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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溅衣襟

邹灵雨最近颇有些心不在焉。

凌晔观察了许久, 她手上捧的那本话本子,估计有将近一刻钟左右,都没翻开下一页。

她就这么垂首对着同一页, 目光发直。

一看就不是看得入迷,而是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凌晔看着看着,唤了她一句:“娘子。”

──没有反应。

别说没反应了, 邹灵雨压根连眉毛也没动哪怕那么一下。

于是凌晔换了个称呼。

他喊她:“邹灵雨。”

不是第一次这样唤她,更亲昵的叫法也曾唤过, 凌晔自己喊得不算习惯, 听的人自然也是。

听见自己名字, 邹灵雨总算醒神。

这世上少有人连名带姓地唤她。

在侯府时, 伯父伯母都是喊她“雨姐儿”, 家中姐妹、兄长和余莹也多是以姐妹称之。

虽听得不惯,但听见自己名字或是相近的发音总会特别敏感。

凌晔话落的当下, 邹灵雨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因过于突然, 邹灵雨的脑袋一时还没意识过来,凌晔刚刚喊的是自己全名, 只懵懵地看他。

而凌晔似也没想给她细想的机会, 直接问她:“发什么呆?连最喜欢的话本子都看不进去。”

邹灵雨看书的速度不慢,对于喜欢的话本总能反复读上几遍。

时至今日, 哪怕每一阵子她那间书房不断添置新书,话本也已被她看去足有大半。

如果说她在什么时候能最放松, 露出最真心的笑颜,那肯定是在读话本的时候。

──连对长靖侯府的人都得往后摆。

虽长靖侯夫妇待邹灵雨若亲女,但不是亲生,到底隔了一层。

凌晔瞧着, 与其说邹灵雨在他们面前是轻松自在的状态,倒不如说,反而更像是小心翼翼表现,总期盼大人能称赞自己懂事的孩子。

他可不认为邹灵雨在那样的情况下是最为放松的。

当然,长靖侯府跟他比之的话,凌晔自知自己在邹灵雨心中几斤几两,还不至于傻到拿自己去衡量。

所以用邹灵雨最最重视的长靖侯府与话本来比,基本是高下立判。

邹灵雨也知自己失态,她慌忙道:“我、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

话一脱口她便觉不妥。

下意识说出的答案,倘若凌晔追问,她又该做何解答?

为掩饰自己心慌,邹灵雨端起一旁茶水就要喝。

指尖触上杯壁,刚想着这好像比平时的茶还要来得烫手?

不及细想,唇已沾上尚在冒着热气的茶。

斜在一旁的凌晔瞥见,坐正身子,喊了一声:“慢!”

却已经太迟。

邹灵雨“嘶”了声,将杯子赶紧放回桌上。

虽是没让杯子给摔了,还是洒出一些水溅到自己衣襟。

取帕子擦干净才行。

还未取出巾帕,她手腕就一把被凌晔攥住,整个人险些被扯到他怀中。

凌晔按去她身上水渍,迅速将她身上溅到的茶水擦去。

邹灵雨本来还想自己来的,因为被溅湿的地方再往下,就是鼓起处。

她浑身僵住。

可凌晔擦归擦,却半点也没逗弄她的意思,没打湿的地方他也不会刻意去碰。

确认都拭去热水,凌晔才抬首,顺手以拇指抹去邹灵雨唇上津亮的水痕。

邹灵雨又是一惊,在他长指已收回后,又颇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凌晔对上她的眼,皱眉问:“烫着没有?”

邹灵雨摇头。

“没有便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凌晔瞬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将沾湿的帕子扔到一旁小几,松开她的手时还顺势轻推她一把。

“去把湿衣裳换下,换完茶水也能入口了。”

邹灵雨本想说只是沾上一点而已,待会儿就会干了。

可转头看去时,就见凌晔那张脸毫无笑意,沉声问她:“怎么?喝个茶粗心大意,这会儿连衣衫也换不了?是打算让我帮你换吗?那也未尝不可。”

说着就要起身,邹灵雨忙伸手阻了他,“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换的!”

她有预感凌晔绝非说笑,虽知自己这样基本就是如了凌晔的意,过往几次他也曾对她用过同样的招数。

但事实上就连邹灵雨自己也不得不说一句,这招确实挺管用就是。

往常她兴许还会嘀咕几句,觉得自己弱点都被凌晔牢牢攥在手中,被他恣意玩弄。

可今日她只得摸摸鼻子自己认了。

心中存事,粗心大意的人的确是她,这是事实,辩解不得。

邹灵雨很是干脆地取了干净的衣裙,到屏风后头换下。

边换衣衫,她边想起凌晔方才表情与语气,手上动作一顿。

凌晔他……那是生气了?

