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靖王府(中)
“回皇上。昭仪娘娘应是食用了过量的寒凉之物,所以才至腹痛。”
祁谨方才知晓了孟清歌突然腹痛不止的消息,便也到了邀月楼,听佟济说道。
“寒凉之物?”祁谨坐在孟清歌床边,看着一脸虚弱的孟清歌,问道。
佟济把头又低下去了一些,道:“是。虽然微臣并不知娘娘具体是用了些什么。但是那些东西恐是有、有避孕落胎之效,娘娘因此已经玉体受损,怕是……”
“怕是什么?你说!”听见避孕滑胎四个字,祁谨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忍不住喝问了一句。
佟济连忙跪在地上,道:“回皇上。娘娘往后恐怕,再难有孕了。”
一旁的赵晴若闻言一惊。而孟清歌听了此话,结结巴巴地道:“我……往后……不能有孩子了?”
她睁着眼睛,目光呆滞却又似乎藏着深深的绝望,此时一滴清泪滑过有些苍白的脸,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皇上……妾身,没有用过什么寒凉之物……怎么会这样?”孟清歌抽泣着唤了一句,祁谨连忙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别急,朕会替你做主的。”
“江运兴!”
江运兴见祁谨唤他,忙应道:“奴在。”
祁谨压着怒气,道:“去把柳蒙还有正刑局的甄万给朕叫过来!朕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动作。”
赵晴若见祁谨发了怒,看了一眼在一旁委屈流泪的孟清歌,心中升起一股疑惑。但她面上不显,向祁谨行礼告退出了屋门,却又故意在门外等了一等,等到了也出来的佟济。
“佟太医。”
佟济本是准备回去开方子,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赵晴若,连忙低头整了整衣衫,道:“郡主有何事?”
赵晴若上前,开口问道:“无事。我只是想问一问,孟昭仪的身子,是用了多久的寒凉之物所致?”
佟济见赵晴若只是问孟清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回道:“昭仪娘娘的如今身体状况应是用了那些东西有些日子了。但是,这也不一定,若是那东西药性过重,用了几日就成这般,也是有可能的。”
赵晴若闻言,心下有些明了了。
她看了一眼佟济,突然想开口问一问他之前受刑而来的伤如何了,但踌躇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只道:“我知晓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佟太医珍重。”
佟济听见这一声珍重,抬眸痴痴地看了赵晴若一眼,道:“郡主也珍重微臣告退。”
木锦看见佟济目光中那快要掩藏不住的倾慕,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随赵晴若回去时,在四下无人的道上,木锦问道:“郡主方才那样问佟太医,是觉得孟昭仪今日腹痛有什么蹊跷?”
赵晴若道:“我是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些。”靖王府刚出了事,孟清歌就被发现被人暗中喂了寒凉之物,这幕后之人要是又牵扯到了重华宫,那么德贵妃和靖王可谓是罪上加罪,怕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竹容道:“郡主若不是怀疑……可是一个女子,怎么会舍得给自己下那样的东西?”
赵晴若勾了勾嘴角,眸中却莫名多了些怜悯之色。
“若是她,是做的出来那样的事的。”
次日,赵晴若刚起床就听说在祁谨的严令之下,柳尚宫和正刑局的甄万在佟济和几位太医的协助下查出来孟清歌所用的寒凉之物,应是甲鱼。
曾司膳说的甲鱼处理挑选是陈理膳管着的,祁谨也没听陈理膳的求饶和解释,直接把她扔进了正刑局,严加拷问。
德贵妃果然是动了手脚吗?赵晴若撇开这一丝疑惑,问道:“那钱束呢?”
于慎笑道:“曾司膳之前被郡主提醒过,这一次陈理膳出了事,曾司膳和皇上说了,也把钱束抓进了正刑局。”
木锦道:“这下,定能从他们嘴里挖出点什么。”
赵晴若还没放下心来,又问道:“重华宫那边知道消息了吗?”
