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格格要出嫁, 身边儿的陪嫁随侍众多,安寿宫地方有限,太妃们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多, 因此沅书身边伺候的几人万万不够,原是该出嫁前再将人分配过来,并陪嫁物品一道跟格格前往蒙古。
但宫中已经三十余年没有格格出嫁, 沅书作为新帝登基第一个抚蒙的格格, 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极为重视,是以皇后乌拉那拉氏特地征询过雍正的意见,命内务府提前选了一批人,先到沅书格格身边伺候,待到挑选出来陪嫁之人,提前熟悉,方便伺候。
这些宫侍每日到安寿宫报到,随身伺候沅书格格。
此乃皇后的慈爱, 原本是大好事,但很快,檀雅等人便发现沅书的情绪不甚好, 眼底青黑, 每日里强颜欢笑。
檀雅问她, 她只说没睡好,一点儿事儿没有。
到底她是大姑娘了, 也不像茉雅奇几个过来时还未定性,什么心事都与她说, 檀雅也不能逼着小姑娘说她的心事, 便找了额乐来, 让她们小姑娘聊去。
沅书对颇为照顾她的太妃们确实亲近,可有些心事实在不愿意对太妃们说出来,但换成额乐这个小姑姑,开口便容易了许多。
而她一说原因,额乐立即便炸了,“来人!传我的令!让内务府派来伺候的人,全都跪到外头去!”
沅书立即拉住额乐的袖子,紧张道:“姑姑,不必如此吧?”
额乐瞪了她一眼,气道:“什么不必如此?我还要说你呢!你才是主子,还能教些奴婢拿捏住?”
“不是……”沅书有些心虚,解释道,“蒙古山迢路远,她们不愿意陪嫁,也是人之常情……”
不愿意陪嫁,就能故意不好好伺候吗?
额乐越发生气,“那也不是她们怠慢的理由!藐视宫规,必须严惩!”
屋外熙熙攘攘,一众宫女太监们跪在地上,一头雾水,不知道缘由,也有那心虚地,下意识地便喊冤。
声音传进屋内,也传到周遭去,叶楚玳从她屋里走出来,瞧见这一群人跪在地上,皱了皱眉头,沿着廊下走到姐姐门外。
额乐正是此时和沅书出现在门口,众人一见主子出现,喊冤声更大了些,她也不理,只道:“我要去见皇嫂,你要去何处?”
叶楚玳朝跪在地上的宫侍们瞥了一眼,问:“姑姑,这是为何?”
额乐冷笑,“胆敢欺主,便要承担后果。”
叶楚玳就和沅书住在一个院子,自然见过听过的多一些,闻言,马上道:“这些没规矩的奴婢,是得重罚。”
“冤枉啊。”
“格格,奴婢绝不敢欺主。”
“奴婢没有……”
“格格们岂会平白冤枉你们?”额乐眼神凶悍,随即又收了收,状似给她们机会似的说道,“互相指证吧,是全都去慎刑司,还是抓住一线生机,全在你们自己。”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只要送进去,不管有没有错,先要掉一层皮,能活着出来也都没了好去处,更遑论直接死在里面的。
于是一群人立即便互相攀咬起来,这个指证那个故意弄脏格格的衣服,那个又指证另外一个见格格脾气和善就故意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想惹格格不喜,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总之半数人都有怠慢的行为,就为了不被格格选中去蒙古。
内务府一并派来的,还有两个老嬷嬷,两人跪在众人前方,面上虽然惶恐,可却并不什么慌张,只是在额乐看向她们时,请罪:“奴婢管束不力,请格格责罚。”
一直没有人指证这二人,但额乐不认为她们会不知情,至于管束不力……呵,倚老卖老有她们,正经管事时反倒管束不力了,如此,要她们何用?
是以额乐根本不顺着二人的请罪说话,只转向其余宫侍,淡淡道:“若有揭发两位嬷嬷之人,罪减一等,当然,本格格允许两位嬷嬷分辨。”
那两个老嬷嬷的脸色霎时一变,原来的淡定全无,声音颤抖地求饶。
沅书咬住嘴唇,却不敢阻挠姑姑,叶楚玳倒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姑姑,神清气爽。
大多数人,皆是为利益所驱,之前不攀扯,可能有些顾虑,此时得了格格的话,还能减罪,底下人便开始不管不顾地揭发起来。
不过揭发来揭发去,这些宫侍们知道的甚少,没什么严重的事揭发出来,往大了说也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沅书格格的奶嬷嬷忽然跪在额乐面前,边抹泪边为自家格格抱不平,“格格,您要为我家格格做主啊,她们两个都是内里藏奸的,不止一次在格格面前说她们乃是皇后娘娘指派过来的,最是规矩,格格无论做什么,她们都要说做的不好做得不对,有失规矩,然后按照她们所说做了才行……”
额乐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肩头,斥道:“怎么?太妃们教养的格格,到你们这儿还没规矩了?!还敢拿我皇嫂作伐子,你们是什么东西?就能代表我皇嫂了?!”
