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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甘宁巧设疑兵计 庞统斩绳定君心

甘宁字兴霸,乃是巴郡临江人士。

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喜欢招合轻薄少年,当他们的渠帅劫掠四方。

跟随他的游侠健儿们常常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身上负毦带铃。

而民众一听到铃声,  即知是甘宁来了,民众将甘宁及跟随他的一群人称为“锦帆贼”。

甘宁的性格粗暴好杀,年少时以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於郡中。

在他年轻时,所在城邑的地方官员或那些跟他相与交往之人,  如果隆重地接待他,  甘宁便倾心相交,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但如果礼节不隆,有所怠慢于他的话,那么甘宁便会放纵手下抢掠对方资财,甚至杀害官长吏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二十多岁。

二十多岁之后,甘宁不再攻掠别人。

他开始读了一些书,钻研诸子百家之说,想有所作为。

他也因此进入仕途,从计掾开始慢慢干起,逐渐升迁成为蜀地的郡丞。

甘宁性格爱好华奢之风,其每次出入,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

他的随从身被文绣,如光道路,他的住止常以缯锦维舟,到离开的时候又全部割了舍弃掉,以示自己的大方与豪奢。

这按后世的观点来看,甘宁就是十分明骚的,  爱憎分明的地方黑势力头头,只不过后来浪子回头,开始奋发上进了而已。

如果仅仅是如此,黄祖还不会对甘宁有所忌惮。

浪子回头在当世乃是一件美事,是值得人赞誉的。

至于轻侠好杀人这点,在当世也不算什么。

但在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时,甘宁干了一件蠢事。

那时益州牧刘焉刚刚病亡,其子刘璋掌权益州。

在刘阖的策反下,或许甘宁是觉得刘璋不配当他的主君,他与沈弥、娄发等人起兵反叛刘璋,但被赵韪击败。

随后甘宁便率领八百多人,来荆州依附刘表,

甘宁因这种反叛的经历被刘表打发到江夏来。

黄祖虽为刘表之臣,但在他数年经营江夏以来,他已然成为荆州外藩。

他虽大多数时候忠于刘表,但其实在他心里,黄祖已然将江夏郡当成他的私产,他也将自己自视为一方诸侯。

有着这样志向的黄祖,对于曾经反叛主上的甘宁,  自然不会有太多信任,  不仅如此,  其实黄祖心里对甘宁还有着深深的忌惮。

这种忌惮,是随着甘宁能力越强会逐渐变得越深的。

而厅中的其他人对甘宁的了解可能没那么深,但都知道他过往为贼的经历。

一日为贼过,凡夫俗子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甘宁。

如今一个曾经的贼头子竟然在黄祖面前大言不惭,说只要用他就能逼退孙俨,这不是贻笑大方是什么。

孙俨何许人也?

单单论他的自身能力来说,他年少时就以深肖父兄而闻名江东,

在继承江东基业之后,他数次领兵征战,亦都是展现了非凡的统兵才能,

建安五年还未过去,李术及数万颗山越的头颅可还摆在江东境内震慑四方呢。

就算不提孙俨自身的能力,江夏一直是荆州抵御江东的第一道防线,

江夏诸将与江东的将率交手过数次,深知江东诸将中周瑜、韩当、吕范、程普等尽皆是知兵善战的统兵大将,

就单单是那周瑜,在他镇守柴桑的时候,虽然只有数千兵马,但愣是让一整个荆州,不敢窥视柴桑,

有这些良将的辅助,此次孙俨进攻江夏又岂是那么好击退的。

更何况是让甘宁这个贼头子去,这不是天方夜谭的笑话还能是什么。

面对众人毫不掩饰的嘲笑,性格粗暴的甘宁脸色涨的通红,他的双拳已经气的紧紧握紧。

但他深知此次孙俨进攻江夏,乃是他甘宁在荆州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因此他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怒气,甘宁迎着众人的嘲笑声及黄祖怀疑的目光,再次在大厅中郑重一拜,对黄祖言道,

“万望府君信我,宁真有退敌之策。”

对于甘宁的能力,黄祖有些了解,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甘宁不是说大话的人。

因此虽然他内心中也不太相信,光凭甘宁一人就可以逼退孙俨的数万大军,但他还是给了一个机会,让甘宁说出他心中的计策。

黄祖对着甘宁言道,“若吾用兴霸,兴霸意欲如何退敌?”

