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风满楼1
“谢桓, 你到底想如何?”
谢桓亦撂下筷箸,凉薄一笑,“此话该是本座问你罢。你将林霏支走, 到底想如何?”
晏海穹:“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 第一件就是让你远离她。”
无需明说,二人都对这个“她”心知肚明。
谢桓拿起手边的白帕拭了拭嘴, 冷淡道:“那要让你失望了,本座可不会迎合除了她以外任何人的心意。况且, 就凭你, ”谢桓抬起凤目, “根本做不到。”
晏海穹面容沉静如水,质问谢桓:“你是不是觉得,诱获到一颗不易被情爱侵扰的真心, 很有成就感?”
谢桓做出沉思的模样,继而弯唇一笑,“确实。”
听了谢桓的答案,晏海穹没有多余的惊讶表情,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你心术不正,根本配不上她。”
晏海穹鲜少对人说这么重的话语,此番言行, 显然是极不待见谢桓其人。
谢桓将手帕扔在一旁,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凤目中毫不掩饰的冷蔑,“所以, 你觉得你配得上是吗?”
谢桓岁及弱冠便执掌偌大一个帮派,少年人初上位经历了几番动荡,早已达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铁腕统治。他根性已成,倘若不是因为顾及面前的狂徒乃林霏的师兄,单凭晏海穹这番话,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凌迟处死。
晏海穹攥起双拳,复又松开,克制道:“无论我配不配,我都不会让你染指她半分。”
谢桓嗤笑,“本座还以为你这个师兄有多好,原来不过就是个棒打鸳鸯的假道学。”
晏海穹瞳孔一缩,教那“鸳鸯”二字刺得两耳生疼,不禁想起林霏腰上的玉佩,原先还算平静的心情突地澜翻絮涌起来。
他暗自平复翻涌的心绪,缓了半晌,才复言:“伪君子也好,假道学也罢,仁者自仁。她乃璞玉浑金,而你只是个……巧言令色之徒,算得上是甚么鸳鸯。
她若和你在一起,意味着要放弃自由,毫无幸福可言。
你若说你真的爱她,我根本不信。我在你眼里,看到的只是占有,说穿了,你不过就是自私作祟,得到之后,你又能有多珍惜?”
愈说到后面,晏海穹的语气愈厉——
“只要她还叫我一日‘师兄’,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她走上歧途。”
他这番话不可谓不重,但谢桓听罢,面上却不见恼色,反倒大方承认:“本座确实不是拯救苍生的大善人,我也不稀罕。”
“但是有甚么办法,”谢桓有恃无恐地展颜笑开,“她偏偏就是对本座动心了……”
谢桓话音一落,晏海穹猛地一掌拍向案几,案上摆放的碗碟便像骤然涌起的浪潮般,自掌风最近处,依序成排飞起往谢桓砸去。
谢桓冷嗤,道了句“自不量力”,伸出一指在桌下一提,整张案几被突然掀翻,将迭起的碗碟卷下,谢桓一拂袖,案几裹挟着碗碟朝晏海穹掷去。
晏海穹坐立不动,身子迅速后仰至贴地,那案几“嗖”地在他面前飞过,最后狠狠撞在晏海穹身后的博古架上,又带着博古架滑出一段距离,最后砸到墙上,支离破碎。
碗碟瓷器碎了一地,庐内一片狼藉,端坐于两头的谢桓与晏海穹却置若罔闻,只丝毫不让步地互相眈视着。
晏海穹依旧坐姿挺拔,唇角却滑落一道猩红的血迹,面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
他大病初愈,内伤亦未好全,刚刚一气之下,妄动了内力不说,还被谢桓暴起的内力挫伤,如今体内真气大乱。
谢桓眯了眯眼,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瓶扔给晏海穹。
“大舅子,气急败坏可就有失风度了。你怎么看本座本座不在乎,但你别以为满口仁义道德就高人一等。
本座与林霏如何,轮不到外人置喙,她爱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本座叫你一声‘大舅子’,是给林霏面子,你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歪嘴的和尚可念不了真经。”
言讫,谢桓不待晏海穹答话,便站起身往外走,临到门前,他却突然敛步回首,“对了。怕你心里没数,我还是再提醒你一句——
她与我相处半年便动心了,可与你……
怕是这才叫,有缘无分。你说是不是?”
