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机

现在她落崖而未身死，已经赢了一半，得想方设法把那另外一半也赢了去，她这条命才算是真的捡回去。于是程歌死命抓紧了树枝，在强力山风之下勉强稳住身形。她查看着周围山壁，考虑下去的可能。

跳下去之前，她已经发现这个山壁是有条件让她攀下去。只是她现在不但没有任何设备在身，穿着的长裙还在风里兜来兜去的特别麻烦。徒手攀岩需要良好的臂力，她不确定现在这个条件这个身体是否能达到。但事已至此，她不做也得做，除非她想等着被山风刮下去，第二次丢到自己的命。

再次看了看心里已经初步拟定攀下去的路线，程歌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然后，她开始沿着山壁向下慢慢攀去。

经过刚才的实验，她知道山壁上那些看似牢固的藤蔓树枝不一定可靠，所以她基本上都是靠那些突起的山石的攀爬。即使是要拉到藤蔓之类的，一定狠狠拽几下确认牢固之后才借力。这片山壁从上至下是有些倾斜的，所以程歌才能攀下去，可她依然攀得艰难缓慢。突出的山石众多，可能借力踩上去的极少，有的只能踩到半个前脚掌。但不管如何，她还是顺利地在往下移动。

过了很久，她感到身边的风力在逐渐减小，也终于听到身下有溪水潺潺的声音传来，心里一喜，不由加快了动作。事实上，她也不得不加快脚步，因为她已经快没有体力了。这具身体，无论如何都没有原来那具那么有力量了。

动作加快，她的身体也不稳起来，可她想着已经接近了崖底，危险性并没有那么高，也就不怎么在乎了。总比她体力不支突然掉下去的好。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在距离崖底十米的位置，程歌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她惊得两手在空中乱舞，可山壁到了这里突然往山体中心倾斜，她乱抓之下没有任何东西依附，整个人在空中坠了一会儿，就“啪”一下狠狠地掉到了下面碎石滩上。

程歌是后背着地，只觉得背后是一片乱石，戳得她后背麻麻地一片疼。落地的瞬间，她下意识想补救，但慌乱之下只来得及把头上扬了一下，让后背先着地，免得脑袋承接第一下冲击。事后她才知道这动作根本没效用，只是当时她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全凭第一感觉。

摔到碎石滩的时候，程歌的眼前有片刻的昏暗，两眼还冒金星，整个身子在触地的瞬间感觉到炸裂般的疼痛。她有短时灵魂出窍的感觉，魂不附体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可当她清醒些，眼前一恢复视物，就挣扎着站起来离开。

她不可以在这里久留。

这里虽然是崖底，可距离项云龙的军营并不遥远，他们熟知这里地貌，想要追来简直易如反掌，她必须快速离开，找个藏身之所才能放松。

可话虽这么说，她怎么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程歌挣扎着挑了个方向一步步挪动。她的左上臂骨折，全身都是严重的擦伤跌伤，裙上已经血迹斑斑。幸运的是，双腿虽然一挪动就疼痛，但没有断，还能行动。可这幸运只坚持了没多久。走了才五米左右的距离，程歌脚下踩到碎石一个不稳，人趔趄了一下倒了下去。重击之下，终是难忍全身的伤痛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瞬间，她忽然在唇边绽开一朵笑颜。

她终是，从项云龙身边逃来了。就算死，她也不要死在他的地盘上。

程歌跳崖之后，林尉风心知不妙，于是把队伍拆开，自己领一班人马沿山路下去崖底查探，派一人立即快马回营禀报。

项云龙等着回报的时候，正黑脸在营里坐着，放在桌上的拳头握得紧紧地，上头青筋暴现。

很好！

他咬牙切齿，两眼直要冒出火来。睿智如他，怎么会那么蠢？蠢到以为自己已经驯服了她？以为几次三番之后，她能放弃逃跑的念头，能老老实实地待着。甚至以为今天她和三皇兄见过之后，会转投他的阵营。她利用今天押送她的侍卫较少的机会，打晕了侍卫就跑。真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记逃离！

