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胤祜一行紧赶慢赶回到京城, 到底没见到怡亲王胤祥最后一面,只能前去灵堂吊唁,然后才进宫去复命。
雍正气色看起来一般,而较之气色, 更奇怪的是神情, 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见胤祜,直言让胤祜好好休息几日, 其他的容后再说。
胤祜心中觉着怪异, 却不能真的好好休息,而是先去处理他离开以后挤压的事务,这一处理, 就发现私库里一文银都没了,他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私库“总管”。
“……”
胤祜心情复杂极了。
可面对空空如也的私库,还有几张需要拨款的御笔批条, 他还得继续坚挺起来, 埋头于账本之中, 以确定那些已经拨出去的巨款是否能重新充盈私库, 还有核对拨款细则, 忍痛将他刚从各皇庄带回的银钱撒出去。
雍正已经有意识地尽量减少借胤祜的眼了, 这一次因为些许心虚, 在他离开养心殿之后便看过去, 感受到胤祜内心的激烈情绪,莫名更加理亏。
虽然这些钱都是他这个皇帝的, 他想要怎么用就可以怎么用, 可胤祜这几年兢兢业业给他管钱, 攒下那么一大笔私库胤祜居功至伟。
因此胤祜两日后再次出现在养心殿, 貌似神色自然、公事公办地报账之间, 透出那么一丝丝的控诉,雍正都当作没有发现,依旧是个威严的帝王。
而为钱面圣的不止胤祜一人,还有各部的官员,研究制造火炮、战舰本就花费甚大,更不要说旁的零零散散的建设、研究。农事用款,积少成多,最终汇成一张深渊吞金巨口,挖空了银库。
私库在胤祜回来之后就重新有了一层薄薄的积蓄,每隔一月还有玻璃和一些旁的作坊持续输入收益,国库才惨,花钱如流水一般,税收都有定时定例,户部那边儿的大人们才是因穷挠破头。
快乐源于对照,听到别人也不好过,胤祜的心情奇异地抚平许多,更何况这些钱都是用在正地方,早晚都要花,也是有必要花的。
真要说起来,只不过是皇上一下子步子迈得有些大罢了。
不过离开的时候,胤祜还是跟户部的大臣彼此交流了一下没钱的窘迫和无奈,同时安抚了一下需要从他这儿要钱的工部尚书。
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有积蓄,能暂时拖延些时日便拖延些时日,否则这些老人精一样的官员肯定要想尽办法抠钱出去,倒是愁的就是他了。
但是别人胤祜能应付,四阿哥弘历,他是真的拖无可拖。
“造办处研究出一种新式水车,皇阿玛预备赶在暑季前多建造一些送至各方,时间紧,钱财紧缺,让我来寻二十二叔支钱。”
胤祜:“……”弘历背靠皇上,他不情愿也得爽快拿钱,只是盖印章的手攥得死紧。
下属去库房取钱,胤祜与弘历闲聊,说起他离京后的变化,得知皇兄改革八旗供养制度,是十四哥胤祯做了这个得罪人的差事,而弘历则多当一些利民实事的差事,诸如水车普及、修路、给受灾百姓拨良种等等。
这些都是实打实看得见的政绩,且弘历做的一直都不错,在民间民声十分不错,他又没有能够与他竞争的兄弟,将来会走到哪儿,更不用怀疑了。
弘历也确实意气风发,言语间的大气从容都不是一般皇子所能有。
钱还没点回来,胤祜不想与他多谈政事,转而极其自然地说起孩子:“我这两日一直未回府里,不知和惠和桑斋如今如何,和惠恐怕无暇顾及孩子,弘昽与他年龄相仿,想必能暂时做个玩伴抚慰那孩子的不安。”
弘历一叹,“皇阿玛已是尽快送信去漠北,可惜还是未能让和惠赶上,我福晋也担忧和惠,回头她再出宫探望时,我让她将永琏也带上。”
胤祜点头,正好下属进来禀报,便顺势结束话题,亲自送弘历出去。
他又忙了一会儿,并未立即离宫,而是前往安寿宫拜见额娘们。
这两日他在内务府忙,茉雅奇已经带和惠和桑斋进宫请过安,此时檀雅她们终于见到胤祜,也不忍埋怨他不顾家,只让他说会儿话便早些回去休息。
“瞧你那眼睛,熬得通红,额娘们又不是外人,早来晚来有什么妨碍?”
胤祜笑了笑,放松道:“我也想见额娘们,感觉见到额娘们,浑身都轻松不少。”
安寿宫这边儿的膳房灶上,成日里都炖着好东西,檀雅忙让人盛一大碗来,看着胤祜喝下去,才又道:“差事是忙不完的,身体可不能熬坏了。”
宣太妃赞同道:“别以为年轻便不当回事儿,伤了底子,后患无穷,怡亲王不就是吗?”
