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不等安娜再说什么, 像是意识到什么的佩罗夫人突然开口。

“女公爵大人，这次会住多久呢？”她笑着道，“也许是三日？五日？”

安娜不相信对方不知道艾玛来信里写过他们只呆一到两日，新晋女管家凯瑟琳也不好直接开口回答, 她只是客套地笑笑, 安娜想了想回道：

“我们也只是路过，事情办妥就离开, 能有个两日已经很麻烦了。”

“那怎么行……”她笑着开口, 很是热情地招呼着。

从照顾家庭的角度来说，佩罗夫人其实做得还算不错。

这个家里虽然只有两个佣人, 但是整体都打理得还算不错了, 肉眼可见的并不算殷实繁华，但还是保留了一定的体面，包括几个人着装和家具装修等。

想要维持一个将将没落的家族，并不容易，佩罗夫人确实是处境不易，非常艰难。

但这不是她侵吞所有财产，只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谋划, 而让丈夫留下的另一个女儿做着女佣的活计，整日受苦的理由。

安娜想着这些, 走在路上。

符腾堡公国曾经也是某个国家的分封出去的领土，但后来随着整个地域的实力逐渐强盛, 它渐渐从分封地，变成了一个单独的独立的国家, 尽管称它是公国，但它实际上和洛尔王国一般强大。

目前来看，符腾堡公国的孟菲斯王子做的都还是不错的, 人民的评价也整体不错，看首都这边人们的生活状态等等，并不逊色于洛尔王国王城分毫。

就是按照童话来说，这位孟菲斯王子应该就是在童话灰姑娘里面，那位举办舞会和灰姑娘跳舞的王子了。

安娜心中想着，也有些遗憾，在佩罗家的第一天，他们只有在晚餐的时候，才看到了佩罗夫人的三个女儿，两个姐姐看着都是装扮华丽，就是最小的一个姑娘，尽管已经努力地弥补，但还是难掩灰暗。

她一头漂亮的金发都被束了起来，藏在了暗粉色的头巾之下，身上的衣裙也看起来不能算是非常崭新，只能说是普通的不出错的裙子。

不过她的眉眼出色，一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如水一般温柔的神情，注视着别人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专注，连安娜都被恍惚了几次，只是很快她就又重新低下了头，变回了那个灰扑扑的小女孩。

不等安娜询问什么，佩罗夫人就会抛出新的话题。

她确实是个很会说话的夫人，也很勤快懂得打理，在投其所好上也做得相当不错，她也为他们做了相对周全的布置，能够理解佩罗先生娶这位继夫人不仅是因为她保养得宜的美貌，还有她能干的才华。

不过她的两个女儿并没有完全继承到她的优点，也许是她的前一任亡夫容貌不扬，所以两个女儿颜值上也有所瑕疵，但问题不算很大。

整个用餐时间，尽管佩罗夫人妙语连珠，两个姐姐也非常捧场地一直吹捧着安娜和玛莉亚两个，但从始至终，这位和安娜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都没有说话。

佩罗夫人也几乎不会提起辛德瑞拉这个她的继女儿。

就是所有人都对她有一种微妙的无视的态度，连玛莉亚都注意到了，但她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安娜一边想着自己能够做什么，一边继续在首都的街道上逛着。

艾玛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位亲堂妹的处境，所以才拜托安娜看着情况，能不能稍微照顾一点，就安娜本身来说，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她被欺负，但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确实是个值得好好考虑的问题。

说起来，她的普通任务也做了不少了。

在国王答应了让玛莉亚跟她一道去封地奥兰之后，系统就自动跳了出来。

【您已完成普通任务：认识白雪公主（3），点击领取奖励。】

另外，还有艾丽莎作为《野天鹅》故事的女主角，也就是另一位公主，也同样有着一系列的任务和奖励。

【您已完成普通任务：认识艾丽莎公主（1）（2），点击领取奖励。】

以及，就在刚才冒出来的，一个新的任务。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普通任务：认识灰姑娘（1），点击查看。】

公主系列的普通任务，目前她进度最快的就是自家妹妹白雪公主的，奖励的话目前都只有金币，且每一个不论任务对象是谁，进度相同奖励相同。

看任务详细信息，这似乎是一连串的长期任务，虽然具体内容查看不到，但能够看出来项目很多，除了“认识”阶段的，后续好像还有一些其他新目标，但完成的标准非常抽象。

安娜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和好感度、了解程度、剧情参与度等多条线多个方面都有关系，具体数值都是隐藏起来的，能不能开启都是随缘，她也不是非得强求要看到详细面板，而且现在又不是卡在进度里过不去，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街上有什么声音。

