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齐慧莲
为林甫诊脉时,太后很是担心。
要知道,这宫里有苏贵妃这么一个恶妃在,她是对谁都不放心,宫廷里的那些黑暗龌蹉的手段,她是曾经也经历过的,但这些手段层出不穷,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出来的,所以即使太子的宫殿里可疑的人都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她也还是会担心哪里会出错。
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人心呀,想收买一个宫女或太监,多的是手段能让人屈服变更。
现在周行道人回京了,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个周行道人比十个太医都强,所以知道周行道人今天要给太子诊脉,她便派了个宫女过来旁听着,以免太子当真有什么情况,怕她担心还不给她知道。
这一次,周行道人确实是给太子诊了很久的脉。
林甫从他的神色中隐隐已猜出,也许他真的是中毒了,他的神色有些沉重,千防着万防着,在这宫里,还是防不住这些手段。
周行道人收起了脉枕,看了看一旁太后派来的宫女,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问:“我给你吃的那些解毒丸呢,你可吃了?”
林甫说:“道人说隔半月吃一次,我都有按时吃。”
“药丸拿来我看看。”
林甫便进去内室,抱出一个紫檀木匣子来,打开锁,里面放着三颗黑色的药丸,隐隐地还能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
周行道人拿了一颗出来仔细闻了闻,然后扔回匣子里,说:“这里头的药丸进了毒毛花的毒,已经不能吃了。”
林甫神色沉了沉,不解地说:“这个匣子的锁只有我一个人能打得开,道人的意思是这药丸给人打开过,做了手脚?”
周行道人叹了口气,眼神环顾着这间宫殿,说:“药丸有毒毛花的毒,不一定需要打开匣子,毒毛花这种植物,汁液像水一样透明,全株有毒,只需要在匣子的外头浸上一些到木头里,久而久之,里头药丸的药性也就跟着变了,不过幸好,浸上毒气的时日还不长,你半月才吃一次,还不算是太严重。”
林甫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的内寝不是一般的太监宫女可进,能进这里的都是他所能信任的,但他也不敢保证,这中间会不会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而变心。
“这里头还有些古怪,你身体里好像不止这一种毒,不过你的寝殿没有这种香味,”周行道人说,“带我去你的书房里看看吧,你在那里待的时间不比这里少,兴许原因是在那里。”
林甫有些鄂然,体内不止这一种毒?他的神色更沉了,想起那日在书房里他确实看见一个太监在那儿,那太监是新调上来的,那日他因为有所怀疑,第二天就让人把那太监调走了。
林甫带着周行道人去了书房。
周行道人一进去,便这里嗅嗅,那里嗅嗅,说:“这种毒不容易发现,是因为这种火鹤芋是生长在荒漠中的一种毒草,它的毒性很奇特,单一时没什么害处,可若是跟本身有毒的植物混合在一起,那么就会产生极大的毒性,我在一本极偏的医书上读过,说若是把它跟见血封喉的箭毒木的汁液混合在一起,那么即使没有接触到人的身体,只需要每日吸进一些,日久了就会使人行为失常,举止荒涏,渐渐地这个人就会发疯,被人当成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般关起来。“”
可以想之,若是林甫吸入这种毒性的时日够长了,那么当他渐渐变得行为荒涏,已经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时候,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定然就是保不住了,真是一着狠招呀。
林甫神色沉得可怕,他叫了一声,门外立马有人进来听候吩咐,林甫说:“把之前调走的那个小太监给我找过来,我有话要问他。”来人退了出去,林甫转身看着周行道人。
周行道人仍在四处转着嗅着,因为这种火鹤芋本身有一种淡淡的味道,若不是在近前,几乎闻不到,但它在空气中传播的毒性却是长久的,可怕的。
周行道人走到一排书架前,忽然嗅到了这种几乎闻不到的气味。
回到了林适的府上,周行道人便把这事情跟林适说了一下,其实在宫里的时候,他还有句话没有跟太子说,那就是这种火鹤芋的毒性已经吸进他体内有一段时间了,跟他体内的另一种毒毛花的毒性相和着,因此产生了第三种潜伏在体内的毒性,但这种毒现在的后果他还不清楚,只能尽量先把太子体内的这两种毒先清除,后续再看看这三种潜伏在体内的毒会产生什么样的作用。
林适说:“既然现在还不清楚这三种毒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那前面的这两种毒,可以彻底清除吗?对身体是否会有后患?”
周行道人叹了一声,“慢性的毒,因为是一点一点地浸入人的体内,所以不同于一般的中毒,很难说它们能够不留一点毒性地除掉,太子日后或许会常常头痛,这是火鹤芋所造成的遗留,没有办法彻底可以根除。”
林适伸手拿起周行道人从宫中带回来的——那火鹤芋的毒其实是藏在一本书上,这本书上的每一页纸的原材料都曾经滴入了火鹤芋与毒箭木的汁液,书架上成千本书,根本很难察觉会多出了一本,那个小太监就是把这样一本毫不起眼的书混合在了书架上。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林适的神色沉得可怕,林甫的身体自来就弱些,并不能过度劳累,所以那年憨仙人不教他武功,转而替他训练侍卫的原因便在这里,他说:“既然这种毒相近于无色无味,那么大皇子的宫殿里想必也没人闻得出来,那就让他自己也试一试后果好了。”他说着,便是站了起来,神色微寒,携着那本书走了出去。
周行道人有些感慨,叹了一声:“生在帝王家,身份本是最尊贵的,却偏偏没有办法跟普通人一样享受亲情的快乐呀,所以说,我最不喜欢呆在这皇城里,到处都是尔虞我诈,还是游山玩水来得清静,做人还是简单点快乐。”他哼着曲儿走了出去,还要为太子配解药呢,才刚回京,就得开始忙起来喽。
接下来的日子,林适似乎忙得都抽不出空来,常溪照旧每日登上阁楼去看他的凌云阁,但一连几天,都没有看见过林适出现在那儿。
下午的时候,常溪如常去了京都北大街,刚坐下没一会儿,林纪便悄悄地溜了过来,还给她带了一碟桂花糕,常溪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突然想起了件事情,问他:“那天那个人是你爹吗?”