她会后悔的！等他再次抓获她，她一定会后悔的！

“将，将军！”营外，一人快马而来，在距离营帐十步远的时候飞身下马，单膝跪倒在营前。项云龙一下站起，走到营前。

“讲！”

那人喘息不止，显然快马飞驰而来。“挽如姑娘她，她跳崖了！”他眼中尚有惧色，因为亲见那女子纵身跳下，眼中毫无惧意。这样的行为反倒是让他们这些大男人相形见拙之下，心生佩服。但一想到将军可能的反应，又都惊吓不已。

跳崖！

项云龙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脏突然停滞，等缓过来时抽痛不已。身形一颤，一时间竟然有些站不稳。

他想过她逃出去之后就不见踪迹。他想过她逃出去之后有人接应。他想的最多的是她逃出去之后又被他抓回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跳崖！

她怎么会？她怎么敢？项云天把她送给了他，她的命就是他的！他不允许，她怎么敢擅自决定？

“林副将当时就已经带人下去崖底寻找，派我速回军营向将军禀报！”

侍卫的声音将项云龙的神志稍稍拉回，恍惚过的神志一回来，取而代之的就是炙焰橫烧的勃然大怒。

他大手一挥，“去找！多带人手，给我把她翻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不用项云龙吩咐细节。陈衍自然就调动起人手，分派了几支小队，根据山崖布形沿各路下到崖底搜寻。这山不大，但呈狭长条状。所以崖底看着并不宽，长度却不短。沿着山路往下的话，从这头到那一头要走好久。陈衍这时让队伍两路包抄，再找了一队手脚灵活跑惯山路的，从山中小径下去。三管齐下，找到程歌的速度就大了很多。

这些事情，项云龙知道陈衍会处理得恰当适宜。他疾步回到营内，顾不上营里还有项云天坐着，一挥手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碎成片片。

他此时眼中蒙上一层红雾，气得不轻。是的，他生气！他生气这个女人这么倔，非要闹个鱼死网破！他生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挑了她的手筋脚筋，好让她动都动不得，也就不会瞎跑！他还生气自己没有直接逼她改投他营里，非要去试探项云天给她安排了什么活儿！

他知道那个悬崖，虽然山壁有岩石可落脚，但依然陡峭。山风又大，男人都很难下去，更何况她这个女人。虽然有些功夫，可他知道她体力不佳，要从那里找到支点，再寻隙下去是难上加难。他不信她能安全下去！

那剩下的可能，就是横尸崖底，浆血模糊！

一想到那个画面，项云龙的脑袋就直抽抽！恨得他就想杀人！

项云天在一旁坐着，听着外面的传报心里也是万分惊讶的。他并没有刻意交待挽如干什么，送她来就是看中了她惧怕军人，畏畏缩缩地可以让项云龙起疑，扰乱他的想法。他听说了项云龙对挽如有些异于普通女子，便决定过来一探。挽如毕竟是他项云天的人，如果真能近得项云龙的身，那绝对是一颗绝佳的棋子。

但他万万是没有想到，挽如居然是如此刚烈之人。不但没有臣服于五皇弟，还趁着今天的机会，打晕了人逃走。这怎么想都不是记忆中的纪挽如会做的事情。跳崖？撞墙、咬舌，多的是办法去死，却在逃跑不成的时候，选择了跳崖这么壮烈的死法。

早知道如此，他该早些调教，说不定还能成些气候，替他办成一两件事情。可现在烂成了泥，什么作用都没有了。

程歌跳崖的消息被封锁，将军暴怒之下无人敢胡言乱语。陈衍和林尉风兵分三路各自带人赶往崖底搜寻。将军给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意思就是说，不找到程歌，这三支队伍就不用回去了。

营里的其他士兵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看到几列队伍骑马出营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全都面色凝重，于是议论纷纷起来。

项云天本坐在将军营帐里饮茶，不想生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看着这里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项云龙的样子看起来也极不稳定。不言不语，额角青筋暴现，随时会爆发的样子。他早知项云龙外号修罗将军，行军严苛，手段雷厉风行，平日里没什么，可一旦触了他的须，这脾气自然不会很好，暗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便起身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