晏海穹心神大震,真气窜得愈发厉害,喉头便是一甜,他强咽下腥味,厉声道:“宵小!你能为她舍弃多少,又能让她如何幸福?以口腹蜜剑作噱头,她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
谢桓冷冰冰地看着晏海穹,“那你且好生看着,看本座是如何与她终成眷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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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知道师姐跟在自己身后,两条腿跑得飞快,却还是被林霏追上,一把扯住了衣领子。
见林霏扬起手,林夕吓得缩起脖子闭上眼,哀哀求饶。哪知林霏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好笑又好气地斥道:“你这鬼丫头,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
林夕嘟起嘴,“师姐,好师姐,我就是想喝口酒,你怎么越老越顽固了。”
林霏不禁啧了声,“林夕,你再这样,等找到师娘,我可就要打小报告了。”
林夕的神色微黯,不由哼了声,出言:“想打你就打罢,反正也找不到娘了。”
林霏松开手,将她的衣襟理好,改变了劝阻的方式:“如果是真的想喝,那等晚膳的时候,我带你去。吃饭吃到一半出走,多没礼数,我们先回去把饭吃完,好不好?”
“不要,”林夕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就是想现在喝嘛。”
听罢,林霏秀眉微蹙。林夕虽然性子有些顽劣,但绝不是说不通教不听的任性姑娘,若是平时,听到她说晚膳再吃酒,该是妥协了,说不定还会在心中暗自窃喜自己得了便宜,哪会像如今这般固执。
这酒怎么就成了非喝不可?
“夕儿,你是不是有甚么事瞒着我?”林霏将小师妹的脑袋正好,让她与自己对视。
这一对视,果然就让林霏看见了她眼中的底气不足。
林夕虽心虚,却还嘴硬道:“我就是要吃酒就是要吃酒。”
话毕,便要趁着林霏不防备而逃走。
林霏这回未阻拦她,而是转身往飞庐行去。林夕未听见林霏追过来的脚步声,疑惑地回首,便见林霏正在往回折返,她当下便跑回去将人拦住。
林霏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夕,等她解释。
“好罢好罢。”林夕叹了口气,苦闷道:“是阿昆让我把你带出来的。”
林霏其实已经猜到了是晏海穹有意支开自己,如今猜测被林夕证实了。
林夕:“他说有事要和谢坏坏谈,不想有人在场。”
言讫,林夕似是想到了什么,觑了林霏一眼,轻问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现在回去,她就可以偷听到阿昆和谢坏坏说了什么了。
林霏见了她这副贼头贼脑的模样,便知道了她心里头打的那点小算盘。
“既然他们有话说,那我们就在外面走走罢。”林霏牵起林夕的小手,往飞庐相反的方向走。
晏海穹会让林夕将自己支开,说明他和谢桓谈的事与她有关。如果她没追着林夕出来,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桓与师兄独处,但现在出来了,反倒不忧心了。
也不知为何,她知道谢桓不待见师兄,却相信他不会伤害他。而师兄为人温厚良善,更不会对谢桓造成威胁。
师姐妹二人便手牵手,漫无目的地在廊芜间走着。
貘娘出现在二人前方的拐角处,身后还跟着一众侍从和婢女。
侍从和婢女们手里拿着筐篮和绒巾,一副要去做清理的装扮,林霏不免多看了几眼。
貘娘目不斜视地从林霏身边经过时,林霏依旧恭敬地福身行礼。
以为她还是会视而不见,哪知貘娘却停在了林霏面前,转头让身后一众人先过去,之后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林霏——
“你且跟我来。”
林霏递给林夕一个眼神,让她在原地稍等,便跟着貘娘走去了廊芜尽头的拐角处。
林霏:“姑姑。”
貘娘静静看了林霏半晌,这才出言:“林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我想说甚么罢。”
林霏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抠着指盖,垂下眼睫,启声回复:“霏不知。”
貘娘也不揭穿林霏的谎话,只问道:“我且问你,我待你如何?”
林霏:“姑姑待我很好。”
貘娘:“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林霏默了默,轻轻摇头。
“那你为何不听我劝?”貘娘恨铁不成钢地泄了口气,“我没有子嗣,照望桓儿二十几年,早已将他视如己出。的确,他是主我乃仆,如此言语可谓大不敬。
但自从桓儿母亲作古,我便将他视作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有多在乎你,我看得出来。
我就想问林姑娘一句,你到底作何想?如果无意那便速速离去,早日从桓儿面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