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小打小闹2
见林霏只是拿美眸瞪着自己, 眼神中还暗含幽怨,谢桓长眉微蹙,将捂住林霏绛唇的手松开, 改为捧起她的面容, 轻声问:“怎么了?”
就听林霏避重就轻地答:“盟主日理万机,还是早点回去歇息罢。”
她又要与他生分。
她把态度端得如此冷淡, 全然不似这几日的亲热,谢桓怎能放心离开, 就怕这一走, 明日二人之间什么光景, 都指不定了。
谢桓先不逼问她,转而一笑,笑得霁月清风, “刚刚那一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霏不作声了。
谢桓耳尖微动,忽然用脚勾起地上的锦衾,扯着被角一把将自己与林霏罩了进去。
少顷, 原先宿在耳房的婢女端着烛台,一边手忙脚乱地套上衣裳,一边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姑娘怎么了, 可是梦魇了?”婢女将烛台放于桌上,就要上前查看帐中人的情况。
锦衾中,林霏讷讷地躺着,任谢桓贴在自己耳畔低语, 就是不出言阻止靠近的婢女。
半夜三更私闯姑娘闺房,让下属看看她们的盟主是怎么个登徒子才好。
哪知谢桓见林霏完全放任,便得寸进尺地伸出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袛裯。林霏这下再做不到无动于衷,一把抓住了谢桓作乱的手,猛然翻身坐起。
那婢女离拔步床还有半丈不到,见帐中人突然弹起,着着实实被吓了一跳,不禁出言问:“姑娘?”
林霏拿掩在衾中的长腿踢了身旁人一脚,清了清嗓子,回道:“我无事,你回去歇息罢。将灯熄了,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婢女心下虽孤疑,却也不敢忤逆,听林霏说没事,只好福了福身表示自己明白,随后转身去将烛火吹灭。离开前,她偷偷扭头往鲛纱帐中看了一眼,暗道殿内这般热,林姑娘怎么盖这么厚的被衾。
她也不敢多想,踩着极轻的莲步迅速离开。
待婢女走远,谢桓这才掀开锦衾坐起身。
晓月当帘,林霏籍着如水的月光,幽幽觑着眼前人,只觉这在旁人心中高不可攀的一盟之主,看似正经,实则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桓盘膝,与林霏面对面坐着,他替她将凌乱的衣裳理好,这才出言道:“说说罢,出甚么事了?”
林霏心中还有气,那股子气既有貘娘今夜那席话充填的,又有谢桓方才轻薄自己的。
她静默半晌,略微负气道:“盟主将霏视作红颜祸水,霏想,盟主该去寻真正的红颜知己,而不是霏这祸水。”
听罢,谢桓微愣,随后眉心一蹙,紧抿薄唇,凤眸中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怒气。
相对无言片刻,谢桓这才平静地出言质问:“甚么意思?”
林霏撇开眼,装起了哑巴。
今夜貘娘劝告她的那番话,她不认同也不好受,但貘娘毕竟是长辈,她若三番四次地出言顶撞,除了多顶一个冥顽无礼的头衔外,讨不到任何好处。况且,即便是顶撞,那也得有底气。
她的底气是什么呢?倘若真的与谢桓在一起,他真的可以从一而终吗?
她不清楚其他女子看着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是什么感受,总之她无法接受与别人共侍一夫,更遑论眼睁睁看着丈夫再娶二房三房。
说她假清高也好道貌岸然也罢,如果她留不住谢桓的心,那不如趁着还能放手时放手,何苦伤人伤己。
就在她为了“纳妾”一事辗转反侧之际,最不想面对的人寻上门来了,烦闷的心绪一时无法排解,便不小心发泄在了谢桓身上。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林霏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意气用事,方才那席话怕是伤了谢桓的心。
她叹了口气,芙蓉面上显现出疲色,柔了嗓音与谢桓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罢,有事明日再说。”
谢桓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林霏,凉薄道:“不知林姑娘可曾听说过‘见异思迁’‘朝秦暮楚’这两个成语?
如若不曾,那姑娘真是天赋异禀,无需夫子教,就能身体力行地将其中意思演绎地淋漓尽致。真让本座叹服。”
见林霏依旧一句解释也无,他的话锋愈来愈利:“本座曾在圣贤书中读过一篇文章,说是一名男子为博得心爱姑娘的青睐,无所不用其极。可真正得到后,却又觉得厌烦了,弃之如敝屐。
本座犹记得书中有这么一句话,说那男子‘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我看‘士’一字改为‘女’,也未尝不可。”
他不好直接斥责她“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便拐弯抹角地指桑骂槐,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
林霏亦觉得自己方才把话说重了,如果二人之间有问题,应该是心平气和地沟通,而非一棍子打死。
“刚刚是我意气用事,将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林霏戳了戳谢桓垂在膝盖的手,诚挚道。
哪知谢桓压根不买账,他冷冰冰地回了句“我不接受”,继而质问道:“在你心中,是不是林夕比我更重要?只需要她的一句话,你就能狠下心肠跟我一刀两断?”