在说完后,黄祖示意厅内众人噤声。

黄祖乃是江夏黄氏出身,又执掌江夏日久,在江夏一地积威深重,因此他的示意很快就让厅中安静下来。

听到黄祖有起用自己之意,甘宁大喜。

他连忙说道,“吴贼这次率兵数万来势汹汹,看似势不可挡,但其实不然。”

“今年初,吴贼出兵数万征讨庐江李术,今年中,吴贼又统江东数万精兵,讨伐境内山越,

除此之外,在近两个月,丹阳全柔举义旗反叛吴贼,吴贼又命徐琨统兵数万征讨之。

就在今年之中,江东调动数万大军征伐就有三次之多。

而除此之外,江东境内小规模的平叛征讨行动更是不可计数,在如此频繁,巨大的调动兵马之下,

江东纵使富庶,张昭纵使有萧何之能,江东此刻的粮草又能剩几何呢?”

“按照宁推算,江东粮草供应此刻定然已经不如当初顺畅。”

甘宁此话一出,黄祖心中瞬间一亮。

是呀,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黄祖统兵日久,他知道自古以来两军对阵,比较的方方面面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粮草供应是否充足!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每个统兵大将都知道的道理。

在今年,要不是江东的山越缺粮,被孙俨抓住机会,以粮草诱之,一战而击破,

恐怕任孙俨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能够一战而定境内山越。

黄祖示意甘宁继续说下去。

“关于粮草供应可能会告急这点,吴贼也一定会早做打算。”

“而此次吴贼来犯,也是趁着我江夏大军讨伐柴桑未归,料定我江夏此时兵力定然空虚。”

“因此吴贼此方来犯我江夏,一定会想着速战速决。”

“速攻于吴贼有利,久守于我军有利。”

“当务之急,府君可一方面立即让人去柴桑传令公子退兵回守江夏,另一方面府君可施展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黄祖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

看到黄祖有所疑惑,甘宁脸上随即浮现自得之色,他语气激昂的继续说道,

“自孙策去年来犯我郡以来,我郡中多处城池遭受损坏,至今还未修理。

况如今我军精锐尽在柴桑,除沙羡一城外,其余县城守军或为老弱,或为县兵,本就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与其府君分本就不多的战兵前去守卫诸城,还不如暂时将那些本就不易守的县城让与吴贼。”

“加上近日来,江夏境内多雨,民众房屋多有倒塌于田野者,民众也因此四散于野。”

“吴贼心有速战之急切,但他又是知兵之人,当他从下稚发兵向沙羡进发时,

发现我江夏之城城防破败,加上民众四散于野,丝毫不回城建立防御,他定然会起疑心。”

“疑心一起,其必定瞻前顾后。

加上近日来沙羡城外阴雨连绵,并不利于舟军行进,如此一来,我军就有足够的时间等到公子回援。”

“一旦公子大军回援,沙羡城地势险要,纵使吴贼有淮阴之能,又岂能轻易下我沙羡乎?”

“而时间拖延之下,吴贼粮草就会告急,他也只能退去,到时我再引兵在后追杀之,莫说逼退吴贼,就是一战而擒之亦不是难事。”

在说完后,甘宁脸上浮现了豪壮之色。

而黄祖在听完甘宁的计策之后,当即大喜。

他才能并不算突出,但也不是草包,不然早就被孙策擒拿拿去祭奠孙坚了。

掌兵日久的他看出了甘宁这个疑兵之计的可行之处。

黄祖连忙从位子上起身,来到甘宁身前赞叹道,

“吾有兴霸,江夏无忧矣。”

听到黄祖如此赞叹自己,甘宁只感觉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就要来了。

甘宁立即请命道,“望府君授我兵符,我好组织兵士守卫沙羡,以备吴贼。”

甘宁的这个请命乃是应有之义。

虽然疑兵之计可以拖延孙俨的进军速度,但黄射想要从柴桑城抽兵回江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少则一月,多则三月都有可能。

因此沙羡的防务还是要整顿的,再加上按他的计策,最后他是要率兵追杀孙俨的。

那么只凭他的数百儿郎是办不到的,还得拿到沙羡城中大军的指挥权才行。

但就是这个正常不过的请命,却让黄祖的眼中闪起了浓浓的忌惮。

这种忌惮,黄祖却没有表现再脸上。

他打了个哈哈对甘宁言道,“今日天色已晚,授符之日,等来日再议。”

