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雍正穿着外国衣服, 让画师作画,还召见臣子,晚间就传遍皇宫。
有些人见不着皇上的打扮, 心里好奇,却也想象不到是什么模样, 檀雅她们却是收到了一副外国男女的人像画, 男人穿着类似于短打骑装,有些奇异, 也不算稀奇。
倒是那外国女子的裙装,引得太妃们一阵惊奇, 大片裸露皮肤的领口,掐腰极细的腰身, 繁复的花样和大裙摆, 都跟中原的服饰风格迥异。
“原来西方女人这么穿吗?”
“这也太不庄重了。”
“怪不得是蛮夷。”
“快收起来吧,再带坏了姑娘……”
太妃们在画室里围观,七嘴八舌地嫌弃不已,然那些爱画的人,却是站在画像前不挪步。
“这画的可真像,好像活人似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裙摆这里的颜色, 也是颜料调出来吗?咱们好像没调出来过。”
“看眼睛, 眼睛里好像有光。”
“真的……”
嫌弃穿着不端庄的太妃们被挤到外围, 声音也被盖过去,而人家讨论的是画技, 她们看到的只有暴露的肌肤, 一时间有种微妙的高下立现感。
檀雅抿唇忍笑, 轻咳一下, 招呼道:“我对这画可没什么兴趣, 咱们出去吧。”
一行人出了画室,还有人在念叨那画过于暴露,念叨规矩,檀雅面上笑容不变,原本是打算邀请众人去瞧瞧胤祜送回京的舶来品,此时却是改了主意,让大家直接散了。
两宫这么多女人,虽说如今因为先帝已逝,龃龉少了,却也并非全无摩擦。
人和人是不同的,哪怕大多数人都比较平和,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怨天尤人的、尖锐的、妒忌心重的、见不得人好的……
檀雅也不是圣母,对谁都大度,她通常会对这种人敬而远之,渐渐的,那些人就会排除在她的社交圈外,再也融不进来。
不需要言辞犀利,那或许是爽快的,但在后宫这样身份地位代表一切的地方,不够体面。
她们有千百种让人闭嘴或者不再碍眼的办法,没必要直接通过口舌之剑来获得胜利,当然,如果真的有必要,或者真的想爽,檀雅也不会吝啬。
像这种单纯观念的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各做各的事,尽量隔开来,互不影响便是。
而这些舶来品,让后宫中着实新鲜了一阵儿,却只是一个开始。
有一天,内务府来人,说是要为太妃们换窗户。
初时大家还以为只是单纯的维修,可等到内务府的太监小心地搬来透明的琉璃片,便是寻常最不爱出屋子的先帝遗妃,也走出来围观。
琉璃制品,宫里不少见,但这般多,还要用作窗户,奢侈的教人心惊。
佟佳皇贵太妃威严,位份低的太妃不敢凑上去,便小心地询问谨太嫔。
“这是舶来品,叫玻璃。”
檀雅双手环胸,瞧着窗户上的纸一扯便破,工匠们小心地换上玻璃,旧貌换新颜,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触动,山河依旧,时代变迁,而她太过渺小,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檀雅看着干净明亮的新窗户,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快活,平复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是那个干劲十足,好像永远不会陷在情绪中的人。
……
天气渐热,大清一个极为重要的大事——选秀,正式开启,各地参加选秀的闺秀将经过一层一层的选拔,最后聚在京城,进行最后的大选。
而今年宫内宫外,朝中上下对选秀都尤为郑重,皆因雍正有两位皇子到了适婚年龄,当然,人们更关注的是,究竟谁能成为四皇子弘历的嫡福晋,这代表着,她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大清的一国之母。
安寿宫的三位伴读,茉雅奇、舒尔、伽珞,全都得参加今年的选秀,是以选秀通知一下来,三人便得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这一次回去,她们便再不会住进安寿宫来,相见也不会再如现在这般容易。
姑娘们都很不舍,蔫哒哒的,上课也没什么精神。
苏贵人瞧她们如此,本想干脆停了课,让她们好好相处,但是姑娘们自己不愿意,还说想要以前在西三所时,那么紧密的课程。
这点小请求,檀雅等人自然是要满足她们的,重新排了一天的课,连定太妃都进宫来,专门按照从前在咸福宫时,给小姑娘们上课。
地点已经变了,人也长了好几岁,还多了一个叶楚玳,但是檀雅她们对小姑娘们的疼爱始终如一。
