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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风雨前夕

纪宏的声音有些疲惫,生意上出了点事,他过来和卫氏说今儿晚上他不过来了,让她早些休息,顺便看看儿子,没想到卫氏哭哭啼啼的,听得他有些头疼。

“好了,这事儿你别急,这屋里还没有什么是我做不了主的,我让荣生直接带人去把秋月堂收拾出来,给咱们姝姐儿。”

卫氏垂下眼睑,嘴角掠过一抹喜色。

可谁知道秋月堂久无人住,以前布置的东西早就进了库房,要想再拿出来,就必须经过周氏的同意,拿了对牌出来,库房是只看对牌的,而纪宏近来又忙的脚不沾地,这事儿又只能暂时搁浅,卫氏气的绞烂了好几根帕子,却也不敢操之过急。

七月的天已经热了起来,檐下挂着的鸟笼里,五表哥在她十岁生生辰时送的一只八哥扑棱着翅膀上下翻飞。

有些事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

如今是慧元十九年。

记得嫁入永昌伯府之后,庄明浩曾告诉她,公公永安伯身边有一个幕僚很是厉害,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为此被人称为“段先知”。

那时候纪容看着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心里眼里都全是他,顺着他的话问起为何。

原来在慧元十九年,公公回府路上,遇见一个老乞丐讨食,公公让人打发了二两银子给他,那人就说要告诉他一件可以为朝廷立功的消息给他,算是报答公公的恩。

公公半信半疑的让他说来听听,谁知那乞丐竟然说二十年春的时候,淮北必有水患,若是能得此先机,防患于未然,岂不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公公却觉得这人在大放厥词,感觉被戏弄,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你猜结果怎么着?”

庄明浩故弄玄虚的问她。

纪容是纪家的女儿,三伯父纪沅在朝中的地位卓然,她怎会不知道慧元二十年春,淮北水患爆发,死了近三万人,流民四起,良田城镇被淹,朝廷损失了近千万两银子这样的大事?商丘亳州还有开封府都受了池鱼之灾,损失惨重,那一年纪家还拿出了上万石的粮食出来赈济灾民。

淮北水患导致了大魏的元气大伤,是大魏开国以来,对社稷影响最大的一次水患。

可她还是顺着庄明浩,笑着说不知道,看着他得意的继续说下去。

那件事也间接导致了在慧元二十五年,一直臣服于大魏的北卑暴乱,圣上点了永安伯出帅,永安伯想到了那乞丐,命人四处寻找,说服了那人归入他的门下,后来永安伯能够平乱大获全胜,庄明浩能立功,与这位“段先知”有着莫大的关系。

纪容心里像是有什么在翻滚,手紧紧的攥成了拳。

就是那次随永安伯出师平乱,庄明浩在边疆遇见了被发配流放过来的裴家人。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对尚未出嫁,却因为生计不得不在外奔走的裴锦妍一见倾心,并且有了首尾。

那时候的纪容正怀着次子,只知道庄明浩来书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以为是边疆战事缠身,他抽不出时间来。

她于慧元二十六年生下女儿,送了书信去报喜,半年后,庄明浩的信送了回来,她满心欢喜的拆了信,信笺上只写了寥寥数语,嘱咐她保重身体,他们应该会在年底的时候赶回来。

虽然有些失落等了这么久,却只等来了这么几句话,但低落的心情很快被庄明浩即将班师回朝的喜悦取代。

……

后面的事,纪容不愿意再去想,既然都是往事了,又何必揪着不放,何况她只要不再重蹈覆辙,那些事就连往事也算不上了。

在纪容看来,那位“段先知”先生哪里是什么乞丐,更像是效仿姜太公一位智者。

他既然能在京都知晓来年的淮北有水患,很有可能是个对于天文地理很是有研究的人,如果能把这样的人占为己用,与她而言,绝对能事半功倍。

还有她那位五伯父,在她还是永昌伯府二夫人的时候,这个在纪家被当作异类的五伯父已经是大魏朝颇有头面的人物了,被称为“昌爷”,并且在太子魏宸继位后,被直接任命为锦衣卫镇抚司都指挥使佥事,正三品。

