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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流言四起

风陵,“静水流深”之中。

午后时分, 钟声磬韵穿透青霄, 惊起万千林鸦。

桑落久推开窗户,恰有一只飞鸦呀的一声, 从窗前掠过, 一羽鸦羽飘飘『荡』『荡』落入砚中。

他轻嗽两声,将鸦羽拾出, 放在一旁, 一手抵在唇边,一手紧握书卷,凝神听着古韵不绝的钟声。

顷刻后, 罗浮春大手大脚推开门, 端来一碗温水,内里盛着一颗半化开的赭『色』丸『药』。

他已换回自家的道门服饰, 一袭石青『色』道袍, 难得衬得他眉目挺秀, 气度稳重。

然而,一瞧见桑落久开窗, 他便立时急了, 朗月清风的气质一扫而尽,快步赶上前来:“你怎么下地了?”

桑落久笑道:“师兄, 我休养近一月了,哪里有这么娇嫩?”

罗浮春没敢说,在自己眼里, 小师弟就是个一触即碎的琉璃人,得精心、再精心地养着,才不算亏待。

他把汤『药』放下,又探身去关窗:“怎么把窗户打开了?不怕受风么?”

桑落久并不作答,细数着钟声,指尖在书脊上记录着钟鸣的次数。

……已有三声了。

桑落久答道:“鸣钟了。师兄可听说有什么事吗?”

“许是午后有集会吧?不外乎是点查人数,或有要事通报。”罗浮春不甚在意,或是努力装作不甚在意,“你有伤在身,不必去管。我也……不管了。”

桑落久无奈,拉拉他的袖子:“师兄,你莫赌气了。”

与罗浮春讲话时,他仍听着窗外幽幽回『荡』的钟声,指尖又在书脊上敲过两记。

罗浮春一脸的避不愿谈,一手把桑落久抱起来,夹回了床边,把他放下:“不说这个。喝『药』。”

桑落久坐定,嗔怪地看他:“师兄。我受伤之事,与师父无关。”

罗浮春拉过一把椅子,将椅背朝他,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下,左脚踩着右脚鞋帮,失落嘀咕道:“我知道和他没关系。……可,可哪有这样的?他只顾杀敌痛快,把你丢给旁人看顾,心中根本是半分都没有我们……”

桑落久柔和地哄着他:“师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我们不能强求于他。可是这样?”

罗浮春倔头倔脑,不肯吭声。

“等师父回来,师兄还是对师父好好道个歉吧。”桑落久软声道,“师兄以往误会师父,也不是一次两次,总是这般争执,动不动便说些刺人的话,实在太伤感情。”

“这次我没误会他!”罗浮春委屈起来,“他明明有余力,却不肯救你!我没有这样的师父!”

“师……”

桑落久看样子还想劝解,但许是一时情急之故,竟骤然大咳起来,扶住胸口,痛苦万分。

罗浮春蹭地一下蹿起来,抱住桑落久的腰把他放平,『揉』着他的胸口,紧张得什么似的:“你别急别急,我听你的,我……会好好同他说话。”

桑落久蜷曲起身子,作急于解释状:“不是,我是说……咳……”

桑落久难以为继,将脑袋抵在他怀里,发丝凌『乱』而虚弱地垂下几绺,无血『色』的耳垂配着微湿的黑发,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而不住战栗。

罗浮春大狗似的蹲在床前,吓得脸『色』发白,一迭声道:“好好,我明白。道歉,我道歉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桑落久嗽症自然康复,依偎在罗浮春怀里微微喘息,耳朵发挥着一心二用的作用,听着窗外钟音,指尖犹自不忘敲打计数。

直至钟声止息,他的指尖也跟着停滞在了微凉的书脊之上。

钟鸣九声……

桑落久神『色』轻轻一动。

这钟声,代表大事来临,风陵封山。

……出了何事?

……

封如故行至半途,已至昏『迷』。

将封如故带回玉髓潭、除去他周身衣物、看到他身上七朵红莲皆绽,常伯宁已无暇震惊与责怪,立时将一股清气注入他的经脉之中,助其疏瀹心脉,澡雪精神,焕发元炁。

即使早有准备,在封如故体内运行过一个小周天的灵力后,常伯宁手抖难言,泪盈于睫。

十年了。

封如故周身经脉早被魔气腐蚀至残破不堪。

金玉之躯内,尽是败絮。

常伯宁颤抖难言时,他膝上的封如故动了。

“师兄……”他哑着嗓子,轻声问,“你又在哭了吗。”

常伯宁伸手盖住了封如故的眼睛,笑说:“没有,如故看错了。”

