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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锣鼓喧天,八抬大轿,十里红

秋高气爽, 万里无云。

这样的好天气,若是以往,那施秀盈定然是愿意窝在家中晒晒太阳, 或者是寻家酒楼,找一个向阳的房间,边吃着茶点, 边听着八卦,可今天, 她却出了城, 顶着卷起微尘的风坐在亭子里, 给傅鸣琅送别。

默念一路平安中, 她目送傅鸣琅远去。

马车上, 傅鸣琅直到看不见那道身影后,才放下帘子。

京都热闹依旧, 繁华依旧,施秀盈坐在酒楼上时, 听到的八卦也依旧精彩,可偶尔抬眸看向对面, 却望了个空时, 她的心忽然也有些空落落的了。

也不知道傅鸣琅远在宣州,如今是何情形,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再一次出神惊醒后,施秀盈恍然出神, 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相思吗?

知相思时,才觉心意。

她,真的喜欢上傅鸣琅了吗?

种种疑惑在心里翻滚, 施秀盈一点点的抽丝剥茧,想要弄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

不知不觉,傅鸣琅已经走了有半个多月了。

天气逐渐转凉,施秀盈梦中惊醒,看着绣着牡丹纹的帐子时,还有些愣愣的,稍过了一会儿,她的脸忽然一点点的漫上了红晕。

她刚刚……梦到了傅鸣琅。

他穿着惯爱穿的蓝色长袍,腰束玉带,长眉凤目,身子笔挺,正站在窗前侧头轻笑看她,满眼温柔。

一如曾经无数次他在酒楼雅间等她许久,见她进屋时的模样。

她真的,想他了。

她也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施秀盈长出了一口气,忽然就没了那些犹豫不决,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到底没忍住蠢蠢欲动,夤夜起床,研墨执笔,开始写信。

可纸扔了一张又一张,她都不满意。

“这个情绪太淡。”

“这个太肉麻了。”

“不好不好。”

纠结半晌,施秀盈只写了淡淡一行,然后装起来放在枕边,等到天一亮就找人寄了出去。

宣州知州府。

夜色渐深,傅鸣琅却推了燕成临的邀请,正欲往回走,就见常乐匆匆过来,面带笑意,略有些激动。

“公子,施小姐的信。”常乐笑眯眯的说,边小心翼翼的把藏在袖中的信取出来。

他正欲递给傅鸣琅,就发现手里一空,抬头一看,信已经到了傅鸣琅手里。

“真的是她。”傅鸣琅一看,立即确信道。

施秀盈不喜欢读书是真的,可这笔字却是认真练过的,她说字写出来,别人难免会看到,所以必须要好好练习。

说白了,就是为了颜面。

从回忆中抽回心神,傅鸣琅匆匆回房拆开信,只一眼,整个人就楞住了,耳根也漫上了浅浅的薄红,一双深邃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宛若繁星。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句话而已。

却让傅鸣琅心跳如擂鼓。

若是施秀盈有事,那他留在京里的人早就传了信来,既然没事,那她送这封信来——

大概也许可能……

是在惦记他吗?

应该是吧?

傅鸣琅心中辗辗转反侧,往日的聪明透彻在这一刻都没了踪迹,只恨不得立即回京找施秀盈问个清楚。

这便是所谓的患得患失了,他心想。

出神许久,他才压下了心里的悸动,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收好,满脸笑意的轻叹一声,“真是磨人。”偏偏挑这个他看不见她的时候送来这封信。

不过话说回来,大概也正是因为看不见,施秀盈才会送这封信的。

他心生急迫,连觉也不想睡了,又开始查看起了线索。

早些解决完这里的事,就能早些回去了。

远在京都的施秀盈可不清楚傅鸣琅的想法,她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的,眼看着九月过去了一半,秋意已深的时候,傅鸣琅回来了。

此次的幕后之人咬出了不少同伴,细细想来,都是晋王一系的人。

早在两年前,晋王府的恩宠就已经日渐消减,在陛下身前的存在,早已经淡了下去。如今这般,更是已经被彻底的打压了下去,眼看着,再已经没有翻身之力了。

而这次,陛下又派遣了端王府的燕成临前去帮助傅鸣琅处理这次的舞弊案。

一时间众人心思浮动,端王府近来可以说是热闹了不少。

晋王府没落,余下的,就是端王府和周王府了。

陛下年岁日高,朝堂上亦是风波日紧,让人心忧。

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个万一,可偏偏陛下没有立下皇嗣,届时若是真的出了事,那这大永朝,怕就要彻底的乱了。

