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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春花谢时 38(整章重写)如此经年

(三十八)

【**】

秦绎下令全线搜捕慕子翎。

没有缘由, 没有说明, 实在『逼』急了, 秦绎才吐出一句话:“孤要用他复活慕怀安。”

“......孤还是要复活慕怀安。”

于是赤枫关沿线所有通路全部封死,每个通过的人严加检查。

“他没办法从盛泱那一侧离开。”

秦绎说:“唯一的可能,就是穿过梁成,回云燕。”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偏偏慕子翎还就是从盛泱的属地离开了赤枫关。

因为观星阁的预言,朝廷特地发来急令,将之前的命令再次重复申明:

若有违反, 军令处置。

于是, 慕子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只戴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挡住半张脸,就跟随一个骆驼商队走向了离秦绎越来越远的地方。

这很奇怪, 从前的时候,秦绎所描绘过的浣湖江的『潮』汐, 殿门前的白山茶树,梁成的冬日白霜, 都是慕子翎最想去看的风景。

他的世界是灰暗的,秦绎的世界是有光的,他向往光,所以向往秦绎。

可是实际上, 这世上有光芒的人很多,秦绎也不一定愿意将那捧明亮施舍给他。

花费了这么多年,慕子翎终于分清了“秦绎”与“光”, 是不同的两样东西。

“......公子,你冷么?”

夜里,骆队找了一个洞『穴』休息。慕子翎自己找了个角落休息,其余人在围着一捧火堆暖身子。

他们都是认识的人,传说赤枫关里产一种『药』草,晒干后拿到盛泱能卖很高的价钱。

所以即便是两国对峙着,这些疲于奔命的商人也不得不冒险前来讨生计。

慕子翎给了他们六吊铜钱,又把曾经送给秦绎的明月囊里的草『药』倒了一些出来,加在一起换了一头骆驼。

他们还有点想要阿朱的蛇蜕,慕子翎没有给。

他的轻功已废,换做从前,慕子翎出这赤枫关不过几个时辰的事。

而今却又因命数将尽,体力也大为下降,不得不依靠骆驼才能离开这沙漠。

夜晚,商队里的人都在簇拥着闲聊侃大山。

慕子翎疲倦地靠在洞壁上,竟然有人来同他搭话。

那是队伍里年纪最轻的一个年轻人,约莫只有二十一二,比慕子翎大,又比秦绎小一点。

他腼腆地给慕子翎递来一个囊-袋,里头是沉甸甸的水,问:“公子,喝水么?刚才在火堆边烤热了的。”

慕子翎的头发尽是雪白的,他轻飘飘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神情冰冷,那年轻人竟然脸红了。

“热、热的......”

他磕磕巴巴说:“刚才听你咳嗽......”

慕子翎觉得他很有趣,分明比自己年长,干净的脸上却好像满是朝气。

“你是从盛泱来的?”

慕子翎声音低哑,接过了他递来的囊,捧在手中,轻声问。

“嗯。”

年轻的商人见慕子翎接受了他的水,便也拍拍地上的石头,坐到了慕子翎身边。

“我家里是盛泱的商贩,世代行商。父亲病了,我来替他跑一趟『药』草。”

青年说:“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出来跑货......如果顺利,我就可以接父亲的手,接管家里了。”

慕子翎垂着眼,半晌没说话。

年轻的商人奇怪地偏头,却见他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说不出的神『色』。

“......你怎么了?”

慕子翎捧着手中的水囊,眼睫低垂,良久笑了一下,极轻说:

“你不会骗我吧?”

他的容貌从侧面看上去眼睫密而长,就像一把小扇子似的扑在眼睑上。剪影投在身侧的石壁上,轮廓美极了。

年轻的商人一怔,急急道:“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真的是李氏『药』商家的少爷呀,你不信问张伯他们——张伯!”

慕子翎却随即一笑,不经心似的说:“没什么。”

“你不必多想,只是因为我从前被人骗过,再听起别人说自己家中行商,难免有些想起旧事。”

“不高兴的事就不要想啦。”

那小少爷小心翼翼说:“忘掉它......把脑子空出来,想开心的事情。”

“嘿,李公子,你娘让你这趟出去有心仪的姑娘就带回家,你这么快就要完成任务啦!?”

交谈间,那边更年长的商人扭过了头来,冲他们打趣儿。

这名李少爷登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你们在胡说什么!......”

却也有人知道这不过是胡闹的玩笑话,笑着冲慕子翎晃了晃手中的囊:

“外来的公子,要不要过来同我们一起喝酒!”