随着他一低头的动作,一滴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之上,溅起细细的水花,落在封如故眼睛边缘,烫得他一眨眼。

封如故的长睫像是某种小动物,在常伯宁掌中一下下扫动:“……是玉髓潭顶的钟『乳』石在落水吧。”

常伯宁万分艰难地含笑应了一声:“……是。”

七花印失效,封如故苦心维持的体内平衡便被彻底打破,不得不踏上化魔之途。

而化魔之途,九死一生。

玉髓潭的精纯之气,能助其体内邪气平定。听说以往,在风陵山中,也曾有一人入魔,就是借玉髓潭千年灵气,才成功倒逆血脉,转化为魔。

但一者,那人本身便有纯魔血脉。

二者,那人化魔之时,身体康健,经脉通畅。

这两样皆与封如故无关。

说实话,以他如今这样的残躯强行入魔,就算险死还生,转化成功,或许也活不很久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七花印的主要材料清心石既为剧毒,又是克魔之物,在他血脉中流淌多年,余威犹存,只凭这一线,尚可吊住他暂免魔化,争取到些许时间。

为今之计,如故若求不死,唯有采魂补魂一途可用。

采魂,是以生魂补益自身残损,被采魂者,轻则陷入痴狂,重则殒命。

简而言之,想救封如故之命,需得以命换命,补其伤魂,续其经脉,之后,才能再行那险之又险的化魔之事。

常伯宁犹豫了。

说到采魂一事,他自是不会牺牲别人。

更准确来说,常伯宁天『性』至善,在他所思所想间,从不存在“牺牲别人”这种概念。

如故就算要换命,也只能用他的『性』命。

……但常伯宁怕。

他不怕死,是怕不死。

一旦他采魂成功,侥幸不死,而是沦为疯癫,在那之后,若是如故化魔成功,自己便会成为他的负累,拖累他一世,也让他背负亏欠一世。

若是如故化魔失败,身死道消,自己则陷入混沌,不知他已死去,懵懵然不知去往何处寻他,害如故一人离去,着实孤单。

常伯宁想到那场面,只觉自己不如死了干净,便转而思索起新的办法来。

如故现在并未完全入魔,他们还有时间。

这十年间,他为寻救治如故之法,已将风陵三万卷帙翻阅过整整一半。

此次,他带如故回到风陵,便是想再搏一搏,找一找,除了采魂这种极端之法外,可还有旁的办法。

若无,他便带如故离开,去寻清凉谷陆师叔周师伯,或是去寻三钗。

总之,是要找一处能安心托付如故的所在,他才方便施以采魂之术。

除此之外,此番回山,他也需得把风陵事务交割给燕师妹。

他心上牵挂太重,已不够资格做这风陵之主了。

将诸样杂事一点点整理清楚,常伯宁心神反倒安宁下来,抚一抚封如故胸口,问他:“可还难受吗?”

封如故把脑袋轻轻抵在他怀里:“也没有很难受。吸一点烟就能好。”

常伯宁抚一抚他的头发,一手取过他的烟枪来,不甚熟练地将烟袋里仅剩的烟草一应填入,将烟枪平举一晃,驭灵光将烟草燃起,又将烟嘴妥善送到封如故口中:“好。师兄还有事要忙,你先在此处休息,哪里也不要去,且在此处等待师兄。”

封如故应了一声“是”,便换了一块岩石枕靠,自行接了烟枪,嘘出一口烟雾。

袅袅竹叶香雾与寒潭内蒸腾的寒气融为一体,很快在封如故的睫『毛』上结出一层水『露』。

……

罗浮春也听出了九声钟鸣代表的意义,又被桑落久催促,便去向守门弟子打听消息。

消息传来,说是端容君携云中君归山,而归来之时,云中君身体很是虚弱。

封山之钟,是端容君下令敲响。

他还下令开启风陵外围防御之阵,众弟子不得进出。

听闻“云中君身体虚弱”,罗浮春一时间心念大『乱』,回了“静水流深”,又怕师弟担心,只含糊对桑落久推说没有打听到发生了何事,坐立不安地在“静水流深”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师父回来,便又借口说去给桑落久取『药』,出了殿门,直奔青竹殿。

他听闻端容君回来后不久,便独身一人回到青竹殿,闭门不出,心中愈加惴惴,在山中一通『乱』转,不慎在南处的山门边听了几耳朵弟子们的议论。

“听说云中君回来时,已经喘不动气了?……”

“是,我亲眼瞧见的,云中君在端容君怀里,脸白得吓人,吐息起来也很轻……”

“怎会如此?!那……”

罗浮春躲在柱后,浑身发冷。

他再也坐不住了,急急而去,冲至青竹殿前,欲求见端容君,然而青竹殿殿门紧闭,任他如何求告,殿门也不曾为他打开分毫。

罗浮春心中愈焦,索『性』开始沿山搜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或许是为了让桑落久安心?