前两天常溪回府时,坐在马车上看见林纪牵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那男人容貌端正,眉宇之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总之走在道上,就能让人把他跟普通老百姓之间区别出来的那种贵气,因此她有些纳闷,林纪的母亲董夫人看起来深居简出的,平常也很少出门,而林纪更不必说,在她把常庭治带过来这里时,林纪居然从来没有跟孩子一起玩过。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虽然之前梁弘晋的这处房子空着,可周围的人家也不远,林纪的家中清清静静的,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怪就怪在那个男人看起来很不普通,像这样一个不普通的男人为什么会把宅子置在京都北大街这样寻常百姓居住的街上。
林纪在旁边摆弄着她新画的画册,一边说:“对呀,常溪姐姐你没见过我爹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爹可厉害了,我爹说他会射箭,会骑马,他还会写字,字写得可好了,然后他也画画,只是我觉得他的画没姐姐的画得好,不过,他平常可不爱笑,我娘也不爱笑,他们两个人有时候坐在一起时,我总觉得他们有心事。”
常溪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糕点,会射箭,会骑马,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学的事情,她说:“那你爹是干什么的呀?”
“不知道。”
“你没问过你爹?”
“我曾经问过,”林纪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可是爹他总是不说,他有时候天天过来,有时候却又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我也问过我娘,可我娘总是摸摸我的头,说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常溪听得怔了。
什么叫有时候天天过来,有时候不过来,难不成董夫人她是个……养在外头的?
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看董夫人平时虽然寡言少语,对人也不太热情,可怎么说的也不像是一个养在外头的妾氏,而且林纪也这么大了,没道理一直养在外头而不为人知呀,何况她看那天他牵着林纪的手走过热闹的街市时,脸上的神色很是自然,就像一个父亲牵着自己的儿子出门去看热闹一般,哪像有避着人的样子?
常溪虽然对这件事情有些好奇,但毕竟跟一个孩子打听人家家里的隐私,总是不地道,因此便不再问了。
整个下午,林纪都在书房里看着画册,他的性子很安静,所以学习绘画也比常庭治耐得下心来,常溪有时指点他,他也很快就能明白,因为这,董夫人还特意让人送了束修过来,常溪不接,她便让人放在了桌上,倒是令常溪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又像是董夫人清冷的性情所坚持的事情,她似乎不愿意承别人的情,总是跟人的关系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常溪便也由她去了。
从京都北大街出来,常溪坐在马车上,让车夫先去文咏阁一趟。
她已经有些时日没去文咏阁了,所以下午出来时,她把这段时日所绘的一些书笺图带了出来,这些书笺图的画风跟以往的不一样,是以古风漫画的方式,对这个时代来说,是一个新的认识与接收。
文咏阁里,林掌柜照常是在店里忙活,但常溪刚一走进来,却看见了一个令她很惊讶的身影。
是齐慧莲。
常溪知道齐慧莲对她有误会,想了一想,打算还是转身离去,她实在不愿跟齐慧莲再起什么冲突。
谁知齐慧莲忽然转过了身,叫她:“常溪姐姐,怎么一看见我,就想走呀?”
常溪轻叹了一声,罢了,既然躲不开她,那就不躲了,她转身走进去,林掌柜正有些狐疑地看着齐慧莲,然后看着常溪,倒也没有多问。
常溪没理齐慧莲,而是把手上的图交给林掌柜,说:“这是下一期的,最近生意怎么样?”
“好,最近的生意好得很,很多书商都想过来跟咱们合作。”林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觑着齐慧莲的神色。
齐慧莲的神色很是不好看,她今天过来,本身就是怀着恨意的,刚才她把店里的这些书笺图都翻了一遍来看,她觉得很奇怪,她跟常溪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也曾一起在三哥的书房里作过画写过字,可常溪的画艺虽然不错,却不可能一下子进步神速,能画出这般意境深远,线条仿佛活了一般的画来,可是这些画又在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倒是没想到今天还真的能遇到常溪,因此见她一见了她就下意识避开,不由开口讥讽了一句,却没想到常溪竟然当没看见了她一样,越过她就与掌柜的说话。
她内心的恨意就这般被轻易地勾了起来,看着常溪的眼里充满着恶毒。
常溪问了林掌柜几句,便转过身来,看着齐慧莲,她其实真的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沉吟了一下,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迈开脚打算离开。
齐慧莲却一下子拦在她的面前:“常溪姐姐,好歹曾经我也叫过你嫂嫂呢,怎么见了熟人连一句话也愿意说?”
常溪很平静地说:“你想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她嗤笑一声,“这叫什么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我欺负你似的,既然觉得我欺负你,那你为什么又要让着我?”
常溪微微笑了一下,“像你说的,既然你曾经叫过我嫂嫂,那怎么说的,我也理该让你一下,毕竟你比我小,不是吗?”
齐慧莲看着她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觉得很刺眼,她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笺,说:“听说这些书笺是出自你手,原来你这么会画,那以前怎么没在宴会上露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