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尘

萧锦没料到晋王会当着众人的面凶自己，顿觉难堪。

萧炎平日里疼爱女儿是一回事，但他从未觉得女儿有多重要，到了出嫁的年龄就是别家的媳妇。

当然，若是能为他的官途做出贡献，再好不过。

故而这种情况下他不会因晋王呵斥了自家女儿便心生怨怼，反倒怕李珍因此心生厌恶，悔了这门亲事。

“混账东西！还不滚回你母亲身边，非得让满朝同僚看尽你爹的笑话才甘心？”

他真生气时，萧锦是不敢惹的，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样，慢吞吞回了母亲身旁。

钱氏手在桌下狠狠拧一把女儿大腿肉，萧锦痛呼，这回是真哭出来了！

旁里的夫人小姐们看破不说破，却都忍不住抬袖掩面偷笑。

苏氏笑得尤为开心，拍拍卢清楚的手背幸灾乐祸道：“瞧见没？这才叫不知廉耻！”

卢清楚对此不感兴趣，比起看人笑话，她更愿意多吃两口面前的美味佳肴。

御厨的手艺，像她这种凡人不是轻易能尝到的。

邢国公夫人乃皇后婶娘，对其有养育之恩，此种场合之下两人自然是要坐一处聊聊家常的。

皇后亲手为婶娘布菜，笑道：“我知您最爱吃这凉拌肚丝，特意让御膳房加的菜，您可得多吃些。”

“皇后娘娘有心了，你总这般孝顺，倒衬得闻识他们个个没心没肺！”

“婶娘这话说得，我不能在您跟前尽孝，平日里不都是堂哥他们代我向您尽孝么。”

老太太听着，也笑了。

视线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卢清楚在皱眉品尝，也不知是否合胃口。

忽然记起那姑娘也顶爱吃这凉拌肚丝，于是靠近皇后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瞬后收回目光，道：“卢家姑娘是个有福的，都离了国公府，还有您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说罢回头吩咐宫人，让给卢家姑娘上一份凉拌肚丝。

老太太叹息：“被我这老婆子惦记着何以算有福啊……”

听了这话，皇后下意识看一眼太子身旁的崔景行。

她是亏欠他的。

添菜的宫人十分低调，卢清楚知晓是老夫人的好意，也就不推辞，隔着人群颔首向其道谢。

宫宴过半，场中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许多人已微醺。

苏氏似乎也找到了能聊天说笑的人，没注意身边的女儿喝了多少酒。

卢清楚并非贪杯，只是觉得这佳酿口感不错，甜甜的略带酒气，应是专门给女子喝的果酒。

她尝着像梅子酒，又不太确定。

小口地喝着，不知不觉就开始眼神迷离了，意识却还算清醒，知道不能再喝了，否则会失态。

于是吃饱喝足后又撑着脸，视线在人群中流转，仔细观察那些首饰、服饰什么的。

卢清楚不知自己醉酒后神态有多吸引人，在旁人看来，她分明已嫁过人，却没有那股子叫人觉得腻歪的媚俗。

清新淡雅的气质，加上此刻迷离的神情，恍惚中竟透着淡淡的仙气。

李珍仰头喝酒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女子，目光就此定住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之前只匆匆一瞥，便难以忘却她的容颜。不只是貌美，令人着迷的是她本身出尘的气质。

从头至尾关注晋王一举一动的萧锦自然没有忽略掉他的注视方向，顺着望过去，竟是卢清楚那下堂妇！

涂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掐住衣角，几乎要将其撕碎。

旁人都不知她为何会莫名其妙针对卢清楚，她也不愿说出口，内心根本不愿接受那样的事实。

很小的时候萧锦就爱跟在李珍身后打转，他还不是晋王时，很喜欢抱她玩耍。

她也喜欢他，男女间的那种喜欢。

还未及笄时便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嫁予他为妻，只可惜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母亲不让她与外男接触。

但为了能时常见到他，萧锦常常违背母命，偷偷跑出去找他。

不知何时，他对权势越来越看重，对她也越来越不耐烦。

萧锦不在乎，只要他身边只有她，其他都不重要。

偏偏天不遂人愿，那日她去晋王府找他，管事说王爷在喝酒听曲儿。

她进去时歌姬已经退出去了，李珍喝多了靠在榻上小憩。

趁着四下无人，她悄声上前想仔细打量他的脸。正瞧得愣神时，忽然发现他睁开了眼。

那双眼中散发出少有的迷蒙感，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看得她羞涩无比时，听他沙哑着嗓音道：“还是卢二姑娘更美……”

说完又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萧锦如遭雷击，久久愣在原地。

在那之前，她甚至未曾听过卢清楚的名字，只因她从不关心那些事。

打听后才得知，在晋王心中，自己竟被一个下堂妇给比了下去，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卢清楚……狐媚子！迟早她会狠狠收拾那个贱人的！

上首的帝后以及太后、倾贵妃并不打算留多久，瞧着时辰不早也就退场了。

剩下的时间里，没有皇帝在时的拘谨，底下的众人放松了，也随意了许多，关系好的开始走来走去换位置，几人凑一块儿喝酒。

卢清楚喝了酒，这会儿脑子不太好用，记不住那么东西，同母亲打声招呼便起身出了大殿。

参加宴席什么的很累，每每遇着这种场合她总会找借口远离人群透透气。

醉酒后所谓的“透气”，实则只是寻个角落静一静罢了。

华清宫院落很多，她不敢走太深，一来怕迷路，二来怕闯了不该进的地方，惊扰了贵人。

吉祥如意一左一右，落后一步跟着主子，瞧她步履稍乱，不禁有些担忧。

路过一处回廊，廊下有长椅，吉祥上前一步道：“姑娘，不如在此歇息一阵罢。”

卢清楚闻言，觉得也好，脚下一转前往回廊。

此处人迹罕至，廊檐下的灯笼也少，堪堪两盏灯，能看清路就不错了。

吉祥如意知她夜里眼神儿不好，搀扶着主子在长椅上坐下。

吉祥不放心，想了想与如意商量着要去给姑娘找醒酒汤。

卢清楚摇头：“不必了，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走。我歇息一阵就好了。”

说完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深嗅一口气，夜里特有的凉沁气息杂夹着金桂的香味窜进鼻腔，熏得人越发昏昏欲睡。

连吉祥如意也觉得眼皮沉重，两人坐在阶梯出上，一边一个，靠着柱子渐渐睡了过去。

孰不知，这瞌睡打得实在蹊跷，只主仆三人都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