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配者
六个小时。
萧可在飞船上的六个小时里没有其他人来打搅。
朋友千谦说是陪他壮胆，然而没几分钟就在空气里独有的安慰香氛里被安抚熟睡了去，萧可也困，困得哈欠连连，却心脏砰砰直跳，炸得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这种感觉越是靠近主星，越是强烈，好像有什么丢失多年的一半灵魂在主星挣扎求救了多年，已经疯了，死了，但此刻开始复活，他胸腔里的心跳，是那可怜半个灵魂复活的呐喊。
萧可能够看见自己皮肤上的毛孔都被刺激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突兀的很，汗毛全部都竖了起来，后背也一阵阵发凉，额头却滚烫，像是生病了。
他只能认为自己是生病了。
关于alpha对omega强烈的信息素吸引，课本上说应当是先嗅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然后才会根据于其基因的强弱被影响，他现在鼻塞，什么都闻不到，所以应当是感冒了——伪装成beta的萧可对AO信息素的生理认知浅显得可怕。
萧可深深叹了口气，身体却因为这口叹息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力气猛地被卸下，脖子上的项圈更是滋滋发出爆裂的电流声，最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强大力量摧毁，一股灼热自他单薄背脊的下方直窜到颜色玉白的后颈处！
“……哈……”萧可眉头都湿润着，轻轻一跳，温柔的淡色瞳孔顿时乱颤起来，惶恐地害怕着，好像在这无人的密室里除了他与千谦，还有第三个人，用那第三双眼咬在他后颈上！
omega的后颈等同于他圣洁的孕囊，那是亲密到极致的伴侣才能触碰的禁地，于是哪怕是一根松针轻轻扎了一下，都会让omega神经紧绷起来，感到可怖的威胁。
“救……救命！”萧可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声音却是比他想象中要小，好像声带也被掐住，绵密的空气严严实实聚在他的喉间，像是有人用手指堵在那里。
好在他哪怕只是小声的求救，外间的工作人员依旧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萧先生！”冲在第一个的军医泰汶身为此次重大公共财产案的保护人员，萧可的身体安全关乎到他的仕途，在看见萧可浑身发抖，捂着后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皮肤是肉眼可见开始散发粉色，立即眉头一皱，对身后的助理严肃道，“换新的项圈来！还有，抑制剂来一针！”
“他来发热期了。”泰汶一边戴上干净的塑胶手套，一边询问这位逃避联合帝国婚配义务的漂亮omega，“萧先生，我们需要给你进行紧急基因测试，如果不能承受轻度抑制剂的话，可能需要即刻与婚配者进行第一次见面，那位alpha将会陪你度过这美好的发热期。”
萧可在心里小小的翻了个白眼，狗屁的美好，他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发热期，他以前又不是没有来过，从不像今天这样像是白白被人侵犯了一样。
空气里有让他战栗的东西，似乎只对他化为实质，对他入侵、探听他的一切隐秘、摸索他的血液与内脏，仿佛连他脑子想什么，都渴望知道。
他像在被无孔不入的监控着。
“不对，我今年的发热期过了的……”萧可软绵绵瘫在融着无数亮片的香槟色软皮躺椅上，闪闪发光的却不是皮椅，是他，“我……应该是每年八月，今年八月刚过啊……”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呼吸声很重，短促又湿黏。
军医泰汶垂着眼帘，动作轻缓地取下萧可食指上一管浓稠的鲜血，然后直接滴在便携的基因检测器玻片上，严谨地多问了一句：“那萧先生你往日都是如何度过发热期的？据调查，美诺热星球的星民都不知道你的身份，知道的话一定会举报，否则视为包庇。”
“而且颜长官给你的违禁阻绝剂虽然能够暂停你自身分泌信息素，隔绝你对alpha信息素的感觉，但并不能将发热期除去。”
“当然了，倘若真的通过其他办法除去了，颜长官也就没救了，损毁未婚omega身体触犯联合星际重典第七百六十八条规定，即损毁联合星际公共财产罪，将判处流放吉尔伽星系。”
吉尔伽星系是一片永无日光的星系，共有三颗破损星球与一艘巨型圆环飞船组成。
三颗破损星球常年被虫族遗留的毒气占据，于是星民挤在圆环飞船上，飞船能源不可再生，没有补给，上面的所有人都过着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是名副其实的放逐者的监狱。
萧可沉重地抿着唇，半晌，软着声音，开口自嘲地笑了笑说：“我是公共财产吗？”
军医泰汶紧紧盯着检测屏幕上不断闪现的条形图标，顺带着解释道：“萧先生，你在爱联合星际学科似乎没有听讲，这里的公共财产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这条法律真正想说的是，你是联合星际的瑰宝。”
瑰宝先生萧可却暂时感觉不到什么瑰宝的待遇，他浅色的瞳孔依旧盛着碎星似的水光，像极了小孩子明知要不到糖还非要不死心仰头问家长的模样：“那瑰宝不想去主星可以吗？”