也许是之前救了莉娜等人的缘故，她好像对这些格外敏感。

听声音，正是一个女孩子在和人争执，主要是对面那边说话语气非常嚣张，让安娜很不舒服。

声音的来处距离这里并不远，安娜赶到的时候，场面还有些混乱。

她惊讶地在人群最中心看到，事发当事人之一居然是辛德瑞拉。

此时，她已经重新换上了那身她一贯穿着的陈旧衣裙，上面沾着煤灰或是烧炭之类的灰尘，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灰蓬蓬的。

她的手边地上有一个大篮筐，里面居然是满满的木炭，在上面盖着一些木材，应该是家里的过冬物资。

另外，在她脚前面的地上，是已经摔得稀巴烂的蔬菜瓜果，有番茄稀烂的痕迹，但因为一地狼藉也无法判断究竟是几个，还有一些已经踩上了脚印的蔬菜，就是那个脚印看起来有些奇怪。

安娜看向一脸无措的辛德瑞拉，通过旁观人的叙述知道了整件事情。

辛德瑞拉背着刚刚买好的煤炭回家，附近居民也都知道大商人家的小女儿如今被后母当做女佣使唤，不过他们也都不好说什么。

正当她走在路上时，这条主要卖瓜果蔬菜的街上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在打闹，其中一个最皮也是家里最霸道的，冲上去没有注意，撞到了辛德瑞拉，导致她摔在了地上——

两个膝盖、手心、手肘都是严重的擦伤，背上的大背篓有些失控地歪到了一边，把其中一家的摊位给打了下来。

那家摊位的人也是出了名的霸道，知道辛德瑞拉家里不会有人给她出头，就直接逮着她要她赔偿，不然就卖身抵给她儿子。

而那个撞倒了辛德瑞拉的熊孩子，正躲在旁边菜贩家长的身后，冲着辛德瑞拉做着鬼脸，安娜还听见有小孩编了很难听的儿歌在那里嘲讽“没爹没妈的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甚至需要在家里工作才能够获得一些食物，她母亲留给她的首饰之类也全都没有了，她哪里还有钱去赔偿，自然一来一往，就僵持在了这里。

辛德瑞拉当然不愿意嫁给她儿子来抵债，也不愿意到他们家去做什么女佣，怎么说辛德瑞拉好歹也是佩罗家的女儿，尽管他们家已经落魄。

失去了父亲之后，她心知再没有人为她出头，甚至继母可能会同意对方无礼的要求，她这才更加感到为难。

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辛德瑞拉看起来格外无助。

她又不是对面的市井泼妇，更说不过人家，附近商贩都是那人的邻里，再加上事情的源头是几个小孩子打闹，其中就可能有他们家的，他们自然就更加不可能说话了。

安娜听得是火冒三丈。

辛德瑞拉提出了好些解决方法，比如白天为她工作帮她卖菜直到还清损失，比如等她回去看能不能当了什么首饰之后过来做赔偿……

但车轱辘来去，对方就是不肯松口，抓着她不肯让她走，还死命地抓着辛德瑞拉受伤的手肘处，一点没数地死掐着她伤口，似乎是铁了心要把她配给她儿子，辛德瑞拉疼得脸都白了，快说不出话了。

“她儿子是……”安娜还是多问了一句。

“是个傻子。”旁边人以为她也是看热闹的，还很津津有味地在那说，“小时候烧坏了脑子，一直就有点迟钝，以前光着屁股在这走大家都记得呢……不过这两年二十多了，他们家可不就是操心起他的婚事了吗？”

安娜气得当场就冲了上去，一把拉过辛德瑞拉。

在那菜贩骂骂咧咧的声音里，上去就给了她一脚，她飞了出去，直接把她那张摊子给砸了个稀巴烂，飞溅的蔬果其中一个砸到了那个从家长身后钻出来跃跃欲试做鬼脸的熊孩子脸上。

“啊——”辛德瑞拉认出了安娜，“公爵大人。”

