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详之兆
左相和穆楚寒在梨林里谈了半个时辰,再出来,左相虽肃着脸,整个后背却全都湿透。一来穆楚寒提出的交易太过诱人,让左相不得不心动;二来穆楚寒此人比左相遇到的任何人都要难缠,脑子不知道是如何长的,与他讨价还价、分辨他话语中的真假,让左相费神的很,调动了全身每一根神经,才勉强没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途中几次,左相都感觉到了穆楚寒身上释放出来的杀意,让他硬着头皮不寒而栗,次次他出暗示,但他带来隐藏在暗中保护他的人却迟迟不动。
虽最后两人达成了共识,但左相心里羞愤恼怒不已,总觉得自己有种被穆楚寒逼迫的感觉,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梨林,又几次出暗示,他的人还是没出现。
精心挑选的十二名高手,全都消失不见。
左相气的面青脸黑,站在梨林出口处。
穆楚寒从他身旁走过,左相忍着头顶突突直冒的青筋:
“穆九,你这是什么意思?既要与本相合作,为何还要动本相的人?本相很是怀疑你的诚意!”
穆楚寒停住脚,声音干冷:“相爷,若我要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他回头,眼中锋芒微闪,提示了一句:“今日,白云寺可是热闹的紧,至于相爷的人是谁动的手,相爷还是自己好好查查吧!”
直接把锅甩了出去。
左相最后在白云寺后山山崖底找到了自己的护卫,全都气绝身亡。身上有着惨烈的剑伤,一看就知死前有一番生死搏斗。
思来想去,左相最终把怀疑落在了肃王和诚王两位王爷身上。
三位公子练了手,各自分开回到自家长辈身边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雷家和章家两位公子一向交好,整日厮混在一起,来了白云寺耐着性子跟着太太们上了一炷香,拜了一回就不见人影儿,家里人也是不管的。
至于顶着一身华丽无比,穿的如只孔雀的古三公子,一如既往纨绔不懂事,几家人一起下山,遇到了,当着众人的面,三位公子互相看不顺眼,从鼻子里重重不屑的哼了一声,撇过脸。
毫不掩饰的,互相嫌弃的目光。
谁又能想到三人上一刻还好到一起兴高采烈的去提剑杀人!
半个时辰前,三人嘻嘻哈哈在后山崖的小河边洗去剑身上的鲜血,望着被干死的十二具尸体,好得就如亲兄弟。
“唉哟,古三,听说你和江家六小姐定亲了,还是九爷牵的线?”章家公子口气充满嫉妒。
雷俞瑾调戏:“就他那臭名声,我一直怀疑他能不能娶上媳妇,不过,你小子命好,据我打听,虽夫人与那位江家六小姐不是一个爹生的,但两人感情不错。”
“往后你抱牢了夫人的大腿,可不就是抱紧了九爷的大腿,啧啧…。”
古三公子嘿嘿一笑,想起在梅园见过的那个漂亮六小姐,她大着胆子与自己说话,依旧羞红了脸,似乎与别的贵女不太一样。
章云漠坏笑着用手拐抵了抵身旁的雷俞瑾,示意他去看傻笑的古三:
“笑的够淫荡!”
“古三,江家六小姐长的漂亮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古三公子收起脸上的笑,瞧见两人脸上全是不怀好意,假装恼怒:
“滚,滚,滚!”
“我能和你们比,就我家那位太太,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巴不得我把搞臭搞烂了,哪儿像你们那么好命,家里人宠着操心着,还怕娶不上贵女?”
听古三提起古太太来,雷俞瑾和章云漠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雷俞瑾说:“再忍忍吧,没几年时间了,到时候给九爷求个恩典,你亲自杀了她。”
古三冷笑一声:“放心,十多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差这几年。”
说完三人又开始洗手上的血。等收拾好了,章云漠指了指横七竖八的十二具尸体:
“他们怎么办?就这样堆在这儿?”
雷俞瑾瞟了一眼:“九爷说了,只管胡闹,这些不用我们管,自然有人背锅。”
古三公子默默把剑收起来,神情冷冷的:“走吧!”
三人再分开出去,又恢复偏偏贵公子,一副死纨绔的样子,半分看不出前一刻一起提剑杀人的狠戾。
沐雪和江大太太约了到白云寺上香祈福,如今江大太太肚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高高的隆起,贵妇们遇见了,都免不得羡慕一回。
在白云寺吃了斋饭,又陪着说了一会子话,歇了歇午觉,便又告别回去了。
在寺里遇着不少熟人,下山的路上沐雪看见了章家、雷家、古家三位公子,年纪都相差不大,正是少年风流俊朗好时候,引得来上香的小姐们频频侧目。
等到穆楚寒在山下的马车上钻出来,长身玉立,矗立在马车旁边,一声白袍随风飘动,眉目冷峻又带着睥睨不恭的味道,浑身有种生人莫近的威压,便瞬间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了。
江大太太和沐雪互相握着手,慢慢往下走,瞧见等在马车旁的穆楚寒,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声:别的不说,穆家老九这副皮囊,倒是全盛京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穆楚寒只盯着台阶上那道柔弱的身影,目不暇视,冷峻的眼底泛着一抹柔情。
古三公子原本吊儿郎当的在古太太身边晃荡着走路,古太太后来生的古五公子脸上全是嫌弃,等瞧见了底下的人,古三公子眼睛一亮,扯了笑,手中折扇摇晃的更加厉害。
走在一处的雷俞瑾和章云漠两人暗中交换了个眼色,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一团燃烧的火焰。
心中同道:咱就该跟着这样的人物!
