缓为观看直播的人们解说他们现在所经过的路段。

转播车和皮卡没有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首先带着观众们在街头绕了一大圈。

八十年前的北城，朴素到令人鼻酸，街上建筑陈旧破败，这么一辆在后世平平无奇的轿车开过去，却成了天外来物一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衣着单薄的小孩挎着破布包兴奋地追在汽车后头奔跑，吱吱喳喳问同伴那是什么。

这里的人们大多数穿着粗棉布或者麻布制成的对襟衣袍和长裤，脸上基本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脸颊凹陷着，肤色黄里泛灰，一看就知道应该过的很清苦，但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复杂的亮色。

或许那是一种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采访车缓缓停在了一个街口。

充满年代气息的建筑物和路人的衣着更加清晰地出现在观众眼前。

观众们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世界。

八十年前的人们也在好奇打量采访车。

两段时空在这一刻交汇。

镜头下落，落在了围在车子附近却不敢靠过来的孩子们身上。

明明现在天还很冷，可他们却衣着单薄。

稚嫩的脸颊被冻得通红。

凛冽的风将他们的皮肤打磨得格外粗糙。

皴裂的手指，带着脏灰的指甲缝。

这些全部都被镜头诚实地记录下来。

宁岚缓缓开口道：“这就是八十年前的北城，依照现有的数据记录来看，这里的人们目前每人每天只能得到约0.5千克的粮食，或许大家对这个数字并没有什么概念，如果把它换算成实物的话，可以先看一眼这个电子秤。”

陈逸在旁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秤盘。

他拿了一个红薯放上去。

得到的重量是453克。

刺眼的红色数字出现在镜头前，而后他拿掉红薯，又取出了一袋馒头。

一个不足巴掌大的杂粮馒头，98克。

“八十一年前，这里相继发生各类灾害，其中水患格外严重，根据数据统计，全国各地被淹耕地约1亿亩，受灾民众约四千万人。”

“这个地方，目前几乎算得上是一张白纸。”

宁岚讲话的语速一直都很平缓。

她和同伴一步步地走过这里的街道，很平静地把一串串数据都变成真实画面。

蹲守在直播间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紧紧盯着镜头里展现的每一个画面。

“所以他们一天只能吃几个馒头吗……”

“什么啊，馒头在这时候都是奢侈品好不，你以为人人都吃得起白面啊？”

“玉米面高粱米什么的也能顶饿吧？”

“我记得我太姥姥说过，她以前家里穷，顿顿吃红薯都有不少人羡慕，但是吃多了红薯又伤胃，他们还买过那种攒底的余粮，就是那种堆在粮仓最底下那种脏了的陈粮，带回家过筛都会有好多石子什么的，很难吃但便宜。”

“卧槽我突然想起来，我爷爷说，他们那时候没钱吃饭就吃喂猪的麦麸……”

“喂猪？麦麸不是拿来减肥的吗？”

“我不太懂，主食供应实在困难的话，瓜果蔬菜呢？那个时候不能大棚培育吗？”

“如果每个人都能养鸡鸭鱼什么的，或者在家里弄个小盆种种菜不也可以多点吃的（我不懂就是单纯问问不要杠我你杠你都对”

“......”

直播间里，各类弹幕不断飘过。

尽管看到了如此真实的城区街道，但依旧会有人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人如果不懒，为什么还会这么穷？

他们确确实实想不通。

不过除了这一小部分人之外，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已经看得开始焦虑起来，忍不住在社交平台不断艾特官方账号。

“看得我愁死了，有没有捐物资通道啊？”

“我家开度假村的，前段时间刚囤了好多粮食，我想捐点行不行？”

“他们没有好衣服，我们有啊！我感觉那边好冷，风声吹得我都忍不住钻被窝了，我有一大箱的旧衣服想给他们送点，有人接吗？”

“等等！我看见我姥姥家了！”

“......”