安娜力道控制得好，摊子虽然没了，人也受了点伤，但看血条那是没有大碍的。

那菜贩和人群本来要继续说话的，菜贩挣扎着起来，刚要指着她臭骂，听到一声“公爵大人”陡然就住了嘴，一双狡猾市侩的眼睛一转，就落到了她身上，转而开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有血条在，安娜很清楚她不过是稍微掉了三四十血，撑死了算个轻伤，而相比而言，辛德瑞拉受的伤就严重多了，就那女泼妇抓着她那会，就让她陆陆续续掉了快一百血，还不说她本身因为熊孩子而摔跤留下的那些伤。

安娜很想当众给她刷两个回血治愈，灌个红药上去，但眼下需要保留证据，一会还要找熊孩子家长算账。

很快，这里的治安官就来了，听清事情，由得知其中一边是途径符腾堡公国前往领地就任的新女公爵的洛尔王国公主安娜斯塔西娅，就觉不好。

安娜原本的通行证走的是洛特王国艾丽莎公主的路子，又有艾玛·佩罗家那边的介绍信等，本身就是手续齐全，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后来因为玛莉亚跟上来了，国王还给她重新补了两道手续，也算是让玛莉亚公主的出行过了明路，所以她现在同时就有洛尔王国、洛特王国以及她自己的领地奥兰的证明在。

根本就不是一个治安官能够处理得了的级别。

听到经过前后，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把那惹事的菜贩和熊孩子给抓了。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老人孩子或者女人惹不起的说法，谁是贵族、谁的权力大，话语权就在谁那，另外光明神殿相关是享有特权的。

但在这场争执里面，毫无疑问是安娜这边帮着辛德瑞拉，占据强势位置。

“她被我砸坏的铺子，包括因为辛德瑞拉和我，前后损失的那些东西，我都可以赔。”安娜的态度很分明，“该做的赔偿，我也可以给，什么医药费之类的，但我要求必须请专业的医生过来做检查，医生说多少、治安官觉得该是多少，那就是多少，由不得她漫天要价，另外还要给佩罗小姐检查。”

“因为这个小孩，佩罗小姐摔倒受伤，你看她手上腿上，这些伤……”安娜指了指辛德瑞拉的手臂，“尤其是手臂这的，被这女人刚刚死拽了很久，你看红印子到现在都没有消！”

辛德瑞拉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反而努力地配合着安娜，在恰当的时候点头，在治安官问话的时候条理清晰地说明前后来由，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承担和态度。

她始终都没有说过不赔偿那些蔬菜，即使有一部分是被熊孩子踩了的，只是那位菜贩一直抓着她不放，不给她除了嫁给她儿子以外其他的选择机会，甚至要求她住到他们家去做女仆——这歹毒用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辛德瑞拉知道安娜是为了她好，哪怕这样可能会激怒某些人，她也不在乎，她不会辜负所有对她好的人的善意，这是她的原则之一。

“我要赔偿，他们也要赔偿，小孩的那份自然是家长来出，包括精神损失费，佩罗小姐还是未婚，被这样拉扯在街道上，指指点点，受了多少的委屈！”

听到这话，辛德瑞拉眼眶一下就红了，方才怎么争执她都强撑着，这时候听到这话，眼泪水终于是落了下来。

泪水将她无意识抹了黑灰的面孔上的痕迹冲开，露出了她白皙的肌肤。

治安官连忙示意女仆和医生一道去，他为了讨好安娜这位别国来的大贵族，不让临近丰收节的首都出来不好的“外交问题”，他还让人送来了干净的崭新衣裙，请的也是专门的女医生。

安娜面对一屋子哭嚎，面无表情，早不见那狗屁家长管管自家的熊孩子，那破孩子还在那里编儿歌侮辱辛德瑞拉，这时候总该付出点代价，而治安官必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相信事情会有一个令她很满意的结果，不然她可能会真的考虑多呆一天，再到符腾堡王宫去拜访一趟。

要知道，按照童话里，辛德瑞拉可就是未来的王后、王子唯一选中的妻子，是他举国寻找的丢了水晶鞋的美人。

他这要是不给自己未来老婆主持个公道，他也不要想了，自己一个人当青蛙天天寡着吧。

辛德瑞拉换了新衣服出来，又重新梳妆打扮过，伤口也经过了很好的包扎，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

刘海被发卡固定，白皙的额头露了出来，那一双多情又动人的蓝色眼眸便愈发明显，治安官都惊了，没想到看起来灰扑扑的佩罗小姐会有这样美丽的容颜，尽管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她确实是个已有绝色展现的美人胚子。