说完后,黄祖也不等甘宁回应,就离开了议事厅中。

而在黄祖离开后,一些黄祖的心腹已经猜出了黄祖的意思,

那就是用甘宁之计策,而不用甘宁之人。

这些人看到甘宁在听完黄祖说完后脸上浮现了不解的神色后,顿时又忍不住发出阵阵嗤笑,

一介贼寇,还妄想统率官军,简直是痴心妄想。

很快的,他们也离开了议事厅。

而立在原地的,本来满心希望可以建功立业的甘宁,在听到黄祖那明显的敷衍之意,及身旁人对其的嗤笑之后,他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失望和不解。

他不傻,这时已经看出黄祖根本就没想用其抵抗孙俨。

感到欺骗和羞辱的甘宁此刻心中已经充满了怒火。

他以前以为黄祖不用他是看不到他的能力,但今日,明明黄祖都已经看到他的智谋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我?

就因为我以前为寇过?

独自伫立在原地的甘宁,此刻回想起了当初他在蜀地的日子。

当初他也一心想为刘璋效命,但刘璋却看不起他这个贼寇出身的人。

感觉到不被信任的甘宁这才掀起叛旗,在他来到荆州以后,以为刘表及黄祖会是个明主,却没想到,

他们和刘璋是一样的人!

在黄祖离开之后,整个大厅中的人也都在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下甘宁和一个武将打扮的人。

这人便是甘宁在江夏的好友苏飞,

苏飞看着一直伫立在原地,不发一言的甘宁,心中为其感到不值。

他深知黄祖为人,知道黄祖是不可能真正起用他的这位好友甘宁的。

苏飞叹了口气,来到甘宁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却是这个举动,令甘宁大受刺激起来。

甘宁一把拍开苏飞的大手,他用一双气的通红的眼睛看向苏飞,最后他咬牙切齿的对苏飞言道,

“苏兄试观之,吾甘宁总有一日会让我的锦帆名号响彻天下,

也终有一日,会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后,甘宁昂首挺胸的离开了议事厅中之中,

宽阔的议事厅内,只留下了甘宁行走之间留下的那悦耳的铃铛声。

当年他反得,今年自然也反得!

视我为肱骨者,我视之为主君,视我为敝履者,我视之为仇寇,

这就是他甘宁一直坚守的人生信条!

...

沙羡城中发生的一切,已经过去数日。

而当初在下稚城中看望过周泰之后,孙俨当即任凌操统率本部兵马为新的先锋,朝着沙羡城进发。

而他自己则亲率大军,紧紧跟在凌操之后。

在孙俨亲率大军到达下稚,及他所写的那封檄文传遍江夏之后,孙俨进攻江夏就取得了新的进展。

下稚城距离江夏郡的郡治之间尚有数县,这数县分别是,蕲春,鄂县,邾县,西陵等四县。

这四县皆是阻隔孙俨朝着沙羡进发的要地,孙俨本来以为哪怕此刻江夏郡中兵力空虚,但至少像样的抵抗也得来几场。

岂不料,在凌操率领本部两千兵马朝着沙羡进发后,

他每途径一县,每一县的县长就直接亲捧印绶出城投降。

别说像样的抵抗了,那些县长简直像是江东安插的内应一般,生怕投降晚了一步。

若是说单单一县,还可以说是因为兵力不足及在孙俨檄文的感召之下,出现的投降个例,但如今,已经有三县是这样了。

短短数日之间,凌操就已经突进到了西陵县,而孙俨的大军也刚刚到达了邾县之外。

此刻在邾县外的长江水域上,孙俨正在大军团团守卫的一处高大楼船的阁楼内,望着窗外的雨水细细深思。

而在其身后,此刻正聚集着一大批随军出征的文臣武将,而这一批文臣武将也全然都没有行军进展顺利的喜悦,此刻他们脸上大多浮现着不解及疑惑之色。

孙俨手中正捏着一封从前线凌操处传来的战报,战报上赫然写着,

西陵又降了!

一战都没打。

本来是件大喜事的战报,此刻孙俨拿在手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与其有同样的心思的,还有他身后的那些江东名臣名将们。

在沉默良久之后,孙俨缓缓说道,

“凌操来报,西陵又不战而降了。”

孙俨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那些文臣武将们,瞬间面面相觑起来,最后甚至响起了窃窃的讨论之声,窗外的雨声夹杂着群臣的议论声,让孙俨有些烦躁。

在讨论之后,有一位站在众臣之首的青衫老年文士对着孙俨的背影一拜道,

“君侯,西陵的情况可是与其他几县相同?”

