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礼仪（二）

余姨娘来的时候，道枫正在院子里跪着。

福嬷嬷和言嬷嬷坐在堂中看着穿戴整齐，钗环齐备，一身朝见打扮的道枫在院中练习跪拜。为了这身行头，道院里的丫鬟们每天天不亮就要帮道枫梳妆。穿着这一身，不仅几乎无法吃东西，连水都得少喝。不然花了妆又要补上半天不说，万一要如厕，简直是道枫屋里有人的灾难。

至于为何福嬷嬷和言嬷嬷能够在堂屋中坐着，嬷嬷们说了，因为贵人是坐在殿上看着下面朝见的人行礼，所以嬷嬷们也要坐在堂上看着院里的道枫行礼，才能够知道道枫的姿势是否标准。

道枫这边正熬着，余姨娘亲自捧着一个托盘，托着一套精巧的紫砂茶具，后面道柳端着几碟点心，一个小丫头捧着几方擦手方巾跟在后面走进了院子。

几人直径走过道枫，进入屋内。

“福姐姐，言姐姐辛苦。”余姨娘关怀着，“府里新得了上好的茶叶，我又到外面铺子里买了新鲜花样的点心，请两位姐姐尝尝。”

说着，这边道柳亲自给两位嬷嬷奉茶。福嬷嬷没有接，“这姑娘，怎么连茶都到不好。”福嬷嬷隔开道柳的手，自己执壶，另倒了一杯喝着。

道柳似乎没有听到，依然专心奉茶摆点心。

言嬷嬷倒是接了道柳的茶，道：“姑娘有心了。”

余姨娘在一边笑着道：“让两位姐姐见笑了，我这丫头打小笨手笨脚的，还请姐姐们别在意才好。”

福嬷嬷道：“大家姑娘们的规矩，都是从小练就出来的，举手投足，都有一番道理。趁着二姑娘还小，姨太太还是费点心找人指点一下得好。”

余姨娘道：“福姐姐说得是，只是如今初来乍到的，我拿着银子也不知请谁。这丫头也没有福分能得到贵人的指点，我便是有心，也是两眼一抹黑，有力无处使啊。”

福嬷嬷这时一杯喝完，空杯放在桌上，看向道柳，道柳给福嬷嬷到上。

福嬷嬷点头：“姑娘到是沉得住气。”

“这孩子别的不行，就是心里实诚，有一些笨功夫。”余姨娘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小姑娘家做了一些荷包，嬷嬷若是不嫌弃，拿去给小丫头们玩吧。”

言嬷嬷拿起荷包，掂了掂，说：“二姑娘针线到是做的细致，看来也有几分聪明。”

福嬷嬷说：“姨太太来着正是时候，我们正要去见夫人并姨太太。大姑娘去宫中朝拜的时候，前后总是有人在的。要是跟着人走歪了，站斜了，或是走慢了快了都是万万不行的。本想回了夫人，说劳烦请二姑娘陪大姑娘练两天。刚好姨太太就来了。不知姨太太意下如何？”

余姨娘喜道：“那真是烦劳两位姐姐了，我这姑娘陪着她姐姐练是应该的，两位姐姐真是为我们家大姑娘的礼仪操了不少心。”

“这大姑娘可是贵府的脸面，我们岂有不上心的道理。再说，若是大姑娘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弄不好也要吃挂落。要是大姑娘顺顺利利的，我们也能跟着沾着一些光。”

“姨太太既然同意了，我这就说与太太知道。二姑娘明天起得了空就过来陪大姑娘练习一下吧。”

道枫还在屋前跪着，就这么看着屋里的这一出戏，心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道枫想到，五年后，当今皇太后会下旨，令勋贵人家的姑娘不论嫡庶长幼，新年都要去宫中朝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道柳时不时跟道枫一起接受嬷嬷指导。余姨娘每日都亲自送上好的茶点过来请两位嬷嬷吃，道柳这时候每每亲自奉茶。而道枫这时候多半是站着或者跪着，心里各种骂着，盼望嬷嬷们早日回宫。

又如此这般过了许多天，等闲乐伯府终于送走了四尊大佛，离新年只剩十天了。

道枫这天刚用过午饭，正歪在床上。春桃进来道：“姑娘不是才起来了吗？怎么这会子又躺下了。”

道枫懒懒得应道：“身上累的慌，我再躺躺。”春桃挨着道枫坐下，“姑娘，早上堂姑娘过来瞧姑娘了，姑娘那时还睡着。姑娘要不去堂姑娘屋里坐坐？也别总躺在床上了。”

说着便要拖道枫起来，道枫无法，便喊上青蔷红薇往道桐住的竹院里来。进了道桐住的竹院，院中别无他人，只有道桐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书。

道枫一进道桐屋里就很客气的直接在趴在堂中桌上。道桐笑道：“妹妹这几日可是真累坏了。”“可不是吗，特地躲到姐姐这边来歇着。姐姐一个人在吗？弦琴她们呢。”

“弦琴她们两个去和嫂子一起去帮婶子点东西了。”

道枫在桌上趴着眯着眼睛养精神，道桐本在一边静静的看书，突然匆匆起身离了屋子。道枫抬眼一看，一个嬷嬷不知是什么时候进了院子，道桐和她说些什么，又看到道桐进了里屋，开柜子抓了一把钱给这个嬷嬷，“章嬷嬷，麻烦您去倒一壶茶再准备些点心送到屋里来。”

这嬷嬷一脸不耐烦，转头走的时候抱怨了几句，道枫听清了，说的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道枫立马不困了。

这种话，道枫前世也是听到过的。当时是一个嬷嬷骂道桐，道枫并不知道当时道桐听见这话没有，反正今天，道桐是听见了。

道枫和道桐同得不是祖父而是曾祖父。道枫的堂伯是道枫曾祖父早年一个小妾的孩子，很早就打发到外地去谋生，定居凤翔府一带。后来道枫父亲承袭了爵位，考虑到老闲乐伯长兄这一脉实在无人，才多方联系，从新认下这门亲。

前世的道枫告诉了张夫人，张夫人说她知道了，但是后来道枫其实也不清楚那个婆子有没有被处罚，也早已经忘记了那个婆子的样貌。有一年闲乐伯府往外放人，府里很多人都出去了，那个婆子应该也在里面。

这段时间以来，不，该说是复生以来，道枫心里一直不太爽快。

道枫决定今天就放眼前这个婆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