在医生的检查下，那菜贩受的伤果然被鉴定为轻伤，另外加上那些被毁掉的蔬菜和摊位，安娜赔了一个金币。

辛德瑞拉看起来有些局促，但见安娜安抚的神态，她又重新平静了下来，她也不是没有富国，知道一个金币对于有些有钱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对曾经的她亦是如此，只可惜现在——

那边，菜贩需要赔偿五个银币的对辛德瑞手臂拉造成的伤害，另外还有十个银币的精神损失，加起来就是她还需要倒给五个银币给两人。

至于撞人的熊孩子的家长，这位摊主需要给菜贩两个银币，共同承担撞人毁掉了菜的责任，另外还要赔偿受伤的辛德瑞拉五个银币以及另有五个银币的精神损失，也就是她一下需要给出去一个金币两个银币。

两个人都很不服气，小孩子也哇哇大哭着，安娜一点也不在乎，辛德瑞拉神色倒有几分犹豫。

“你不是同情他们，想放过她们吧？”安娜震惊地指了指她的手臂和膝盖，让她不要忘了自己受的伤。

“我想的是，”辛德瑞拉犹豫地开口，也知道这几个熊孩子平时霸道惯了，尤其是这一个，没少作弄人，“也许可以让小孩以劳动代替……”

“怎么说？”治安官有几分好奇，也愿意卖两个人一个面子。

“平时首都收垃圾、收泔水、倒粪水的……都是缺人的岗位，那是一个月两个银币的工作，给小孩子的话会减半，就是一个月一个银币，也许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劳动，顺便还能够偿还一些这个债务……”

这时候可没有童工不童工的说法，连穷人家七八岁的小孩都会上街卖个报纸、送个牛奶什么的。

安娜也没有想到辛德瑞拉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不过那位摊主明显是心动了，主动表示能送儿子去工作，请治安官这边务必给一个机会，宽容一下给钱的时间，说她一下子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

见此，治安官便点点头，自然也不会多少这是个多么辛苦的工作。

在小屁孩更大声的哭泣嚎叫里，众人都觉得还算满意，除了干了坏事的几个。

回去路上，安娜有些意外地看着辛德瑞拉。

“怎么了，公爵大人？”

“别叫我公爵大人了，叫我安娜就好。”安娜摆摆手，两个人都走得不快，至于那一篮子煤炭，这会估计已经被治安官安排的人送去佩罗府上了。

对一个十四五岁的柔弱少女来说，这是份沉甸甸的重量。

但对稍微经过锻炼的身体康健的男人来说，这并不算是很辛苦。

只是到时候佩罗夫人必然会询问缘由，到时候就不知道她会是如何的感想了。

“我有点意外，你会有那样的建议。”安娜坦然。

“可这不是为了他们家减轻了压力吗？”辛德瑞拉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看起来她同情他们的神色也没有作假。

安娜和她相视一会，随后安娜意识到了——

我靠，本以为灰姑娘这位公主是位勤劳能干的圣母，原来是天然呆（黑）吗？

越是靠近佩罗府上，辛德瑞拉就看起来越是沉默，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了，只在一只黄褐色的小黄鹂飞到她肩头上时，勾了勾唇角，亲昵地用侧脸蹭了蹭小鸟，小黄鹂亦是乖顺而亲近地吻了吻她的面颊。

这大约就是公主的标配能力吧。

安娜想到玛莉亚和夜莺等小动物们，又想到童话里某一个版本下辛德瑞拉得到了不是来自于仙女教母而是母亲坟前树上的小动物们给的帮助后，又觉得十分正常了。

在进门之前，安娜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是洛尔王国的公主，如今继承了领地奥兰，也是正在前往领地的途中吧？”

“是的？”辛德瑞拉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那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呢？”安娜问，“我的领地眼下可能非常贫瘠，很是普通，但是我相信未来它会变得越来越好……”

在辛德瑞拉的注视下，安娜觉得自家破地方可能有点拿不出手了，不过她虽然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很有自信。

“比起你现在的生活……也许你会愿意到我的领地上施展些才华？如果你做的足够好，我可以为你封赏，当然，如果你没有这方面的志向，只是想嫁给一位出色的先生，那你……也许留在这边更合适，这里是繁华的首都。”

安娜也是看到了灰姑娘的详细技能栏，才有这样的想法。

而且她觉得她在这位继夫人手下，实在不能够过得很好。

辛德瑞拉看起来非常心动，她一双明媚的眼睛里都是闪烁着的光。

但她还是很谨慎地开口：

“您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而且，我需要得到母亲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