于慎道:“昨儿秦王殿下围了靖王府的消息传进宫时,德贵妃娘娘就去了一趟承乾宫,但是被皇上以好好养伤为由,连面都没见就给送了回去。现在那边也应该知道了尚宫局这里的事。”
舞弊一案正在审查中,祁谨不见德贵妃,看来也是想要严办靖王了。赵晴若想着,孟清歌这一件事,就更是断了德贵妃去向祁谨求情的这条路。
不过……
“赶快替我梳洗吧。太后娘娘最近精神不太好,我得早早去陪着,也别让旁人扰了她。”
……
重华宫内。
阮素对德贵妃道:“娘娘,您说我们要不要保一保陈理膳和钱束,万一他们说出了什么……”
德贵妃卧在榻上,妆容精致,仍维持着贵妃的风范,但是目光空洞,周身隐隐有一股落败的味道。
“如今放儿这般,皇上又不见我,我还能保谁?”德贵妃叹了一句,又道:“他们的家人都在郭家手里,应该说不出什么。本宫现在担心的,是本宫的放儿。”
“娘娘。此案,靖王殿下兴许是清白的。”
德贵妃想起舞弊一事,恨恨地道:“这件事,定是有人在背后害了我的放儿!是祁敛?还是祁政?”
阮素道:“娘娘,郭大人和鲁王殿下已经在朝堂上为咱们殿下求情了。可是听说秦王做事狠绝,直接把咱们殿下下了狱,还直接抓了以那自首的宋冠竹为首的一批大臣,半点情分都不讲。”
德贵妃咬了咬牙,道:“他这是终于逮到了机会可以出风头,就想踩着我的儿子上位!”
德贵妃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坐以待毙,前朝她伸不出手,但是在后宫她一定要和祁谨说上话,一定还有办法的。
对了,宋家。这次宋家也被牵扯了进去,太后不会不管的……
“快,给本宫去传软轿,本宫要去盛宁宫。”
……
盛宁宫中。祁宋氏从今早起来就一直在犯头痛,这会儿刚喝了药,便由赵晴若陪着睡下了。
岁月的雪快要将太后的这一头乌丝尽数染白了,闭着的眼底也都是憔悴之色。赵晴若看着祁宋氏闭上眼时还仍蹙着的眉,轻轻叹了口气。舞弊一案听说宋家也被扯进去了不少人,秦王祁政从宋冠竹开始严查,而右相宋齐自宋冠竹自首下狱后就一直称病闭门不出。想必太后如今也是担忧着宋家的。
无论前朝后宫,在这权力顶峰,家族之中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晴若将床前的帐幔拉上,替祁宋氏遮了些光,便听竹容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晴若听罢,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太后,悄悄退出了屋,去了前殿。
前殿,德贵妃坐在位子上,对秦嬷嬷和庄嬷嬷道。
“听闻太后近来身体抱恙,本宫特地来探望一番。”
秦嬷嬷和庄嬷嬷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对视了一眼,而后秦嬷嬷道:“太后现在正在睡着,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德贵妃笑得温婉。“无妨。我在这里等一等就好。”
这时,赵晴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了德贵妃,规矩地行了个礼。
“见过德贵妃娘娘。”
德贵妃看见赵晴若,眼里闪过一丝嫌恶,道:“郡主可真是日日都在这盛宁宫。难怪之前对后宫之事如此耳聪目明。”
赵晴若起身平视着德贵妃,嘴角带着浅笑,从容地道:“臣女为报太后娘娘恩惠,自然得多多陪侍在侧。”
“太后娘娘还在休息,德贵妃娘娘还是回去吧。”
德贵妃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晴若,道:“无妨,本宫等着就是。”
赵晴若道:“太后娘娘许是要休息许久,需要清净。德贵妃娘娘应是不便在待在这里,以免扰了太后的清净。”
“郡主对本宫说话,可是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德贵妃警告了赵晴若一句。
“臣女自然记着自己的身份。”赵晴若浅笑着,不急不迫地道,走上前,扫了一眼德贵妃的伤腿,“不过臣女是替娘娘着想。皇上之前心疼娘娘,特地嘱咐了娘娘在重华宫安心养伤,如今靖王也不能进宫照看,娘娘还是要自己注意着身子,别乱走动,早些回宫。”
“你……”德贵妃闻言,咬牙说了一句,想要起身却起不来。
赵晴若见状道:“看来德贵妃娘娘回宫也是不便,庄嬷嬷,你送一送。”
庄嬷嬷领命去扶德贵妃,德贵妃知道庄嬷嬷是太后的人,也不好发作,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又听赵晴若道:“近日太后娘娘都需要清净休养,德贵妃娘娘若无事,便不用再来了。若是娘娘若还想再来盛宁宫,臣女可以替您给皇上说一声,让皇上知晓娘娘如今伤势已好,可以随意走动了。”
告诉祁谨她想要见太后?那不就等于明摆着告诉祁谨她想要通过太后给祁放求情?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都会这般话里藏刀地威胁她了。
德贵妃冷冷地剜了一眼赵晴若,微微抬着下巴道:“本宫谢郡主关心。待来日本宫伤势痊愈,定会告知郡主。”
赵晴若道:“臣女自然盼着德贵妃身体安好。”
德贵妃没再说话,瞪了一眼赵晴若便回去了。
赵晴若看着德贵妃出去,柳眉轻轻蹙了起来。德贵妃来应该是想和太后说靖王的事,但是明明陈理膳也出事了,她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
难道她笃定从陈理膳和钱束身上查不出什么来?赵晴若想起施嫔那次无法查清的意外滑胎,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看来,是要换个方向下手了。
……
次日,孟清歌在盛宁宫前的路上,巧遇了前来看望太后的宋昭仪。
“宋姐姐平日不见出宫来,今日倒是难得见着。”
宋昭仪见是孟清歌,并无心与她说话,只问了句安,便想继续走自己的路。
孟清歌却莲步轻移拦在她面前,道:“听说德贵妃这些日子在宫里养伤,宋姐姐没有陪着?”
