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巫火焚祟
只见他的双脚,连同鞋子一起,都变成了灰色,他努力动了动,连指尖也无法抖动分毫。
其他人见状,也都低头去看自己的双脚,包括三个巫女在内,无一例外都化为了石头,且还能隐隐感觉到在向上攀升。
一时间,绝望与恐惧的尖叫盈满了整个山谷,谢芜悠却毫不意外,因着早在一切发生之前,李谨便已为她解释了仙燏的厉害。
仙燏蛊,喜群居,白日如普通飞虫,无毒无害,夜间现闪闪萤光,飞翔时萤粉四散,可令生人化石。
翟清歌站得离翟蓉近一些,便将巫力灌在掌上,不住地往翟蓉脚上灌,然而却无法影响已石化的部分分毫,她红着眼咒骂着,之后又蹲下身用手指刮。
翟蓉哭着将她往上拉,“清歌,不要,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蓉儿,巫术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不是天命之女吗?怎么会折在这个山谷里,怎么会?”
翟清歌的情绪也绷不住了,抱着翟蓉的双腿大声哭泣,哭了一会,她又站起身子,疯了一般地用巫力去攻击天上密密麻麻的仙燏。
翟蓉紧紧抱住她的腰,不断抚着她的背,“清歌,冷静些,让我来,我来!”
翟清歌又噼里啪啦地甩出几个符咒,才堪堪将翟蓉的话听进耳里,神思有了一分清明,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蹲下,捂住口鼻。”翟蓉将那块帕子递给她,扶着她蹲下身子。
“各位听我一言。”翟蓉站直身子,看着哭嚎的人们朗声道。
按理说人在癫狂之至的时候是听不见其它话的,可翟蓉的声音偏偏就有这样的作用,让纷乱的人心倏忽间便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她,眼里带着虔诚。
“抱歉,此虫诡异,我不知该如何解毒,但私以为当务之急应当先除虫止损,至于石化的地方,只能再寻他法。”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只是看着她不住点头。
“谢谢各位,烦请先低下身子,捂住口鼻,小女不才,打算烧死它们。”
没有多余的废话,所有人都蹲下身子,捂住口鼻,十余人的动作,硬是像一个人一般齐整。
“魅术。”谢芜悠同李谨解释道,“我也用过,但比她费力多了,且不会这样毫无痕迹。”
“南叶楼那次?”
“是,不过主要目的是唬住你。”谢芜悠倒是诚实。
“哈哈,我当时真的被唬住了,随即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
“如你一般连人心都能迷惑的祸患,应当拴在身边,亲眼看着。”
“……”谢芜悠突然不说话了,李谨心里一紧,难道唐突她了?
“蓉前辈好厉害!”谢芜悠真心赞道,还有一些淡淡的羡慕。
让大家蹲下后,翟蓉先是将照明符推上苍穹,刹那之间,如同旭日初升,山谷之内被照的亮如白昼,也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翟清歌痴迷地看着翟蓉,一如姜叔远定定地看着她。
无论什么飞虫,都是趋光的,仙燏们煽动着翅膀朝天上飞去,翟蓉趁着这个空档在手中结出一个金光熠熠的印,随着亮光愈盛,印也愈来愈大,龙吟般的呼啸声从印中传出,在最浓重的时候一条火龙破印而出,朝天空飞去。
火龙席卷了所有仙燏,烧灼的噼啪声音从天空中传来,伴着刺鼻的焦糊味,渺小的虫子还未来得及四散开来便被火龙燎成了灰。
火龙还在天空上肆虐,大地之上,只有翟蓉一人站着,印里的金光、仙燏的萤光、满天的火光齐齐照亮了她如画的面庞,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睛里,红衣随着火光飞扬,热烈而慈悲。
所有的仙燏都被灼烧殆尽,火龙吞噬了所有火星呼啸着飞回翟蓉的印里,翟蓉收了印,也掐灭了山谷里最后一丝光。
所有光熄灭,她便是人间的光。
由翟清歌牵头,书生们纷纷跪地,朝她拜下,嘴里念着:
“巫女除恶,功德无疆。”
翟蓉看着大家依旧石化的脚,张了张嘴想制止他们,还是没说出口,眼里划过浓浓的凄凉。
谢芜悠懂这种凄凉,其实人本至尊至贵,因着不够相信自己,才会以信力供养巫族,来祈求庇佑。
人人皆可以为圣贤,亦能成仙成佛。
翟清歌突然回了头,和姜叔远钦慕的眼神对上,那种眼里惟她的深情,令谢芜悠心神一震。
所有人都在仰慕翟蓉,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最灿烂的那个,只有姜叔远,眼神始终都在翟清歌身上,再无她人。
不是因为翟清歌比翟蓉美,脾气比翟蓉好,地位比翟蓉尊贵,或者巫术比翟蓉高强。
而仅仅因为,她是翟清歌。
但此时就连翟清歌自己,也觉得翟蓉才是世界中心,自己便是为翟蓉而活的。
所以可不可能,是姜叔远的爱意,让翟清歌找到了自我,发现人该为自己而活呢?
情是什么,其实很简单,让人心生欢喜而已。
没有那么多的山盟海誓,生死相随,只是因为,你让我的世界更加绚烂,填补了孤独的时光。
翟清歌之前无微不至地照顾翟蓉,却因此失去了自我,所以不但不欢喜,甚至常常会因为她对翟清弦的一些偏向而痛苦到发狂。
这不是情,而是一种畸形的占有欲。
找不到自己,人便懂不了情。
翟清歌之后叛出巫族,不是为了姜叔远,而是因为自己。
“李谨,你拿笔,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嗯,你说,我来写。”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随着翟清歌的视线,谢芜悠与翟蓉清明的双眼对上,心中柔软,似有笑意:
“心生欢喜。”
这四字仿佛含着千钧力道,透过灵魂传出的刹那,天色明,微风停,只有翟蓉的笑意渐渐加深,明艳而慈悲。
谢芜悠转头去看,发现山谷已然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她和翟蓉两人相对而立。
回头看向翟蓉,谢芜悠才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副躯壳了。
她朝翟蓉走近几步,半蹲下身行了一个巫礼。
“见过前辈。”
脸上传来清清凉凉的触觉,谢芜悠抬起眼,却见翟蓉脸上挂着泪痕。
一种发自内心的悲恸从胸腔涌起,谢芜悠的声音有些哽咽:
“您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