是,是为了让落久安心。

落久是很爱师父的,所以,师父必得是安然无恙的,而他只不过是代劳罢了。

罗浮春无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希冀着能看到封如故。

没想到,他竟真在拐过一片蓊郁竹林后,于玉髓潭洞口前,撞见了一道熟悉的清癯人影。

玄衣玉身的封如故立在那里,身形似是工笔画中的人,有黑衣反衬,愈显得纤细苍白至极,身如巫山一段云,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叫人总疑心,若是吹上一口气,此人会消逝风中,落得个风流云散太匆匆。

……但观其吞云吐雾的模样,绝没有到有进气没出气的地步。

罗浮春先是放下了心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无名火起,仿佛再次被他隔空愚弄了一般。

“师……”

罗浮春不打算就这样偷偷『摸』『摸』地暗地窥伺,但刚一发声,便想起自己此时与封如故尚在冷战,险些失了气势。

他庆幸一番,立即收声,重重咳嗽一下。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胸口都震得痛了。

封如故闻声回首,只见竹动风生,桐花送冷,他立于群竹桐叶之中,苍白地光艳万丈着。

他只轻轻一眼扫过来,罗浮春便生出了无限的怜惜之心,几乎是要上去嘘寒问暖了。

见来者是他,封如故不由展颜:“浮春,是你。”

罗浮春背过手,撕扯搅弄着衣袖,强自压抑下情绪,作淡然状:“嗯。你如何回来了?”

封如故笑:“在外游『荡』,累了。”

罗浮春:“梅花镇之事呢?”

封如故:“如一在办。”

罗浮春见他面『色』苍白,便疑心他其实是受伤了,不然师伯何以会如临大敌,待他回山?

可他竟不肯对自己言说,莫不是还在气自己当时雨夜弃剑之举?

罗浮春越想越气。

一月之前,明明是他有错,置落久不顾,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况且,他明明有伤在身,还不肯同他言说分毫,他罗浮春就算不是他封如故的徒弟了,总也是他相识多年的人吧?

于是,罗浮春半是担忧,半是恼怒地质问道:“你只是累了,便和师伯一起跑回来?”

封如故淡淡道:“有何不可呢?”

“你!——”罗浮春气结,“是谁在梅花镇做下恶事,是谁袭击落久,你一概不查,只知道将责任推给别人?你还算什么师父!?”

封如故点出:“你不是早就将剑还给我、要与我一剑两断了吗?”

罗浮春脸『色』一阵青白,抓紧袖袍,切齿道:“那落久呢?他也不是你的徒弟了吗?”

与封如故东拉西扯这许久,罗浮春一直在等待他问起落久。

然而,封如故自始至终就没问一句落久的状况。

他诘问:“你难道不想问问,落久伤势如何?”

封如故很想说,傻徒儿,你都跑出来了,落久伤势定然无碍,只是封如故知道,自己今后或许是再无缘和这徒弟如此面对面说话,便顺了他的意,乖乖问道:“落久伤势如何?”

然而,罗浮春却是彻底失望了,不作一字回答,掉头而去。

封如故在后唤他:“……浮春。”

罗浮春充耳不闻,大踏步向前而去。

封如故:“罗浮春。”

罗浮春依然不肯停下脚步,听他只字片语。

“——萧然!”

罗浮春又惯『性』走出几步,猛然立住,怔愕半晌,一时悲愤难言。

“罗浮春”这个名字,他叫得实在太久了。

他本名萧然,入门第一日,便得了“罗浮春”这个怪异诨名。

从此后,他不情不愿地用这诨名走踏世间。

时至今日,他竟已淡忘了自己的本名?

封如故在他背后问:“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给你、给落久改名?”

罗浮春心『乱』如麻,生硬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好。”

他听到,封如故在他背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与桑落久的咳嗽相比,封如故的咳嗽声微弱到委实是不值一提,是以罗浮春根本没往心上去。

因此,他也无从看到,封如故把染了一丝猩红的手从唇边撤去,拾起一枚桐叶,

“这些年,委屈你了。”封如故心平气和地望着他的背影,“从今日起,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自由吧。……我们师徒两人,便就这样了。”

罗浮春一怔,正欲开口,耳边便袭来一阵风声。

他回身夺住来物,竟是那把封如故曾炼给他的剑。

封如故在洞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手夹烟枪,一细薄烟徐徐而升,将他的眉眼掩在雾影之后,竟是瞧不很分明了:“……你收回去,算是留作一个纪念。”

罗浮春握着剑身,怔忡片刻。

他来寻封如故,真是为了和他吵架决裂吗?