胤祜并不嫌烦,耐心地回答:“就忙这两日,回去就好好休息。”
“你心里记得就好,额娘们就不多唠叨了。”
“儿子乐意听额娘们唠叨呢,说多少都无妨。”
宣太妃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你定额娘也想你呢,上个月她不小心扭了脚,你有空就去探望探望她。”
胤祜担心,“可严重,怎么还扭了脚呢?”
“就是穿花盆底不小心没踩稳,不严重。”
胤祜一听,眼睛不自觉地向下,很快又止住,叮嘱道:“宣额娘,你们也小心些,平时在自个儿宫里,就穿平底鞋吧。”
“是平底呢,特意让人纳的千层底,。”宣太妃脸上的皱纹都透着高兴,告状道,“宣额娘走路稳当,你额娘不行,你说说她,她恨不得要飞起来呢。”
胤祜不赞同地看向檀雅,“额娘——”
檀雅无语,“娘娘您怎么还告状呢?宫里规矩在那儿,我连疾行都没有过。”
宣太妃无视她的叫屈,跟胤祜道:“你们没回来的时候,你额娘还举着弘昽在园子里跑呢,给皇贵太妃吓得,生怕摔着孩子。”
“哪能摔着弘昽啊……”檀雅想要辩解,只是宣太妃瞪她的样子越发严厉,只得收住后面的话,委屈地坐在那儿听训。
胤祜倒是十分信任自家额娘,这么些年,他多少察觉到额娘的力气不一般,而且额娘向来怎么玩儿,自个儿受伤都不会让他们受伤,其实是最可靠的一个人。
不过两位长辈吵嘴,也挺有趣的,胤祜也不说和,笑眯眯地听着。
苏贵人和檀雅亲近,却向来自诩不与她“同流合污”,气质沉静地对胤祜出言邀请道:“我的画装裱好了,你要去看看吗?”
胤祜欣然同意,随苏额娘一同往她单独的画室走去,一进门,就见到一幅巨大震撼的画裱在木框之中,挂在一整面墙上。
他走近,自左而右慢慢看,咸福宫的每一处,他都能说出些回忆来,储秀宫他幼时也常去寻兄长玩儿,还有御花园的各处,全都极熟悉。
而看到御花园中着龙袍的威严挺拔的英俊男人,胤祜笑道:“这是皇兄吗?真是英伟。”
苏贵人淡淡道:“借你额娘的话说,是做了一点艺术加工,自然要比真人更好看些。”
雍正:“……”
胤祜忍笑,继续看下去,见有一着凤袍的女子,模样便是皇嫂的样子,只是单独坐在御花园另一侧的亭子里,正看着亭子外七八岁大小的男童玩耍,眼神却是无神的。
“这是……”胤祜指了指那男童,问。
“那是弘晖。”苏贵人微微仰头,看着画中人道,“一切皆是幻象。”
苏贵人顿了顿,又道:“原本我想画帝后同行,可皇后不愿意。”
胤祜一默,似是为皇兄说话一般道:“皇兄登基以来,除了必要的宫殿修缮和修建皇陵,几乎没有建行宫的拨款,亦不享乐奢靡,励精图治……”
养心殿内的雍正闭了闭眼,想起那个曾经让他极骄傲的嫡子,内心一痛,对比咸福宫太妃们教养胤祜和额乐的耐心,他确实不是一个好阿玛。
儿子们成长之时,他一心在外头的事务上,只会严厉要求,如今秘密建储,对弘历寄予厚望,要求严格到苛刻,却也没多少耐心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雍正难得反省,心里对儿子们生起几分愧疚,将弘时、弘历、弘昼兄弟三个叫到养心殿来,温声关切了几句。
弘时心里有怨愤,恭敬地应声,无丝毫亲近之意。
弘昼不知道阿玛为何忽然这般,吓得不行,说话驴唇不对马嘴,恨不得立即消失在这里。
唯有弘历,奇怪归奇怪,与皇阿玛相处时间较多,知道皇阿玛虽严厉却公正,因而答话十分沉稳有条理。
雍正见到弘时和弘昼的模样,心里升起那点儿愧疚压抑不住暴躁嫌弃,勉强撑住那点儿父爱,保持温和让两人回去。
弘时和弘昼恭敬告退,走的时候脚下飞快,仿佛解脱了一般。
雍正面无表情,对弘历说话略微生硬道:“你我父子之间,本就无不可言说之事,若于政事之上有不懂不理解之处,皆可与皇阿玛说。”
弘历一顿,立即躬身道:“儿臣确有些疑问之处想请教皇阿玛。”
雍正一听,顿时精神清明,问道:“何事?”
“关于海禁和通商……”
弘历始终认为,商人乃是不安分的,若是于海禁之上放宽,恐怕会有危害大清之乱发生。
雍正听明白他的考量,意味深长道:“所以朕造火器、战舰,以武力威慑,若想进出于大清疆土,若想得大清庇护,都必须遵从我大清的规矩,无人可例外。”
“朕有生之年,势必要用一场战争,警示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