宋昭仪听她提起德贵妃,道:“德贵妃娘娘自是在自己屋中养伤,我也不用时时陪着。”
孟清歌道:“是啊,毕竟姐姐也不是德贵妃娘娘的屋中人。”她凑近了些,低低地对宋昭仪说道:“靖王的事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德贵妃娘娘往后还是不是贵妃,都不好说了。听说自首指认宋冠竹大人是姐姐的叔父,姐姐现在若还想为德贵妃或者靖王说话,可是于族人不好。”
宋昭仪闻言,悄悄攥紧了帕子。她今日来这盛宁宫一趟,自是听了德贵妃的吩咐。如今靖王府和宋家都出了事,德贵妃和她说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让她来求一求太后,或者探一探皇上的心意。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为靖王说话合不合适,但是如今朝堂上宋冠竹下狱,宋家其他人都没有发声,身在深宫的她也不由得心慌。皇上和太后之前就有嫌隙,此事一发,不知宋家会不会就此倒了。而靖王,到底还是皇子。
这样想着,宋昭仪便决定帮德贵妃。但是现在听了孟清歌的话,她又犹豫了起来。
孟清歌看出了宋昭仪的犹豫,便又接着道:“姐姐可知前日太医诊出我难再有孕的事?”
宋昭仪自然是知道的。她一直跟着德贵妃,也知晓这件事是德贵妃的动作。但是德贵妃向来做事缜密,正刑局也应该查不出什么。
孟清歌看着宋昭仪的眼睛,直直望进她的眼底,面漏恨色道:“如今虽然弄错了膳食的陈理膳和采买甲鱼的钱束都进了正刑局。但我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女子一生就盼着生儿育女,如今我成了这样,定是不甘的。我一定要将幕后主使揪出来,包括她的同伙。将她们一齐挫骨扬灰。”
宋昭仪闻言,不由得心紧了一紧。孟清歌却搭上她的手继续道:
“但是我知道,姐姐是心疼妹妹我的。”
这是威胁还是拉拢?宋昭仪看着眼前的孟清歌,眼底多了几分惧意。孟清歌如今是皇上心尖的人,连德贵妃都无法将她踩下去。而今宋家和靖王都出了事,万一罪落实了,她也许两边都靠不了,说不定还要被德贵妃给拖下水去……
孟清歌看着宋昭仪变来换去的脸色,知晓自己已经说动了她几分,便再下了一剂猛药。
“说起孩子,不知姐姐知不知道最近八皇子的事?”
宋昭仪一听她说起了八皇子,便问道:“八皇子怎么了?”
孟清歌凑到她耳边,说道:“我听说八皇子体弱多病,最近又着了风寒。皇上虽然允许周嫔在自己宫中照顾着,但这到底不是亲生的不上心。周嫔前几日怕自己过了病气,就将八皇子移到了偏屋,由宫人看顾着。”
“姐姐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了周嫔对八皇子这般不上心,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八皇子从周嫔那儿接出来,给了旁人养?”
“若是要换了旁人养育八皇子,我看如今这宫里啊,姐姐心思细腻,当是最佳人选。倒时候要是出了事,我会如此和皇上说的。”
当初宋昭仪就是一直想要抚养八皇子,却被周嫔抢了去。入宫许多年,她不期待恩宠,不期待高位,她只想有个孩子,却从未实现过。如今孟清歌这一说,她就又有了希望。
宋昭仪听罢,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便谢谢孟妹妹了。”
孟清歌闻言轻轻一笑,拍了拍宋昭仪的手,然后侧头,看着宋昭仪背后,路口处的赵晴若。
两个人遥遥相望,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