这位发言的青衫老年文士,正是当今被孙俨尊称为东部的张竑张子纲。

张竑本在吴县之中,但随着孙俨调发粮草的军令传到吴县,知晓了战情的吴国太即刻就让张竑也来到了孙俨身边。

吴国太让张竑来孙俨身边,一是让张竑为参赞军机,二是让张竑来看着孙俨的。

孙俨与孙策相似,作战喜欢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在今年中的平定山越一战中,孙俨当时就因为这受过伤,当时吴国太得知这个消息后,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孙策之死已经让其痛彻心扉,要是孙俨再有啥三长两短,吴国太估计也就直接跟着去了。

为了限制孙俨那亲临战场的心思,吴国太只能让张竑来其身旁规劝其,

张竑是孙俨之师,自幼受孙俨敬爱,在江东众臣之中,能规劝得住孙俨的,想来也就张竑了。

而听到张竑问及西陵的详细情况是否与其他几县相同,孙俨点头表示肯定。

在孙俨点头之后,张竑随即深吸一口气,然后言道,

“在之前凌校尉的军报中,皆言及蕲春,鄂县,邾县,西陵这四县城栅崩坏,不予修治,且县民散在田野,不惧大军,此乃一疑也。”

“再者,据江夏城中探子汇报,黄祖在得知君侯大军到来后,不仅敕令城中人不与其相见,又对外托病,自卧舍中不起,不见臣,不临军。”

“黄祖久居战阵,其又深知君侯与其有血仇,断然不会如此轻慢我军,此乃二疑。”

“依吾料之,刘表以此人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君侯至而其不动,此要么其有所图谋,要么就是依仗有外救。”

“还望君侯莫要轻敌冒进,以给敌军可乘之机。”

张竑话语一落,瞬间引起一众文臣武将的附和声。

一则张竑乃是江东如今第一重臣,德高望重,二则乃是他们也都大多抱着与张竑一样的看法。

在这些人看来,黄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没必要急切进军,只要稳扎稳打,江夏自然是囊中之物。

不得不说,孙策给孙俨留下了非常好的遗产。

这些贤臣良将便是。

在如今吴军凯歌频奏的情况下,这些臣子还保持一定的清醒,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而在张竑谏言之后,看到诸多臣子都抱着与张竑一样的看法,孙俨有些迟疑起来。

他也猜出这有可能是黄祖的疑兵之计,但他是江东的主君,他要考虑的方面很多,在他的角度来说,慎重是必要的。

稳扎稳扎,徐徐图进,看来好像是目前最妥当的进军策略,更何况如今阴雨绵绵,也的确不太适合大军行进。

而就在孙俨心志有所动摇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张公所言,实则不然!”

这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一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所有的注意力。

是谁,胆敢当众反驳张竑之言?

不说张竑在江东的地位多么尊崇,就单单张竑所言的,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谋国之言,有啥好反驳的。

孙俨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正是那南士冠冕庞统。

众人将目光都聚焦在貌不惊人的庞统之上,包括孙俨。

在被众人的目光所注目后,庞统却显得很淡然,他立即来到孙俨身侧对其言道,

“君侯切不可中了黄祖疑兵之计。”

“今四县城城栅不修,这乃先君策去年征讨黄祖之故也。”

“去年一战,黄祖手下精锐尽丧,府库金银俱失,今相隔不到一年,纵使黄祖想要修整城防,他一无人力,二无财力,以何修整之?”

“再者所谓士民流于田野,此乃近日来天降阴雨,毁坏房屋之故,定非黄祖所设伏兵。”

“况且如今江夏精锐尽在柴桑,纵使黄祖想要守卫四县,手中并无兵力,以何守之?”

“依臣下料之,黄祖弃四县乃无奈之举,但于沙羡一城城防,他定然不会放松。”

“黄祖手下并无大量兵士,而我军有数万之众,就算其有所图谋,论设伏其兵力不足,而若非设伏,我军又何惧之有。”

“再者张公所言,担忧黄祖有外援至,统以为更不可能。”

“当今天下,近在江夏左右,有可能出兵救援黄祖,唯有刘表及曹操。”

“曹操远在中原,我军动向近日才为天下所知,就算他有心救援,也断然不可能短期到达。”

“刘表虽近在迟尺,但吾荆州人士,深知刘表好谋无决,

其虽在黄祖身侧,但却犹如远在天边。

况且黄祖近年来有渐渐不遵从刘表之态,刘表外宽内忌,不会轻易出兵救援黄祖的。”