从前她对这些事知道的并不多,如果她没有只知道深居内宅,现在这些事就没有那么难办了。

至少想要利用自己的天时地利人和时不会觉得处处棘手了。

当前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能够对她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的人,母亲不止一次提起,她子女缘薄,周家的产业都要交给她打理的,这些日子她已经在和母亲学着看账本,学习如何处理中馈。

在母亲看起来她这是万事开头难,可事实上纪容早就轻车驾熟了,诺大的伯府她都打理过,看账本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好吧。

所以当母亲还在和账房对账的时候,她已经把账目算清楚了。

因为周家把产业交到她手上的事情并没有宣扬出去,所以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

周氏很欣慰纪容的聪慧过人,可却总有种女儿不那么贴心的感觉了。

她曾和茹妈妈说起,“容姐儿懂事太早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和我说,我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纪容却并不知道母亲的寂寞,她以为母亲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精明,不在儿女情长上浪费心思,以为她真的对父亲全然没了期望,以为母亲已经是百毒不侵了。

可是当外祖母与世长辞的消息传来时,她看见母亲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如潮水般退的干干净净,扑在茹妈妈怀里大哭起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把母亲想的太坚强了,母亲到底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外祖母去世,她随着母亲前往盐林奔丧。

比起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外祖母的丧葬事宜就没有那么隆重了,母亲也终日闷闷的不愿意说话。

纪容见到了已经快两年没见过的四姑姑纪清媛。

纪清媛来宽慰周氏,劝她节哀顺变,“什么事啊都要朝前看,容姐儿再两年就及笄了,倒时候还要指望着你呢,你可别总是想不开……”

诸如之类林林总总说了好半晌的话,周氏的神情总算轻快起来,纪清媛这才放下心来啊,纪容也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纪清回衡州前问纪容:“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衡州玩玩啊,你已经好多年没去四姑姑那里玩过了。”

纪容不放心周氏,有些歉意的拒绝了四姑姑的提议。

纪清媛有些失望,可想到周家老夫人这才刚去了,周氏的心里一定很是不好受,若是作为女儿的纪容能在她身边多陪陪她,周氏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这么一想她也就释然了。

纪容随着周氏一起回京的时候,京城已经进入了十月。

周氏刚回府没有两天,卫氏过来求见。

还是为了院子的事情,这次周氏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让茹妈妈去办了。

卫氏恭恭敬敬的给周氏行了个礼退了下去,纪姝也得偿所愿的住进了秋月堂。

纪容这些日子除了晨昏定省,其他时候都在棠华苑,她让红暖去帮她打听段先知的消息了。

红暖借口给纪容买头花,出入纪府并不难,红暖办事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我去找了下四街的茶水婆子打听,那婆子说是不是叫段先知她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姓段的老乞丐总在下四街附近出现,之前还帮葫芦巷的一户人家救下了一个差点被马车撞飞的孩子,下四街的人几乎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下四街,顾名思义,就是京城里一些身份卑贱的下层人聚居的几条街,也并不是说只有四条街,这不过是区别于京都上流人群居住的上四街的一种说法罢了。

姓段,并且也是个上了年纪的,搜索圈已经缩小了很多了,很大的可能就是那段先知了。

纪容让她继续打听把那段先知的确切位置找到,又从床档头后抱出一个流云纹的匣子:“五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在外面走动没有银子是不行的。”

红暖也知道这个道理,大大方方的接了银子。

外祖母去世的时候,父亲没有去盐林,纪容整理了衣襟,去了父亲的书房。

纪宏今日一直没有出过门,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反正听说周氏见了卫娘子之后,他就浑身不得劲。

周氏这算是妥协了?

为什么啊?六年了,这六年她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这时候忽然认输了,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去盐林送岳母大人最后一程?

不不不,她那么骄傲,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里?

他这心里如同是有羽毛在刮似的,这时候听见自己的长女过来了,他略微迟疑,还是见了纪容。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听说你母亲每天早上领着你看账本,下午你还要跟着嬷嬷学针黹女工,插花品茶,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啊?”

丫鬟上了茶,纪宏让纪容坐下说话。

纪容心里毫无波澜,他什么都知道。

不管父亲承不承认,都无法改变他还是很在意母亲,只是这种在意,对于她和母亲来说,太过讽刺。

“父亲,有件事我不得不和你提前说一说,原本早就该和你说了,只是因为去盐林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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