然而观众们心情再怎么复杂，镜头前的两位主持人目前是看不到的。

他们走了一段路以后，突然停下。

观众们好奇地看着镜头转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小孩。

陈逸小心翼翼地朝那小孩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白翎那边已经到了目的地。

皮卡停在一栋陈旧的小楼前。

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看见他们两个从车上下来，赶忙迎上前热情地来握手：“几位同志辛苦了，欢迎欢迎……”

时空合并这件事在信息传播速度极快的八十年后是藏不住的，可是在八十年前，只要附近被严密封锁，执行任务的人嘴巴够紧，就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其中内情。

因为目前的北城之内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在李国栋他们解释过后，官方就把这一行人的身份定为了高度机密。

开车过来的途中，双方已经完成了人员交换。

李国栋他们挤上了白翎这边的皮卡，抓贼的几位公安也带着凶徒回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李国栋这会儿跟着他们一起下车，而后眼睁睁看着白毅和几位领导进到了屋里去。

他摸摸皱巴巴的衣兜，意识到烟抽完了，才又看看站在车边的白翎：“话说你们车上装的这些都是什么啊，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进去？”

“我不用。”白翎不想说自己认生，等着看见楼里又出来了一堆工作人员，她才侧身把盖在皮卡车后头的油布拉起了一个角，“帮个忙吧李队长，这车上的书都是要拿下来让他们带到图书馆去的，一共4863本，帮忙对个清单。”

这些书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之后才放到这里的，基本都是一些讲解农业、工业、制造技术等等的工具书，后世人想看这种类型的书并不难，但八十年前的大夏正处于被迫禁止贸易阶段，物资紧缺，相关技术又被封锁管控，所以这类工具书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份无价之宝！

“全都是书？！”李国栋瞠目结舌。

白翎点点头：“对，因为我们这趟只是过来探路，但是又不想空着手跑一趟，之后还有机会拿别的，不着急。”

“那除了书……”

李国栋想起刚刚白毅在跟人进去的时候，怀里好像还抱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而且人这么久没出来，他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白翎抬抬头，有些小得意：“前两天我在网上下了好多纪录片，就想着拿过来让大家看看，眼见为实嘛，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李国栋看着她卖弄小机灵的表情，真是专属于年轻人的浮夸，就忍不住笑了一声：“是是是。”

他又想起来前段时间的枪.击案，赶忙问了情况，得知被送去急救的几个人都没有事，现在正在人民医院安心养病以后，松了口气。

车上的将近五千本书已经被全部挪去了该去的地方，好几个略微有些年纪的老专家在看到那些书的内容以后个个双眼放光，天也不聊了，饭也不吃了，回去以后迫不及待就捧着书开始看，完全把招待异界来客的事情给忘了个精光。

不过白翎他们倒也不介意，毕竟这些老先生都是一心向科研，对知识的态度如此迫切和渴求，让他们看了也只能是善意地笑笑。

不过被晾在外头没事做确实有点无聊，白翎就问旁边那几个小兵，能不能带他们在附近看一看。

李国栋他们来了这边以后直接就被扣下了，而后便是一天天的焦虑，同样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环境，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观光。

北城足够大，完全够让他们坐着车出去转好几个小时的，这一路上好奇的目光实在不少，不过因为开车的是个小兵，所以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麻烦事。

白翎本来坐在后排还在那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但是随着出现在眼前的人们越来越多，她忽然就变得有些沉默。

等白毅再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白翎躲在车后座，看着那些人们格外凝重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酸酸的。

李国栋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白翎幽幽叹气：“我在想，如果把我放到这种环境下，可能我三天都撑不过就要崩溃了……困难那么多，要做的事还一出接一出，付出和回报明显不成正比，炼钢还得先砸了家里的锅，李哥，你说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还能那么精神啊？”

李国栋没说话，心情却同样复杂。

他虽然家庭条件很一般，但他也确实没过过这样的生活。

他只能猜。

“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吧。”

白毅回到车上以后，就感觉车里气氛有些过于压抑了。

他忍不住转头：“你们怎么了？”

“没事。”白翎吸吸鼻子，“你刚刚在外头跟人家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想让咱们留下来吃顿便饭，我拒绝了，说以后还有机会。”白毅笑了笑，“这边的情况我都已经大概清楚了，等回去以后，咱们可有得忙活了。”

李国栋凑过来问：“什么情况，我能听吗？”

“没什么不能听的，就是我管他们要了一份清单，这边目前缺好多东西，不管是农业工业还是军工之类所需要的设备有很多，但是这些东西咱们那边都有。”

白毅发动汽车：“等我把清单带回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几人对视一眼，白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摸出手机，在汽车穿过那层空气墙以后，信号恢复，她登上论坛发了个贴——

[主题：有没有历史系的小伙伴能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