宣太妃拿着她给茉雅奇等人启蒙蒙语时用的书,语速缓慢地讲解着。姑娘们早就已经过了启蒙的阶段,可全都听得极认真,极专注。
定太妃选了《庄子·逍遥游》。她们以前也讲过这本书,如今重修,定太妃依旧一字一句的讲解,每一个典故、每一个对话都不简略,耐心十足。
初闻解其意,不解其情;再闻情不同,不解其意。
定太妃只一个人自顾自地讲解,并不提问,是以姑娘们有何感触,有何想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汉学课上完,是苏贵人的绘画课。
苏贵人没教什么,只留了一个功课,让她们在一个时辰内,画一幅画,随便画什么都好,就留在这里,不必带走。
一个时辰,想要画一个多么精细的作品,时间根本不够,不过苏贵人说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没有更改的意思。
而姑娘们开始画,檀雅四人闲着也是闲着,便也搬了三个画架过来,檀雅、定太妃、苏贵人三人一人一个画架,宣太妃则是边喝茶边看她们忙活。
原本檀雅三人是准备一人画一幅的,后来一商量,水平不一,不好送出去,便改成合作。
檀雅随意渲染底色,第一幅深浅不一的天青色为主,苏贵人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碧空湖水山色,一叶扁舟之上,一个着白色曳地斗篷的女子背影,是唯一鲜明的颜色。
第二幅,檀雅相中吉兰调出的黄色,加了点金粉,和朱砂红搭配,随意地涂抹在宣纸上。
苏贵人思索片刻,用檀雅选中的颜料,涂涂改改,画上便出现了一只鸟的形状,鸟头在中间,鸟身蜷曲,长长的翎尾围绕身体,整个身体仿佛被火焰包裹。
檀雅“乱涂乱画”完第三幅,一抬眼便看见苏贵人的作品,忍不住惊艳。那鸟的样子,并不似传统的凤的样子,说是火鸟更准确,浓烈地燃烧,让她忍不住望向伽珞,明明不像的……
苏贵人放下这支笔,看向檀雅的新作,沉默半晌,问:“你是故意为难我吗?”
檀雅回神,手轻轻搭在宣纸上,笑道:“不这样,怎么显出苏姐姐的厉害?”
纸上,只有两种颜色,宣纸的白和墨汁的黑,自上而下,长短不一、浓淡不同的线条,再无其他。
苏贵人无奈地摇头,拿起一只干净的笔,刷刷便画出一条雨巷,在画行人时,笔一顿,一把油纸伞遮住了上半身,只看到长袍下摆随着行走而出现褶皱。
定太妃看到三幅成画,眼神在三个伴读身上一一走过,笑道:“这样的佳作,我实在不忍心破坏,留字便算了吧?”
她们是想将这画送给三个伴读做纪念,有她们所有人的印记最好,是以檀雅和苏贵人极力劝定太妃留字。
宣太妃起身,瞧过那三幅画,道:“不留也无妨,尽在不言中。”
如此,便真的不留字了,只是檀雅依旧坚持,用她刻的印章,在角落依次盖上她们四个人的名字。
等到画画的一个时辰过去,这一日已经过去大半,最后的课程是木那的武艺课,小小的院子里,六个姑娘并排扎马步。
额乐最稳,是个伴读也都不差,叶楚玳武艺基础差些,一刻钟便有些打晃,却也勉强撑着。
檀雅她们没留在这儿,木那交代完也走了,是以院子里只有她们六个。
扎马步极累,时间愈长,汗水便顺着额头留下,不知道是谁,因为汗水流进眼睛,刺激地眼睛溢出更多的水,只谁都不肯发出声音来。
晚上,照旧是六个女孩儿躺在额乐的床榻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茉雅奇三人拜别太妃们,拜别皇后娘娘,拜别先生们,离开她们从孩童成长为少女的地方。
大选期间,雍正后宫进了几位家世不显的嫔妃,然后便是所有人都瞩目的皇子指婚。
宫中四位适龄未婚皇室子弟,先帝两子,新帝两子,雍正指婚:赐婚纳兰·舒尔为先帝二十一子胤禧之嫡福晋,赐婚佟佳·茉雅奇为先帝二十二子胤祜之嫡福晋,赐婚富察·伽珞为四阿哥弘历之嫡福晋,赐婚副都统五什图之女吴扎库氏为五阿哥弘昼之嫡福晋,择吉日完婚。
大选后,雍正给弘历和胤祜写了一封信,命他们返程。
弘历如愿以偿,自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想要归京;胤祜没想到妹妹的伴读变成未婚妻,心里有些害羞别扭。
弘历知情识趣,询问二十二叔富察格格的喜好,归京沿途便会买一些东西,准备回去送给未婚妻。
胤祜很知道避嫌,并不说私密的喜好,事实上他一向守礼,也不会关注,是以只说富察格格善棋,旁的一盖不清楚。
不说弘历由善棋如何美化未婚妻,胤祜看他如此,也忍着不好意思,挑了一些礼物,藏在他的箱子中。
胤礽见着两个少年人对婚事和未婚妻的青涩,笑得十分包容,只是透过马车窗望着飞速倒退的沿途风景,心中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