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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见令牌如见我

十阵山下,两名年轻小娘子沙哑着声音喊着什么,往地上不住叩首,白皙的脸庞已然晒得干枯,额头红肿不堪,膝盖处的衣物被血液染红,大的那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小的那个才十二三,但她们眼里的光芒却格外坚定,有种以命相搏的勇气。

谢芜悠在远处看着她们,无端想起了那一日的李谨。

他那天是不是也在仲岳山上,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只为求来那些村民的供奉救她一命。

刚刚她找到了山眼,但取朱砂只能开山,这个需要人力,她一个人无法做到。

她必须找到人帮忙。

仲岳山告诉她,这里有两个女孩有求于巫族,而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数十个武功高强的好手暗中守护。

谢芜悠决定与她们交涉一二,以此获得开山的人手。

她举步靠近,大些的女孩看见了她,眼神一亮,伏在地上大声喊道:

“红衣貌美,必是巫女大人,小女子滕寻香,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小女孩也急忙跟着哀求:“小女滕寻双,求您救救我家主子,他是个很好的人,求您!”

“快起来。”谢芜悠忙过去躬身扶起她们,温声道:“我还不是巫女,但若你们能帮我成为巫女,我定然全力救你家主人。”

谢芜悠不想骗她们,但此话说得有些虚,对方又如此焦急,未必会信。

“成为巫女?您是……”滕寻双看着她,眼里闪过某种奇异的光,还未将什么说出口,便被滕寻香打断:

“我们相信您,有什么指示,请尽管吩咐。”

谢芜悠比这手势行了一个巫礼:“我这里需要人手,最好是壮年男性,还需要开采矿石的工具,我知你们出身不凡,还请召集远处的兄弟来帮帮我。”

滕寻香忙躬身行了个大礼:“实在抱歉,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

这是担心谢芜悠误会是威胁。

滕寻双却是讶道:“姐姐果然神,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我家主子有救了!”

“寻双,不得无礼!”滕寻香忙出言斥责,对着谢芜悠毕恭毕敬:“您的吩咐我们会照做,与您救不救我家主子无关,仅仅是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

谢芜悠看着她,心想这姑娘倒是通透,只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做她的辅祭。

她唇角勾了勾,应当没问题,陪着她一辈子虽然过分,但前提是她要有一辈子。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用命补天去了,倒也不算耽误人家。

想到这里,谢芜悠心里安定了不少,见二人面容干枯,想到不远处有条小溪,忙招呼着二人过去休整:

“两位娘子受累,百步外有条清溪,若不嫌弃,可稍饮几口解渴。”

“不敢!我二人绝不染指巫族神山!”两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忙后退了几步,又跪倒在地。

“为何不行?可是有什么规矩?”谢芜悠是真的不懂,山是澜国的山,巫族是澜国的守护者,哪有什么不能染指的规矩。

“不敢妄言巫族规矩,只是以我二人罪孽深重,决不能脏了神山的地方!”

谢芜悠满心疑惑,又有些担心到手的辅祭飞了,不过如今采朱砂更为急迫,便也没有勉强,只让她们叫人过来。

只是若是叫来的人也“罪孽深重”,“不能脏了巫族的地方”,那又如何是好?

——

北沙城重为国都,朝臣新定,原望月城御史谢蕴之领御史台,留京任职。

故谢家举家搬迁至北沙城。

因为得闻谢芜悠在北沙城,胡素云和惜花怜蝶便先行一步,以免小姐没人照顾,赵越有意躲着赵昀,以收拾细软为由耽搁几日。

惜花和胡素云自上次醉城之旅起便落了病根,一上船便神情恹恹,全靠怜蝶按着内关穴保命,嘴里的姜片换了一片又一片,勉强能压住那股恶心。

“姜没了!”惜花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眼角挤出两滴泪珠。

“快……快去取。”胡素云声线抖着催促。

“坚持住,我这就去!”怜蝶忙跑去取姜,连轻功都用上了。

“呕,我受不了了。”惜花眼睛红彤彤的,捂着嘴就跑了出去,许是去找个栏杆一吐为快了。

胡素云紧咬着唇瓣,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最终,她像是打赢了什么斗争一般,踉踉跄跄却不失优雅地跑到桌边,从衣袖深处拿出一张黄纸,一只朱笔,流畅地画出一张符箓,融进桌上的温水中一饮而尽。

她的面上露出一丝畅快来,还没等她收起朱笔,身后便传来了惜花虚弱的声音:

“嬷嬷有什么好药,能否给婢子试试?”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将笔快速放回衣袖中,做出难受的样子看向惜花:

“温水而已,哪有什么药?”

惜花扶着门框稳住身形,温柔一笑:“无妨的,只是婢子还想请教一下嬷嬷,之前遇到江鬼的那个晚上,嬷嬷是怎么保护的自己?又是怎么,恰好找到的关键的阵法?”

胡素云冷了神色:“你是我一手带大的,难道不明白,什么叫不该问的别问吗!”