“奴婢不敢!”
“格格饶命!”
被踹倒的嬷嬷都不敢喊疼,连忙爬起来求饶,另一个更是一个劲儿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见了血。
檀雅听说这边儿闹出事儿来,便带着两个宫女过来,她听了有一会儿,已经听了个大概,却始终没出面,只由着额乐处理。
她到底多活些年头,当然知道这两个嬷嬷为何这般做,不过是想要到蒙古公主府后,继续拿捏公主罢了。
至于沅书的奶嬷嬷……
檀雅微微眯了眯眼,事情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发生的,日积月累,她却从不过来禀报宣太妃或者她们任何一人,若说心中没有些小心思,她是不信的。
而额乐当然不会饶了她们,踢了一脚已经是怒极,冷冷地扫视一眼,便抬步往院门走,叶楚玳立即扯着沅书跟上去。
闻柳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人,问主子:“娘娘,这些人……”
檀雅转身往回走,淡淡道:“跪着吧,以儆效尤。”
额乐她们是径直出了安寿宫往长春宫而去,檀雅从南门走出去,则是往文和轩走,这安寿宫的一宫之主,到底是佟佳皇贵太妃,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要知会皇贵太妃一声的。
这头动静闹得不小,佟佳皇贵太妃也听人回禀了,只是不清楚内情,现下一听她说起,却是直接摇摇头,道:“沅书格格这性格,实在太软糯了些。”
檀雅沉默,孩子确有天性,更多的却是后天养成,约莫她在咸安宫长大的十来年,也没人有心情好好教养她。
佟佳皇贵太妃又道:“额乐倒是极好,有些事不好明说,可格格们身份非寻常女子,刚硬些无妨,何时咱们大清的格格因为脾气不好要了命的?多是病死或是自个儿委屈死的……”
檀雅也觉得额乐的性子甚好,平时和善,却也不容人欺瞒,该强硬就强硬,想必该软和的时候,也软和的下来。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沅书格格自己立起来,本宫这儿知道了,就由额乐她们自个儿处理吧。”
檀雅闻言,便明白佟佳皇贵太妃的态度,顺势告退。
另一边,额乐三人往长春宫走,她这一路上也不住地念叨沅书:“你是主子,不可随意打骂宫侍,却也要立起规矩,怎能放纵他们至此?”
沅书低头,默默流泪。
叶楚玳却坚定地附和道:“姑姑说的对,不懂规矩,便下令责罚,咱们是主子,晾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冲撞违背。”
沅书抬手抹了抹眼泪,道:“咱们远嫁蒙古,唯一的仰仗便是身边这些人,若是离了心,日后才事事艰难……”
她说的不无道理,然额乐十分不赞同的是:“你该仰仗的是你自己,是大清,便是她们,也该仰仗你才是。你是他们的主子,你过得好,他们才过得好,你得让他们记住这个道理,他们自然对你忠心。”
“怎能被奴婢牵着鼻子走?”
沅书一怔,也不知她这段时间怎么会想左了,竟是将自己放在了低处。
三人到长春宫,额乐自然是要告状的,只是她告状之时,十分懂得避重就轻,全程都表达一个意思:皇兄皇嫂好心,偏这些胆大妄为的奴婢仗着主子的善心肆意妄为,另一个便是暗示内务府那边儿选人选的不好,欺瞒了皇后娘娘。
皇后得知沅书身边发生的这些事儿,自然气怒不已,对沅书有些许恨铁不成钢,却也没有迁怒格格们,只立即便下令命人严查那些宫侍,再派人去内务府问责。
而后,她好言好语安抚了沅书一阵儿,又教导她应该立起来,还说会亲自筛选陪嫁人员,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沅书已经回过味儿来,连连表示会改正,不好意思地道谢。
“你们大老远从安寿宫过来,也别急着走,就在长春宫用膳吧。”
额乐三人纷纷应是,陪着皇后一块儿说话。
半个多时辰后,皇后派出去审问的人先回来,禀报说先前内务府派去的宫侍,也并非个个都犯错,还有那么十个八个十分老实,皇后便问沅书准备如何办?
沅书先是看了小姑姑一眼,随后想了想,道:“罚一个月月钱,留下吧,若是沅书自个儿不争气,再换一批人也是一样的。”
皇后颔首,不作评判,只顺她的意道:“既然你如此决定,便留下吧,罚半年月钱,你亲口宣布。”
沅书咬了咬唇,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