她看过去时,他还没好气地冷冷瞪了回来呢。

明明是冰凉阴冷的眼神,他也鲜少以这样的目光对着她,眸中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可邹灵雨见了却不觉害怕。

倒不如说,她反而有几分心虚。

她小小吐了吐舌头,换作是她站在凌晔的角度上看自己犯蠢,大抵也是挺无语的。

穿戴好新的衣裙,邹灵雨将挂在屏风上头被弄湿的那件取下。

溅出茶水时,凌晔反应比她都来得迅速,三两下就将烫人的水一一擦去。

且最令她惊讶的是,凌晔平时总是没脸没皮的,说好了由她决定两人进展也惯会钻漏洞,最擅长得寸进尺。

可是真碰上事了,凌晔却不会对她动歪脑筋。

其实他俩已是夫妻,就算凌晔要对她做什么,都很合理。

且夜夜替他按腿,邹灵雨也知道,凌晔对于自己碰他,并非无动于衷。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说自己年岁尚小,慢慢来便好。

这话让邹灵雨听了,觉得原本如履薄冰的婚后生活,好像才终于踩上那么一丁点实地。

她捧着换下外衣,手指紧了紧,樱唇微抿。

邹灵雨知道,其实自己已经没有如最初那样,那般排斥凌晔。

或者说,有许多时候,她也会因他为她做出的举动动容。

可一想到那日凌晔在她耳边所说,若是比皇后要先寻到持有火凰镯之人,他将要采取的行动,那点动摇便顷刻止息。

暗夜中,他那声冷淡无情的发言在她耳边炸开。

邹灵雨听见的当下,就觉自己宛若被宣判死刑,浑身都浸在冰冷的水中。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住自己双臂,彷佛这样便能减去那些扑面而来的寒意。

“哎哟,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话说到中途,邹灵雨忽然像被冻着了一般,侯夫人都不禁看了眼窗外明媚的日光,心中纳闷不已。

邹灵雨意识到自己又跑了神,很是不好意思地对侯夫人笑笑,“这几日没睡好,容易走神,让伯母看笑话了。”

先别提自己戴了多年的镯子一夕变色,还有凌晔那句后续处置的方式。

光其中一件事足以让邹灵雨夜不成眠,何况是两件一起来?

侯夫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担心不已,“怎么就睡不好了?”

邹灵雨这几日一直烦恼,却无人可诉说,疑惑一起,便觉牵扯出来的谜底,一个比一个还要更令她难解。

所以她今日才会到长靖侯府,打算找侯夫人旁敲侧击问个清楚。

“我听到一些事情,许是与我有关,又觉得不可思议,才觉困惑。”

邹灵雨拧起眉说起自己心事,侯夫人哪曾见过她这样?

认为她肯定是碰着了什么大事,自己没法拿定主意,忙坐正身子,催她:“没事,你同伯母说说,能帮得上忙的伯母肯定帮你到底!”

邹灵雨捏着自己手指,每次一紧张她就会这么做,好似这样按压便能稳住自己的心神那般。

于是她提起勇气,小心翼翼询问:“我……真的是我爹娘的孩子吗?”

侯夫人想过许许多多的情况,包含小公爷许是待她不好、或是起了旁的心思、更或者是担忧自己尚且无出在着急,却没有想过,邹灵雨会问出的竟是这样的问题。

她愣了下,随即失笑。

“你这孩子,问的是什么荒唐的问题?你当然是啊,还是我亲眼看着降生的呢!”

邹灵雨闻言是真的惊讶了,她不敢置信地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意外。

同时心里也有些落实感。

自己的父亲母亲并不是他人,知道这点,邹灵雨心中已是安定许多。

只不过,为何火凰镯会由母亲交付到自己手中,这点仍让邹灵雨百思不得其解。

侯夫人似忆起过往,继续说道:“当年那会儿才刚分家,小叔子……也就是你爹,当年不知为何,与你大伯感情分明好好的,某天开始便吵着要分家,他想回兰州祖宅住着,你大伯可生气了!”

这点邹灵雨其实也好奇得很。

常言父母在,不分家。

祖父母早早逝世,留下的兄弟互相扶持、感情甚笃,就是一起过日子也没什么,且两家分开后仍是多有来往,半点不像闹翻了的模样。

侯夫人说:“后来他们兄弟俩关起门来谈了一宿,原先很反对的你大伯忽然沉默,默许分家事宜,我还觉奇怪,偏生他也不与我说,你爹带着你娘去了兰州没多久,就怀上的你。”

十五年前的事,虽然小细节记忆已经模糊,但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记不住。

“那时你大姐姐已经两岁,乖巧得很,也不会离不得人,我便前去兰州探视你娘,想着有两次生产过的经验,好说与她听,让她宽心。谁料就那么恰好,你娘提早发动,当时我也在产房,抱着刚出生的你。”

她比划了一下约略是手臂的长度,眼神慈爱,“你那会就这么小一点,哇哇大哭,可一被抱起,你哭声就小了。”

侯夫人看着听得认真的邹灵雨,笑笑轻揉她发顶,“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你父母唯一留下的子嗣,这点绝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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