“当此之时,我军当广发精兵,昼夜冒雨,径袭沙羡;祖既不武,又素无兵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若我军徐徐前进,不仅会令黄祖有时间整顿城防,召回黄射大军,更会给刘表及曹操派遣援兵的机会,如此一来,江夏非君侯所有也。”

庞统说完后,对着孙俨深深一拜。

庞统的进言逐条反驳了方才张竑所言,这令孙俨若有所思,却引得其余尊敬张竑的臣子的怒目而视。

正当有人要出来驳斥庞统之时,张竑却伸手止住了他们。

张竑心胸宽大,并不会因为有人不认同自己的看法,而对其党同伐异,相反的,他还很乐意见到有不同的声音可以谏言孙俨。

但张竑却不会轻视改变自己的看法,他继续对着孙俨言道,

“还望君侯三思。”

一方是自己的老师,一方是自己的心腹爱臣,这两者还都是为了自己好,孙俨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抉择。

而看到孙俨脸上的犹疑之色,庞统心下一急。

他立即离开楼船上的阁楼之中,下到了楼船上的甲板上,这一幕让孙俨及众臣惊异,

外面可正是在下着雨呀。

只见庞统来到甲板上之后,他的身躯瞬间被阴雨淋透,他的视线也被阴雨阻挡。

但他却径直走到固定船身的,连接水底船锚的粗绳之旁,而后他抽出腰间长剑,一剑狠狠地砍在了那根巨绳之上,

巨绳粗壮,庞统无法一剑劈断,但在经过锲而不舍的劈砍之后,那根巨绳终于应声而断。

庞统的这番作态,惊的有些臣子对着下方的庞统大声斥道,

“庞士元,你放肆!”

面对这呵斥,庞统充耳不闻。

在庞统砍断绳索之后,他来到甲板正中,将长剑掷于一旁,而后在雨中抬头对着阁楼之中俯视他的孙俨,沉声诚恳地进谏道,

“君侯,兵贵神速!”

“若来日曹操进讨邺城,君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否会立马出兵相阻呢?”

“来日之曹孟德,便是今日之君侯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楼船巨大,固定船身的绳索不可能就这一条。

况且哪怕庞统把绳索都砍断了,没有孙俨下令船上舵手行动,这艘庞然大物也无法动起来。

因此庞统的这番作态,更多的是在表明他的坚决态度。

而在听到庞统这一声沉重的劝谏之后,孙俨瞬间醒悟过来。

是呀,若是被曹操得知江夏快被其拿下,曹操是断然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就如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他拿下邺城一般。

醒悟过来的孙俨不再迟疑,他当即对韩当下令道,

“传令三军,立刻起行,朝沙羡进发。”

随后孙俨又对张竑言道,“东部,立马为孤拟写一封军令,令凌操不得在西陵逗留,令其刻日启程朝沙羡进发。”

“不要管黄祖有没有伏兵,哪怕真有伏兵,也让他为孤给清理掉!”

孙俨连续的两道命令,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就是采纳庞统的建议,立刻兵围沙羡。

张竑在得到这个命令后,想要再劝谏孙俨,但看到孙俨脸上那坚定的神色,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而一旁的韩当却脸有难色,他进言孙俨道,“君侯,如今阴雨连绵,不利大军前进呀。”

谁知孙俨听后,却斥道,

“不利前进并非是不能前进,小小阴雨而已。”

“你乃我江东大将,竟畏水乎?”

孙俨的语气颇为严厉。

虽然他往日里对韩当尊敬有加,但他毕竟是江东至尊,当他释放出那种气势时,哪怕是三朝老臣,韩当也招架不住呀。

在被孙俨斥后,韩当连连告罪,然后急忙起身去安排大军行进事宜去了。

而在韩当走后,孙俨环视了一周在场众将,见他们脸上还有不解之意,孙俨为了坚定军心,抽出腰间长剑,对着在场诸将言道,

“若有人胆敢对此事再有所异议,

士元斩绳,

而孤斩人!”

孙俨此言一出,在场诸将尽皆俯首应命,不敢再有所疑议。

而一旁的张竑看着孙俨这番果决的模样,他抚须微笑,并没有半分自身谏言不被采纳的不甘。

反而此时他充满了欣慰。

正如当初他教孙俨的那般,君主最重要的要学会做决断,

果决总比好谋无断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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