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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猜测

新蝉登枝,旧荷重开。入了七月之后,京城里的暑意更加明显,白日里烈阳久悬,晚间则是骤雨渐多。

午后刚刚下过一场雨,云霞苑外的树枝上的蝉声又响成了一片,叫得屋内的人生出了一丝烦躁。

赵晴薇看着一边叹气,一边拿着团扇不住地扇风的楚萱,开口道:“母妃这又是在愁什么?”

楚萱又是一声叹气。“郑夫人有日子没来了。”

赵晴薇满不在乎地拨弄着刚让下人采来的莲花,道:“只是一位都督夫人,母妃何必如此记挂。”

“倒也不是记挂。这京中日子烦闷,有人陪着说说话总是有趣些。”

楚萱顿了顿,看着赵晴薇道:“郑都督是朝中重臣,你方才的话可不能乱说。”

赵晴薇知道楚萱还是念着和郑家的那门亲事,撇了撇嘴道:“反正我总是要回南域的。”

楚萱道:“我和你父王带你入京,就是为了在这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倒是不想着这份荣华,天天念着回南域去。”

赵晴薇咬唇扯下莲上一瓣残了的花瓣,道:“说亲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回南域去,不也是嫁人?况且祖父也说过会给我找一个好人家。”赵晴薇口中的祖父便是楚萱的父亲,雍州的统兵。

楚萱知道自己父亲一向疼爱赵晴薇这个孙女,她也知道在若是南域和雍州,赵晴薇都能许到一个好人家。可是她依旧有一丝不甘。

“京中权贵聚集,母妃只是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好归宿。前两月的端阳会上,还有好几位夫人来和我说起你呢。

“不过这些人之中,母妃还是觉着那个郑校尉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当真不错。”

楚萱见赵晴薇不搭理她,仍旧摆弄着那株莲花,便微微提高声量又道了一句:“薇儿,你也不小了,该替自己考虑考虑。”

“你看清芳苑的那个,不是去看二公主就是入宫探望太后,殷勤得很。”

赵晴薇知道楚萱说的是赵晴若。前几日太后抱恙,今天赵晴若便入宫去探望了。

对于赵晴若和太后的亲近,楚萱心中有些不喜,赵晴薇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亲近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其实赵晴薇虽然不担心自己的亲事,却有些在意赵晴若的。她有些希望能在京中许了人家的那个人,会是赵晴若。

这样,赵晴若就可以留在京中。而她可以回南域,安安静静继续过她自己的日子。如此,便不用看见她,也不用因为身份的事给自己添堵。

楚萱还在耳旁唠叨,赵晴薇随口答应了几句,就继续看着手里的花。

京中的莲花看着倒是和南域的没什么区别。

但是长在京中的花,最好,还是留在这里吧。

……

“难为你还专门为这点小病进宫一趟。”

盛宁宫中,太后祁宋氏坐在位上,看着赵晴若道。

“这几日晴雨交杂,最易感染风寒。臣女听闻您卧床多日,便想着来看看。”

赵晴若顿了一顿,又跟了一句:“母妃其实也挂念您的凤体,只是府中事多,走不开身。”

祁宋氏听着这句话,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几句赵晴若在府中的日子如何,得到的自然是安好的回答。

两人正说着话,秦嬷嬷便端了茶上来。她走到赵晴若身边,赵晴若自然地拿起其中一杯递给了祁宋氏。

祁宋氏微微一愣,伸手接过。

这个熟稔的动作,曾经在这座殿中重复过无数遍。

祁宋氏看着安然坐回去用自己那杯茶的赵晴若。今日的赵晴若穿了一身青玉色的夏裳,那料子还是祁宋氏曾给她的碧蝉纱。她曾说过这颜色最衬赵晴若。

近日郑都督有意和安南王府结亲的事祁宋氏也有所耳闻。她突然想问一问赵晴若的婚事,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今日的天气还不错。晚上便留下来陪哀家用了膳再走吧。”

这会儿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祁宋氏便开口留了赵晴若用晚膳。赵晴若虽然有些担心自己在宫中待一天会让楚萱多想,但看着眼前病色恹恹的太后,还是应下了。

人老了总是容易疲倦。虽然祁宋氏想和赵晴若多说说话,但是毕竟拖着病体,所以用过了午膳之后,吃下药,人便睡下了。

赵晴若待祁宋氏睡下,便自己出了盛宁宫走走。

朱墙高门,一草一木,还是熟悉的模样。赵晴若一路走到了永安殿,在大门前停了脚步,抬头看着那匾额。

匾额上似是沾了灰,显示着大门背后殿宇的空荡。岁月远走,人亦离去,赵晴若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心里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早听说你今日会进宫,还想着能不能在御花园见到,没想到就在门前转个弯便遇见了。”

赵晴若正兀自沉浸在对往昔的伤怀中,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嘴角不自觉带上笑,赵晴若转身看着来人道:“难为昭仪娘娘还想着我。”

孟清歌轻轻哼了一下,上前道:“今日入宫,是来探望太后娘娘的?”

赵晴若点了点头,又笑道:“也是来看望昭仪娘娘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御花园去。

“一切可还安好?”这句话是赵晴若问向孟清歌的。

孟清歌笑笑:“如今后宫之中,就我的荣宠最多,当然安好。”她看着赵晴若,道:“我就不问你了。反正你也只会说安好。”

赵晴若轻轻笑了一声,又听孟清歌道:“不过这段日子,有人却是不好。”

“重华宫那位前两月生了病,如今不但没有一点儿起色,还越来越重了。”

那位终于是病了。赵晴若默默想着。“可有太医去看?”