他是自踏上去主星的路上便开始不对劲的，萧可直觉应该远离那里，他很怕……
军医泰汶愣了愣，被这一路上都安静封闭的omega的娇态惊艳得一时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很遗憾，泰汶到底是个beta，还好是个beta，不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恳求自己的omega面前做出什么要命的傻事。
飞船上是一水的beta，优秀的beta们能力毋庸置疑，比之不求上进的alpha也差不离，但其稳定性是在针对任何关于omega事件中最最重要的东西。处理过不下上百件omega事件的泰汶在此刻，终于深有感触。
萧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却在众人的沉默里知道自己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他泄气地闭上眼，等待检测器给他的审判。
基因检测的结果不出萧可所料，他身体是能接受轻度抑制剂的，可惜常年打药的身体对轻度抑制剂不敏感，效用不好，还是必须与分配的alpha见面接触，让整个人都浸泡在那契合之人的信息素里，缓和发热期带来的痛苦和渴望。
萧可被打了抑制剂，渐渐恢复清明的时候，听见一旁分析他发热期紊乱的另一个女性beta给出了婚配系统报告和紊乱的可能因素。
那位女性beta剪着利落的短发，一副精英模样，说话的时候语速每一个字的间隔似乎都通过了精确的计算：“经过第一小组从主星发来的报告，与萧先生最匹配的alpha是位男士，在第五军团服役，二十岁，刚服役两年，任职先锋部队三等星战士蔚来，主脑已经发了相亲信息，时间约在一小时后，地点在主星浪漫的钻石空间三十三楼。”
这回轮到萧可紧张了，他刚刚恢复体力，浑身汗涔涔地靠在躺椅边儿上，看了一眼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好友，心酸地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干涩的唇瓣被他舔了舔，万分委屈地道了一句：“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我不想。”
“没有时间了萧先生。你因为长期注射阻绝剂，来到主星后无数优秀alpha的信息素哪怕都克制收敛了起来，对你来说也过于刺激。”
“再来第三军团刚刚发来紧急通报，帝国将军三分钟前发生信息素暴动，辐射范围刚好抵达我们飞船这边，虽然很轻微，但似乎你也受到影响了，所以就像是被催熟的苹果那样，你需要你适配的alpha保护你。”
身边严肃的军医们纷纷点头。
萧可没有拒绝的权力，只最后挣扎着，要求下了飞船后跟爸爸通话，可惜这个要求也被驳回，说必须先见了能够保护他的alpha才能做其他事情，时间不等人。
另一边，远在一个光年外，那驻地前线封闭仓内，不停闪烁的灯光条将逼仄狭小的封闭仓内照耀得犹如鬼洞魔窟，冰冷的铁架床上，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睁开了一双布满血丝的漆黑眼睛。
他身上是汗湿的白衬衫，金属背带两旁的激光枪被摘了，猛地坐起来时，机械制造的右手发出神经性的疼痛。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看了许久许久，暴动的信息素终于从毁天灭地般翻涌逐渐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剧烈闪动的灯光条终于也恢复了正常，空气里浓稠逼人发疯的压迫感更是风平浪静地重回水面之下。
嘀嘀嘀。
床对面的机械厚重舱门在下一秒被人从外面打开。
滑动的舱门将浩瀚宇宙波澜壮阔的星云拉开序幕，印入男人那黑得连光都穿不透的瞳孔。
“忱哥！”
“谢忱！你刚才突然看着什么了？差点儿跳飞船了！”
“谢将军！你没事吧？”
舱外是联合星际第三军团的第一战队成员，总共一百多位，每个都是帝国数一数二的优质alpha。
此刻还能站在外面喊谢忱的成员不到三个。其余皆是在三分钟前被帝国最年轻的将军的信息素压制得动弹不得。
谢忱从自动熄灯的封闭仓迈着长腿款款走出，浩瀚的星云将他重新照亮，勾勒出他哪怕是丢进一群alpha里，也鹤立鸡群的沉静、强悍、光芒万丈。
谢忱恢复着一如既往的从容与优雅，用似乎能穿透距离空间的眼再度眺望某处，略一思索，摘下左手的白手套，通过最高权限搜索最新被放入婚配系统的omega，只一眨眼的功夫，寻常人绝不可触碰的档案呈现在谢忱面前。
他睫毛微微颤了颤，其他一切不合时宜的暴露情绪的举动都没有。
他立即查看其的婚配档案，看见配对alpha的档案居然不是自己的时候，周身的气流都有一瞬间的震裂。
哈，对了。他都快忘了，他从十二岁起就被婚配主脑冻结了档案……
谢忱讥诮的眼神一闪而过，余光是身边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十二岁男孩。
男孩右手同他一样，是机械手，手上贴满了闪闪发光的贴纸，颓废地垂在腿侧，左手捏着一只粉色的大耳朵兔子毛绒玩具，兔子的脚拖在地上，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