如此种种,就连宫里的皇后,都难免受到影像。

近日皇后凤体不协,施秀盈进宫探望。

“姑姑,怎么样?”她穿着皇后给她新作的衣裙,笑盈盈的在殿中转了一圈。

“好,好。”皇后这会儿哪还有之前的郁色,喜笑颜开,高兴的很,边说,“我之前见了这颜色,便觉得衬你,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还有几身,快去试试。”

殿中的少女个子高挑,身姿婀娜,穿着大红色衣裙,腰间以巴掌宽的腰封一裹,只让人觉得腰肢纤纤,不盈一握。她又生的好,云鬟雾髻,仙姿玉色,如此华服盛妆,只轻轻一笑,便宛如牡丹初绽,惊艳夺目。

果然,不论是多大年纪的女人,都会喜欢打扮娃娃。

而她现在,就充当着皇后娘娘的娃娃,让她精心打扮点缀。

施秀盈心中吐槽,自觉为了哄自家姑姑高兴,她也是拼了。

一身又一身的衣裳,还得让宫女们侍候着搭配上新的妆容收拾。

这样下来,她一上午,也才把皇后最新做出来的五套衣服换了三套而已。

用过午膳,眼见着皇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施秀盈在心底松了口气,坐到皇后身边,聊起了刚才的衣服。

料子,样式,花样。

如此一点点的说着,分散着皇后的心思,姑侄两个就这样聊了起来。

等到下午,皇帝总算忙完了过来,眼见着皇后这样开心,他也不由笑开,直接大手笔的赏赐了一堆东西,让施秀盈带走。

施秀盈告辞后,皇后安排了步辇,直接把她从长春宫前,送到了宫门口。

如此恩宠,当今陛下继位后的王侯勋贵府邸中,唯有她罢了。

扣扣——

丫鬟敲了敲车壁,凑过来小声说,“小姐,傅公子在前面呢。”

闻言,施秀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掀起了车帘,探头看去。

秋日的太阳暖暖大落在人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可前面路边牵着马站在那里的青年却腰身笔挺,一双眼睛更是神采奕奕,直直的看着施秀盈。

丝毫看不出长途跋涉了十来天的疲态。

那目光太亮,也太专注,看的施秀盈眼睫一颤,下意识就想避开,却又不舍。

“你回来了。”她又往外探了探,朝傅鸣琅笑道。

笑颜如花,双眸晶亮。

只是一看,便知道她的主人有多开心。

浅浅的笑意加大,在这瞬间,傅鸣琅只觉得自己一身的疲惫都散了。

身心舒畅,如饮仙茗。

“我回来了。”傅鸣琅翻身上马骑了过去,安安静静的走在施秀盈的马车一侧,跟她说着话。

“这一行怎么样?还顺利吗?”施秀盈忙问他。

傅鸣琅只说顺利,至于他遭到的危险,困难,一字不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诚国公府外。

马车停下,施秀盈看向傅鸣琅,惊觉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本应告别,可看着傅鸣琅,却忽然又有些不舍了。

“我收到了你的信。”正在这时,傅鸣琅也勒马停住,转头凝视施秀盈。

“啊,啊,”施秀盈卡了一下,对着傅鸣琅翻滚着无数情绪的墨眸,忽然就觉得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移开视线,恍惚间仿佛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收到了就好。”她脑袋晕乎乎的,随口说道。

她耳边的赤金菊花耳坠子晃来晃去,修长的玉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暖玉生晕,煞是动人。

见着这一幕,傅鸣琅忐忑了半个多月的心,忽然就定了。

“十日的路程,我七天就赶回来了。”他轻声说,不等施秀盈回答,他又说,“快回去吧,我刚回京就进了宫,这会儿也该回去给父亲请安了。”

“嗯好,路上小心。”施秀盈眨了眨眼,下意识回答。

等到人走了,她才反应过来傅鸣琅刚才那一席话的意思。

是说他已经在尽快往回赶了吗?

因为她的一句话?