他不是答应了落久,要同他道歉的吗?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纵使他口中泛起层层的苦涩滋味,为保颜面,他仍是冷哼一声,仗剑转身,风卷剑穗,不时发出细碎响动。

他强『逼』自己,不许再回一次头。

“厌憎我吧。”待那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消失至无影无踪,封如故对虚空喃喃道,“和那些人一样。”

——天下皆知,我封如故凭自己喜好,肆意篡改徒弟姓名,驱使他们出外赚体己给自己花用,还不肯授他们半分剑术。

——这样待你们,谁都不会觉得,你们会有意包庇我。

——如此,便是最好了。

——世人只知,封如故的徒弟是罗浮春,是桑落久;而你们是萧然,是花别云,和魔道封如故没有关系。

另一边。

罗浮春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玉髓潭,顶着路上弟子们惊诧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直到了山中最大的一方清湖边,才驻足停下。

他扶膝喘息一阵,注视着手中失而复得的剑锋,只觉掌心滚烫,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绞疼,一时间难过得不知如何才好,像是与父母争执后逃家的小孩,被委屈、愤怒、茫然等诸多情绪挤『逼』得无处可逃。

他索『性』发泄似的大喊一声,扬起手臂,将那柄剑丢弃入湖!

青锋入水,在碧湖中央投出圈圈涟漪,旋即没入湖底,不见影踪。

丢了剑,罗浮春却像是把自己的主心骨也一口气扔掉了似的,颓然往地下坐去。

他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又做错了。

但是……

不知在湖边坐了多久,罗浮春才发梦似的站起身来,惨白着一张脸,摇晃着身体,往“静水流深”方向走去,连身后的尘土都忘记了掸一掸。

罗浮春反复说服自己,不过是丢了一把剑而已。

封如故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过来,他还不知道吗?

不做师徒便不做了,倒也省了心!

只是,要如何同落久说呢……

陷入与世隔绝的风陵山中,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山中弟子丝毫不知,如今的外界,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江陵千机院内。

荆三钗了结一笔生意,将入帐银两登记入册,又忙着核对先前的账目。

院内,他的客人正在等待他的同伴归来,再与他一起离开。

因此,当一声高声的质问从院内传来时,荆三钗自然以为,他们是在生意上有了什么龃龉。

“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

荆三钗并不怕客人会因为口角矛盾在千机院打起来。

此地机关重重,不必担心会伤害到主人,且各样物品皆是明码标价,毁坏一棵树二十两,一扇门八十两,随得他们砸去,他荆三钗只需要在他们打完架后,捧着账册去向他们讨账便是。

谁若不给,当场暴揍一顿,就当是舒筋活络了。

他口里衔着一枚银钗,面对账本,双手拢在脑后,想把头发束好,耳朵也关注着门外动静。

来人却无意争执,低喝一声:“低声!当然是真的——”

荆三钗撇了撇嘴。

看起来是打不起来了。

……当真无趣。

院外,两人切切察察地议论起来。

“他是魔道?可他是如何藏匿自己身份这么多年的?”

“他是魔道,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看他举止行动,外貌气度,哪一样不邪?哪一样不怪?”

“这……倒也是。不过,这消息是何处得来?可靠吗?”

“当然可靠!是玄极君及寒山寺众僧亲眼所证,绝非虚假!”

荆三钗抬眼看一眼院外,并不很关心他们的话题,只一心侍弄自己的头发。

不过……寒山寺?

封大眼身边那两个秃驴,仿佛就是寒山寺人……?

荆三钗一转念,也并未往深里想去。

据他所知,玄极君那个死儿子的祈福仪式,每年都在寒山寺举行,他和寒山寺联系紧密些,也没什么问题。

屋外,二人的讨论越发热烈。

“……现场被他劈碎的伏魔石上魔气极重,连净远方丈都不得不认了,这还能有假?!”

“如此说来,那确实是证据确凿了。”

“没有更确凿的了!”

“可是,以他的身份,有何必要非得修入魔道?”

“谁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怕是觉得魔道有趣,就修了呗!何必顾忌什么后果?而且,那端容君恐怕早就知道了封如故的魔修身份,刚一暴·『露』,他就带着人望风而逃,现在风陵又全面封山,这不就是不打自——”

室内传来一声重重的账本落地声。

两名客人循声望去,只见荆三钗散『乱』着头发闯出门来,直直盯着二人,颤声问道:

“你们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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