孟清歌道:“四皇子不是解禁了嘛,解禁后他便立刻进了宫去看了。皇上自然也让太医去诊治了。不过说是心病过重,还是难治。”

祁放向来孝顺,在宫中这几年赵晴若对此也是清楚的。她在默默想着德妃病重的事,看着身侧被绿意掩盖的朱墙,心底里突然划过一丝疑惑。

德妃生病,四皇子复起,这其中会不会……

思及此,赵晴若的眉头轻轻蹙起。孟清歌见状想问一句,却见前头来了人见礼。

“微臣见过昭仪娘娘,朝云郡主。”

赵晴若回身,见是一个统帅模样的男子,正领着一队侍卫。她轻轻颔首,孟清歌也点了点头,让那人过去。

瞧着那人陌生,赵晴若问了一句:“宫中御卫换了统帅吗?”

孟清歌微微一顿,回道:“是。他是新上任的吴统帅。”

赵晴若轻轻嗯了一声,又走了几步,对孟清歌道:“时间不早了,我怕太后一会醒了寻不到我,就先回盛宁宫了。改日再来看你。”

孟清歌淡淡地应了,看着赵晴若走开。

她看着赵晴若的背影,想起了方才她看见她出神地望着永安殿匾额的模样,又出声叫住了赵晴若。

“既然走了,就别回头。否则,就走不出去了。”她这样对她说。

赵晴若闻声回头,听见这一句,眼神暗了暗,复而轻轻弯起嘴角,留了一个故作轻松的浅笑给孟清歌,转身离去。

孟清歌看着她离去,轻轻叹了一声。

她总是劝她走,但同时自己的心底也清楚,赵晴若如今仍在棋局之中。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棋子,到底左右不了这个棋局。

劝这几句,只为了自己安心罢了。

……

赵晴若回到盛宁宫时,祁谨正和祁宋氏说话。

见皇上也在,赵晴若先是一愣,然后有些紧张地攥了攥帕子,便等在了门外。

祁谨出来时,就见到了安静候在门外的赵晴若。

“臣女见过皇上。”

祁谨道:“朕听闻你知晓太后抱恙,今日特地入宫看望,倒是有心了。”

赵晴若恭谨地回道:“臣女受太后和皇上照拂多年,这只是分内之事,不敢受皇上称赞。”

她其实很想抬起眼看看祁谨的神色,但仍是不敢逾矩没有抬眸。

“你父王也是个忠孝的性子,安南王府家风甚好。”祁谨看了看安分低着头的赵晴若,又说了一句,然后便抬步走了。

祁谨走后,赵晴若直起身来,站在原地细细斟酌着他方才那一句话的语气。

这后一句夸赞本是不必要的,但是祁谨却说了。虽然赵晴若没有看见祁谨说这话时的脸色,但是听那语气,应该不是反话。

那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抱着这样的思虑,在和祁宋氏一起用膳时,赵晴若故意说起了鲁王府和永平王府。

“听说双七时鲁王妃要办一个乞巧宴,永平王的侧妃也会去。臣女听闻永平王侧妃的绣艺甚好,想来到时候也能见一见,然后再进宫说给太后娘娘听。”

祁宋氏见赵晴若提起此事兴致甚好,眼神微不可见地便变了变,用下了一口饭才开口回了一句:“户部尚书的外孙女听说也是绣艺极佳。你一个姑娘家,该多和其他姑娘待在一起,别总往夫人堆里凑。”

赵晴若闻言垂眸笑了笑,道:“臣女只是觉得自己针线差了些,想见见好的学一学。过两日是宋相孙儿的满月,臣女特地绣了个福袋,就是福字的边角总是绣不好。”

祁宋氏闻言,眉头舒展了一些,浅笑道:“在哀家面前不用这么谦虚。你这些年给哀家绣了不少东西,哪里听哀家说过你针线不好了。”

赵晴若给祁宋氏添了些菜,笑道:“正好臣女今日也把福袋带过来了,那一会儿便请太后娘娘看一看。”

“好、好。”祁宋氏被赵晴若哄着,不自觉又多用了几口饭。

……

出宫的时候,已是明月高悬,星辰满天。

赵晴若有些累了,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面色却不见轻松。

皇上夸赞安南王府的话、她提起鲁王和永平王时太后娘娘的反应,再加上自有削藩的声音以来,祁谨对安南王府的看重和暗暗对永平王府与鲁王府的打压……赵晴若将这些联想在一起,心中不自觉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皇上想要削藩是真的,对安南王府的看重,也是真的。

但是各个藩王应属一派,若是圣意当真如此,如今势大权重的安南王府很难全身而退……

这当真是一个困局。

赵晴若思虑了一路,回到王府时,本想将自己的这些心思回去和赵辰说了,但是想到赵辰对自己的担心,还是没将此事说出来。

但事情越埋在心里,她就越是担忧。

于是第二日,在赵峥总算是没有政事也没有应酬,一家人在楚萱的安排下一起用饭时,赵晴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饭碗出神,没有听见桌上楚萱的话。

待她回过神来时,只听见了一句。

“……王爷应该强硬一些,别让那些说削藩的愚人影响了安南王府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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