“玲珑。”傅鸣琅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施秀盈一抬头,才发现刚刚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人又回来了。

“等我孝期过了,就上门来提亲,好不好?”傅鸣琅下了马,走到车窗前,抬头看着施秀盈,认真的说。

……

这句话太过突兀,也太过直接,施秀盈又愣住了。

“好。”好一会儿,她轻声答道,声音轻柔,只觉得脸颊滚烫,却注视着傅鸣琅,回以同样的认真。

傅鸣琅顿时就笑了。

“那你等我。”他说。

府内的周氏夫妻两个丝毫不知,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就在自家门前,拐走了自家的女儿。

而施秀盈回府之后,就发现府上的下人分外高兴,个个都喜气洋洋,再一问,才知发生了什么。

今日陛下宣召诚国公施敬循进宫,把禁卫军都统的位子交予了他。

也就是说,时隔十几年,他又一次掌握了宫禁大权。

之前诚国公虽然身负圣恩,但却闲散在家,哪里有现在手握大权来的让府上的人心安。

听了这个消息,施秀盈忙去自家爹娘院中道喜,一抬眼,就见自家父亲面色从容,一如既往。

这样一看,她被人影响的有些激动的情绪就也慢慢冷静下来。

的确,不过是一个禁卫军都统的位置,还不值得激动。

可时隔十几年,陛下为何……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施秀盈没再细想。不知始末,她便是再想也不明所以,何苦为难自己。

一切似乎一如既往,却又有些不同了。

恍惚间,又是一年多过去,傅鸣琅已经出了孝期,而施秀盈,也已经十八岁了。

老镇国公雷厉风行,一出孝期就请了媒人上门,为幼子傅鸣琅求娶诚国公嫡女施秀盈。

有人笑镇国公府太过急切,可知情者却鲜少发言,甚是理解,无他,镇国公他,老了。

曾经还算精神的国公如今已经老态尽显,说话都显得气力不足,看见的人都理解他的急切。

这是怕他有个万一,傅鸣琅还得再守三年啊。

不出意外的,诚国公府矜持过后,应下了这桩亲事。

如今傅鸣琅的盛宠愈盛,早已坐稳了大理寺卿之位,他心思透彻,可洞察人心,这两年断案无数,不知让多少人心悦诚服。这样的才俊,若非早早就和施秀盈有了来往,怕是镇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婚事定下,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婚期便就定在了八月。

就在这大好的喜事中,远嫁徽州的施瑜琼悄无声息的回了诚国公府,她随之带回来的消息给这桩喜事添上了些许阴霾。

她是以寡妇的身份回来的。

就在前不久,她的丈夫在剿寇时不小心战死,她直接就带上嫁妆回了京城。

在这个消息都还没传到京城的时候,她这个人就已经回来了。

听完这个消息,周氏的脸立即就黑了。

施秀盈,也有些无语。她以为施瑜琼远嫁之后,就会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变成寡妇回来了!

“五妹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穿着月色衣裙,一身素色的施瑜琼身形消瘦,双眸含泪,看起来柔弱无比。说话间她捧起了施秀盈的手,轻声问道,

嘶——

施秀盈只觉得自己有点牙疼,之前施瑜琼满身书香,又带着傲气,看起来就是个清傲才女,可现在也才两年多的时间,她怎么就变成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了?

而就在看到施瑜琼的时候,施秀盈不由得就想起了给燕成仪当外室的施瑜瑶。

也不知道她现在又过的怎么样?

不过,施瑜琼的回来并没有影响施秀盈的生活,她出人意料的沉静,总是待在院中,鲜少见人。

三书六礼,慢慢走过。

不知不觉,就已经八月了。

八月十八,上吉日,宜婚姻嫁娶,入住新宅。

施秀盈被叫醒时,夜色还未散尽。

星子点点,月在天边。丫鬟门围着她梳洗穿衣,放目看去,尽是灼目的赤红色。

等忙完了,天边已经可见晨曦。

周氏依依不舍的为她束发,口中默念一梳梳到尾等,待吉祥话说完了才自己亲自动手,为她挽起头发,亲手给她戴上凤冠。

红宝为眼,其他各色宝石装饰,凤口衔珠,做成一只只七宝凤凰。

雍容至极,华贵难言,可谓是无价之宝。

“娘,”眼见着周氏不舍看她,施秀盈心中倏地难受起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娘在这儿,以后你就是大姑娘了,要和明台好好的,不过你也别怕,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找娘,娘给你做主。”周氏絮絮叨叨,根本维持不住自己端庄大方的姿态,恨不得替施秀盈操完所有心,让她这辈子都顺顺当当,无忧无虑。