他竟误会是林夕的原因。
林霏颇有些啼笑皆非,终于抬目瞧了谢桓一眼,这一瞧,就看见他的两只眼眸又在赤玄两色中交替变化。
谢桓是真的动怒了。
林霏自恼,忙解释:“不关夕儿的事。”
谢桓不作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林霏天人交战了番,红着一张芙蓉面,期期艾艾地启声说道:“我听人说,大荆的世家贵族都是姬妾成群……”
林霏自认是个脸皮薄的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已经到达极限。
所幸谢桓一点就通,无需她再多作解释,当即明白了她今夜反常的缘由。
勘透后,谢桓满腔的怨懑消了三分之二,只留最后一分给那在林霏面前嚼舌根的人。方才还不爽利的心情瞬间变得熨帖起来,谢桓心中生出了隐秘的欢喜,平直的唇角也弯起了弧度。
原来她是因为姬妾一事才同自己置气,这个呆子。
林霏言讫,俄而,突闻谢桓哑声骂了句“呆子”。
虽说是骂,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甚至还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可被谢桓笑话,还是让林霏略感纳闷。
谢桓拉过林霏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含笑问道:“可还记得当时在祖母的墓中,我曾说过甚么?”
林霏想了想,面露尴尬。
瞧她这副神情,谢桓便猜出她定是忘了。
他凑近林霏的耳畔,重复着当时所说:“我这辈子只跟一人成亲,只成一次亲。明白了?”
林霏双颊上的绯红一路爬到了脖颈,她将凑近的人推开,一本正经地反问:“你能决定?”
谢桓手中一用力,便将林霏扯进了自己怀里。
“我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就一定可以决定自己的。”话毕,他以五指作篦,将林霏披在身后的长发一梳到底,又笑骂了一句“呆子”,复言:“让那些狗屁的世家贵族姬妾成群去罢,我只要你。”
林霏不禁啧了声,“你好歹也是世家公子,说话怎地如此粗鄙。”
她竟说自己粗鄙,谢桓便箍着她的两只手,“粗鄙”地在她美眸上亲了亲,又“粗鄙”地在她绛唇上啄了啄。
“想知道盟会中为何有这么多规矩么?”
听他问起,林霏心头也生了好奇,点头问:“为何?”
谢桓:“因为王父乃寒门出身,做了盟主后,他最听不得旁人说他粗鄙无礼,所以格外重视礼制,久而久之,江意盟上上下下便形成了各种各样不成文的规定。
旁人不可粗鄙不可无礼,但你,可以。所以你这呆子,倘若谁再惹你不快,谁再敢大言不惭,你要么当场责罚,要么遣人来告知我。今夜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甚么?嗯?”
林霏眨了眨眼睛,思忖片刻,道:“无需你替我出头,我自有主张。”
谢桓展颜一笑,不再多言,搂着怀中的人儿躺倒在床上。
林霏又撑着他的胸膛支起身,推了推他的肩,无奈:“你要睡也别睡在这儿。否则明日被姑姑瞧见,你我都说不清。”
“说清甚么?姑姑早已知晓你我之间的事。”谢桓又将人拉了回来。
“不行不行,你快起来。”林霏可不愿又被貘娘安上个红颜祸水的头衔。
谢桓状似顺从地起身下地,林霏屈腿抱着膝盖,准备目送他离开,谁料他竟突然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林霏低呼,谢桓压低嗓音道:“轻点声,被下人瞧见,你我都说不清。”
他又学自己说话,林霏又好笑又好气地拧了他一把,不禁问:“你要干嘛?我困了,想休息。”
“去紫微宫。既然姑娘怕被人瞧见在下与姑娘同床共枕,辱没了姑娘清白,那在下便带姑娘去在下的寝宫。”
“倘若我不愿呢?”
“这可由不得你了。”
谢桓抱着林霏,悄声出了大殿,直至离开天梁宫,远远出现一队打着火把的夜巡卫,在怀中人的强烈挣扎下,谢桓才轻轻地将人放下。
林霏两脚刚挨地,迎面便吹来阵阵令人打颤的寒风。
出来的荒唐,林霏仅穿了件白色袛裯,谢桓将身上的锦袍脱下,披在了林霏身上,与她手牵手往紫微宫行去。
无雪无雨,又是月明星稀的一夜。
宽绰的宫道中,枯木也因夜色的美好,变得生机起来。
青石板上投下一高一低紧挨在一起的两道身影,风将两道身影的衣袍吹得时起时落,二人似要相携着乘风而去。
巡夜的玄衣卫长老远便看到了前方有两个人影,他心下孤疑,带着手下上前查看,没想到竟是盟主,以及今夜所见的那位姑娘。
卫长及一帮下属皆愣住,不知如此深夜,盟主怎么会和一个姑娘在宫道上,那姑娘身上还披着盟主的衣服。
“盟主。”玄衣卫们齐齐跪倒在地。
谢桓觑了地上的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起来罢”,便牵着林霏继续朝紫微宫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