惜花直了直单薄的脊背,神情坚定:“嬷嬷学的是玄术,明明可以帮小姐却有意隐瞒,婢子并不觉得那是不该问的,我们是小姐的仆从,当一切以小姐为先。”

胡素云闭了闭眼,给惜花也画了一张符,溶在水里,举碗递给她:

“以小姐为先不错,但她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惜花,别问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害小姐。”

惜花往后面退了一步:“嬷嬷还是向小姐说清楚吧,婢子很笨,不懂怎么为自己活,所以,婢子不能理解嬷嬷。”

“姜来了!”怜蝶跑了进来,见她们剑拔弩张的,无措地愣了愣。

“怜蝶,麻烦你收了嬷嬷身上的可疑物件,然后,将她绑起来,听小姐发落。”惜花垂了眸子,轻声吩咐道。

“啊?惜花,你在说什么呀!”怜蝶挠了挠脑袋,一脸无措。

胡素云将符水带着碗摔在地上,面露嘲讽:“把我绑起来,惜花,你有这个资格吗?”

“对不起嬷嬷,我有。”惜花从衣领里拿出一块木牌,递给怜蝶查验。

怜蝶惊讶地看着牌子,上面的字迹刻得歪歪扭扭,但确实是出自谢芜悠的手笔。

因为,她也记得那件事。

那还是惜花刚刚来的时候,因为怕生天天躲起来哭,一双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没事啦,我会对你好的!”谢芜悠从树上跳到她的身边,揽住她的胳膊温声安慰。

“我配不上小姐的好,我什么都做不好,像个废物一样!”惜花捂着脸呜呜地哭。

“谁说你不好,我去打她!”谢芜悠握紧了拳头。

“没人说,我自己这么觉得。”惜花哭得更伤心了。

谢芜悠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了她的身上,“原来是你说惜花不好,我打你!”

惜花疑惑地看着她,噗地一声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看着可怜兮兮。

谢芜悠帮她抹干净泪水,眼神认真:“真的,你很好,虽然你做事粗枝大叶,但其实你心思很细,能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细节,而且你很有灵性,你的直觉比谁都要准!”

惜花被她唬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她,问道:“很厉害吗?我能为小姐做什么呢?”

谢芜悠露出夸张的表情:“当然厉害了!你要么就不做,要么就是最厉害的,你能发现我身边的异常,然后拯救所有人!”

她从怀里拿出新得的小刀,捡起一块木头倒腾了半天,然后十分郑重地交给惜花:

“见这块令牌如我亲临,等你抓到可疑的人了,一定要用令牌去及时收拾她,为我排除隐患。”

她躬下身子行了个最端正的礼:“惜花娘子,小女子的身家性命就全数托付给娘子了!以后,就拜托了!”

然后谢芜悠还召集了院子里的所有人,把令牌的作用高调说了一遍,只是对于交给谁保了密,惜花的小脸红扑扑的,眼里有了光亮,从此再也没因此哭过了。

那块刻着“谢芜悠在此”的木头,被她细细改成了木牌,挂在胸前贴身保管。

这份责任,她也从未轻视过,而是用十年如一日的认真去对待。

“惜花,别闹了,小姐当时才多大呀,她只是不想你哭,哄你的。”怜蝶把木牌还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照我说的做,若坑害了小姐,你以后如何自处?”惜花冷了声线,变得严厉起来。

怜蝶犹豫着看向胡嬷嬷,迟迟不动。

“怜蝶,我知道你想入江湖当个侠女,你和小姐说,她不会不准,但你既在她身边一日,就请为她考虑,否则,小姐容你,我也不会容你!”惜花说出了最严厉的话。

“谁说我要走!”怜蝶红了眼睛,“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对小姐忠心?是,我比不上你,我做不到把她当做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但我随时准备为她拼命,做她一个人的刀!惜花,这次我听你的,希望你没有做错!”

“嬷嬷,见令牌如见小姐,而怜蝶的剑,随时可以为了小姐杀人,所以,得罪了!”怜蝶朝她抱拳,接着便凑过去准备搜身。

“好啊,好啊,你们很好!”胡素云突然阴了脸,露出可怕的表情。

“怜蝶,快先制住她!”惜花喊的一瞬,怜蝶已然攻了过去,却被她迎面帖了一张朱砂黄符,定在了原地。

惜花正要大喊,却被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挟持住脖颈,也往头上贴了一张符。

胡素云的眼眶有些湿润,悲恸道:“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包括小姐,但你们什么都不懂,只看得到眼下的真相,留你们在这,只会坏了我的大事!

这件事的意外已经够多了,我再也容不得旁的枝节,所以,麻烦你们暂时死一死吧!”

惜花和怜蝶骇然地看着她,眼角垂下几行泪。

是夜,船畔传来两下水声,值夜的船员一愣,只当是什么大鱼。

胡素云的身影闪回了房间,抬笔仿着二人的字迹,写下两封诀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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