“娘,我会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施秀盈到底没忍住落下泪来,引得丫鬟婆子一惊,忙准备好脂粉,准备给她补上。

“好孩子,莫哭,莫哭,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周氏连声说,硬是忍住了发酸的双眼,轻声哄着施秀盈。

前院里喧闹声越发的近了。

阳光柔暖,已是晌午了。

施秀盈总算平静下来,可随风送来的一阵阵热闹声音,却又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傅鸣琅快到了。

这人总是经不起提念,亦或是时间太快,不多时,迎亲的人就到了门外。

施秀盈团扇遮面,到底没敢违礼抬头,只眨啊眨的从下面偷看两眼。

傅鸣琅的声音响起,他拜见了诚国公府的长辈,总算接到了新娘子,两人并肩而立,又受了一番教诲,这便要离去了。

小妹要出嫁,施修瑞并施修博早就回来了。

这时施修瑞作为长兄,便上前背起了施秀盈,要亲自送她上轿。

贺喜声中,施秀盈仿佛听到了周氏的哽咽声,可她却不能回头。

“娘。”她唇瓣轻动,默默念到。

还未离家,可她好像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不急。”傅鸣琅的声音忽然穿过嘈杂的声音,清晰的在施秀盈耳边响起,“后天我就陪你回来看娘,好不好?”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施秀盈眼中泛起喜色,可众人面前,却不好给与回应,只微微点了点头。

“玲珑,”施修瑞的声音也清浅的响起,说,“傅鸣琅如果欺负你,你就回来,知道吗?大哥帮你教训他。”

“呵呵。”施秀盈笑了,这就是她的家人们啊,忙小声说,“大哥,这话娘刚刚也说了。”

“嗯,”施修瑞轻声道,便是满面笑意,可声音却清清淡淡。

显然,嫁妹妹并没有让他多高兴。

施家这辈,女子行瑜字,可到施秀盈这里,中年得女,又是幼女,施敬循欣喜不已,便想让她随男子这边的修字,可修到底不好听,便从了音,换做秀。

然而,在族谱上,施秀盈的名字上,中间那个却仍旧是修。

施秀盈,施修盈。

这一辈中唯一随男子排行的女儿,施敬循落于族谱上,要让后人也知道他对于这个女儿的宠爱。

她在丫鬟们的拥簇中,被自己的大哥送上了花轿。

锣鼓喧天,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施秀盈坐在轿子上被晃得晕晕乎乎,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了。

又是一阵爆竹声,门上笃的一下,一只素净修长的大手伸进来,施秀盈看了一眼,伸手放了上去。

傅鸣琅亲自把新娘子扶下轿,一路引着前行。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

掀起盖头,喝了交杯酒,红烛噼啪一声响起。

傅鸣琅这才惊觉,他竟看的施秀盈入了神。

“玲珑,”他轻声开口,只觉得嗓子哑的厉害,道,“你先洗漱休息,我去前面待客。”说着话,他又说,“我把常乐留下了,你有事就直接吩咐他。”

施秀盈晕晕乎乎的,又羞又不知所措,只一味的点头。

看她这样,傅鸣琅不由失笑,他耐不住的过去凑在她腮上轻轻一啄,说,“真好,我总算把你娶回来了。”

说完话,他不敢再耽搁,到底起身走了。

他怕自己再多留片刻,就舍不得再离开了。

眼见着他离去,一众陪嫁过来的丫鬟这才松了口气,忙上前伺候着施秀盈洗漱,然后又用了点晚膳。

她早就饿了,可饿的狠了之后,现在倒是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便就随便用了点。

一番忙活,施秀盈总算有时间打量自己的新房,还起身转了转,略略熟悉了些。

不过她今日折腾了一天,到底是累的狠了,没一会儿,就歪在床上不小心睡了过去。

好梦正酣中,一阵熟悉的草木香气落在鼻尖,她骤然惊醒,才发现傅鸣琅正拥着她,专注无比的注视着她。

气息交缠,逐渐灼热起来。

衣裳一件一件的落地,她被那人引着,坠入了波涛汹涌的河底。

红烛过半,床上的娇客已经熟睡,傅鸣琅轻轻一笑,欢欣愉悦,起身为她稍作收拾,揽着人一并睡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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