慕子翎平静想,如果这些人知道他是谁,手上沾着怎样的鲜血,大概连同一个洞『穴』都不会和他待,更不必谈一同喝酒了。

“谢谢。”

慕子翎将水囊递回年轻商人手中——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低声说:“我累了,想休息了。”

小少爷晃了晃手中的水囊,还是和方才递出去的时候一样多。

他也没有看见慕子翎宁开过囊口。不免便有些失落:“你没有喝......”

慕子翎却笑起来,示意他冰冷的手指已经因为刚才在火堆边烤热的水囊热起来了,说:

“我取到暖了。”

.........

在慕子翎远离赤枫关的这段时日,秦绎正在慕子翎曾经呆过的旧宅里发疯。

没有人敢靠近,所有侍卫仆从都被秦绎赶出去了,偶尔有探听消息的探子回来禀告,“没有找到慕子翎的行踪”,更是引来秦绎更大的怒火。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秦绎发如此大的脾气。

从前他从来都是自持冷静的,即便听闻先王突然驾崩,也几乎没有动容分毫,十分有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的素养。

“你们是废物吗......是废物吗!!”

秦绎怒吼:“他一个大活人,能逃到哪里!?”

“巫婆,术士,都试了,追不到。”

随从嗫嚅:“那日营地大火,几乎死了九成的人,情势混『乱』,也没人目击到......两军对垒,又是战时,寻起人来束手束脚,实在是难以为继啊王上......!”

秦绎冷然注视着他们,墨『色』眼眸中满是说一不二的为君威仪。

“王上,我们在赤枫关已停留了接近两月,如今最后一座城已唾手可得。”

一名幕僚也见缝『插』针,进谏道:“不如早早攻下最后一座城,便回梁京去。否则拖得时间愈久,这粮草也总有耗尽的一天啊......”

“......”

秦绎不吭声,半晌,他眯起眼,道:“在这里的时候,都寻不到慕子翎。待孤回了梁京,找他岂不更是大海捞针?”

幕僚微微一哽,抬起头来望着秦绎,突然横下心来将臣子之间议论过的话尽数说了出来:

“王上,您又是何必一定要找到公子隐呢?”

秦绎一顿,幕僚道:“——于公,他已然是个废人。没有轻功,恐怕连行走都不便捷,又成了那个样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对我梁成不利。”

“于私,云隐道长已死,这世上在无人会换舍之术,即便您将他找回来,也没有任何用处啊......!”

这是近来军营府宅中都窃窃私语过的话题。所有人都明白找慕子翎回来已经于事无补了,却无人敢真正到秦绎那里去说。

——他看起来已经太疯了。

仿佛中了一道叫“慕子翎”的魔怔,所有旁观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有秦绎自己深陷其中,盲人『摸』象。

“臣......”

幕僚说:“臣愿死谏,请王上三思!!”

秦绎是天生的帝王。

这是所有臣子对他做出的评价。

他机敏,成熟,有眼光,城府深沉,狠厉......

最重要的是,他既不被愚蠢的“仁义”束缚,又能够时时记得爱民如子。

“臣以为王上有一统中陆之能。”

幕僚重重磕头至地,又膝行过来抱住秦绎的腿,哽咽恳切道:“愿王上切莫因儿女私情『乱』了己心,弃鸿鹄之志于脑后啊.....!”

秦绎怔怔然,下属抱着他的腿,哭得涕泗横流。

但是他出神想,鸿鹄之志,他自然记得曾经梦想过的鸿鹄之志。

可他也许过别的诺言。

他说。

他要带那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小孩来梁成,带他看『潮』汐,吃莲子蒸,每日送炭火到他的房间里。

他必不让他再感到寒冷。

可是,这个小孩在哪里呢?

秦绎失魂落魄想,他不应该找到他吗。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的,他是从哪里,开始把他弄丢的。

夜晚,秦绎躺在慕子翎曾经躺过的床上。

这里因为偏僻,营地大火后反倒没有怎么烧到。

这张床真小,被子也薄,垫在床下的褥子都僵了,结一块块,硬邦邦的。

简直硌骨头。

秦绎拉着被子,突然发现这被子有一条边都『露』出棉絮了,开了线。

他木然把棉絮往里塞,塞好了再重新盖到身上。

这被子上有慕子翎的味道。

很淡的冷香。

他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一起躺在这张床上,慕子翎发着抖,一直说冷。

秦绎就把他抱到怀里,一面让他咬自己的脖子,一面惯穿他。

他就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成功捕获了慕子翎。

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慕子翎柔韧温暖的身躯上了,一点也没注意到他的被子和垫褥有多么旧薄。

“你们怎么把这样薄的被子给孤盖。”

秦绎仰面躺在床上,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他喃喃,“你们......怎么把这样薄的被子给他盖。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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