只要九爷在的地方,谁的眼睛还挪得开呢!
这天地,合该九爷做主才是正经,冷家那个盗贼,算个屁!
诚王府世子原本与肃王府的世子在谈笑风生,瞧见了站在山脚的穆楚寒,诚王府世子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可还记得穆楚寒把他从百花楼的高台上狠狠踹下去的仇呢!
肃王府世子脸色笑意不减:
“穆家这位九爷果真风采过人,人中龙凤,你瞧瞧,他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把众公子们的风头压下去了。”
诚王府世子想开口奚落两句,又记起他父王诚老王爷的教训:“你给老子老实点,那些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别去惹穆家老九,他是个不怕死的,你惹不起。”
诚王府世子心里愤恨,面对穆楚寒的气势又不觉气弱,眼睛挪到旁边沐雪身上,问旁边的肃王府世子:
“世兄,那位便是穆老九的媳妇?”
肃王府世子看过去,正巧看见穆楚寒伸手出来,侧身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把一只细白嫩手搭在他手上,抬眼是那女子小巧漂亮的下巴。
“好像是。”
诚王府世子盯着沐雪看,正巧沐雪回头冲江大太太又喊了一句什么,琼鼻樱唇,白嫩精致,娇滴滴的。
“本世子倒不晓得江家的女儿那么出色。”
肃王府世子看了一眼他:“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可怜她一朵娇花给穆老九这个混账给糟蹋了。”
肃王府世子看着诚王世子走开,沉思了。
这边,穆楚寒拉着沐雪的手,感觉有些冰冷,就紧紧握着,一手揽上她的腰,将她带进马车里去。
这时,各家都已经下到山脚了,也不和谁寒暄打招呼,穆楚寒家的马车夫,鞭子一甩,马车呼啸而去,目中无人,又潇洒不羁。
小姐们不禁偷偷红了脸,暗中搅动手中的丝帕。太太们自动回避了穆楚寒这个话题,互相又道了别,才各自家去。
一晃四月过完,到了五月。
皇室的人都准备起来,五月二十这日要祭先帝。
这可是大事。
到了这一日,满朝文武,皇室的王爷、珺王们全都早早去了皇宫候着。
一切准备妥当,繁杂的祭祀大礼就开始了。
帝后站在太庙最上面,唱和之后,等皇帝和皇后参拜上香之后,宗室众人开始下跪礼拜,而后才是文武百官。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把繁复的程序走完。
当皇上冷子翀携手皇后准备走下祭坛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吹起祭坛的纸灰,卷到了空中。
纸灰弥漫,瞬间眯了站得最近的皇上冷子翀的眼,皇后也好不到哪儿去,给扬了一头一脑的纸灰。
站在旁边的唱和官一时傻了眼。
冷子翀的大内侍官赶紧小跑上前去递了方帕子给冷子翀。
冷子翀没接,回头看着被大风卷着漫天飞舞的纸灰,心情沉重异常。
父皇,这还是在怪他吗?
底下众臣骚动,王爷、郡王、世子们都仰头看着祭坛,皇帝冷子翀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此乃不祥之兆啊!”太仪掌使一时没忍住,轻呼一声,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巴。
可旁边已经有人听到了,侧目过来,太仪掌使白了脸,赶紧将头埋下。
“皇上?”大内伺官尖着嗓音颤抖的喊了一句。
冷子翀的眼里进了灰,眨了眨,嗝得生痛。
回头看被纸灰弄得狼狈的皇后,冷子翀伸了手:“走吧,皇后。”
皇后将手放在冷子翀手上,不敢说话,强撑着携手而下。
跪在地上的众人还是挺佩服冷子翀的这份镇定的,看着帝后携手淡定的走过,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了。
不料,突然玉道两旁的柏树惊起一群黑鸦,扑棱扑棱,黑压压的飞过天空,响起刺耳的嘎嘎嘶哑叫声。
听的人心慌。
跟在帝后身后的内伺监们全都吓得瑟瑟抖,皇后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模,黏糊腥臭,大惊失色。死死咬住牙,侧头去看身旁的皇帝,只看皇帝绣着龙爪祥云的肩膀上,俨然两处可疑的灰黑。
大臣们现了端倪,全部肃了脸,大气不敢出。
宗室的王爷,珺爷神色更为凝重,太仪掌使已经在抖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大内伺官带着所有内伺监的噗通跪了下去,把头磕的碰碰响。
冷子翀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但他不能火,窝着一肚子的气,顾着规矩,狠狠握着皇后的手继续往前走。
皇后当众出丑,又羞又恼又怕,感觉手都快给皇帝捏断了,看着他压抑着怒气的俊脸,只能忍了。
当晚,宫中牵连内伺三十余人,全部杖毙,大内伺官辍着后糟牙狠狠的把内伺监的一帮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吩咐了人将宫中所有的扁毛畜生全给逮了弄死。势必不能在皇宫看见一根鸟毛。
皇后回宫沐浴了一个多时辰,将身上的皮肤都泡皱了,还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皇上只来一起陪着敷衍的吃了晚饭,又去了丽妃宫里,气得皇后摔了一套茶杯。
身边的心腹内伺小监急急走来。
“娘娘,相爷给您带了信。”
皇后气得胸口痛,接过内伺小监手中的信打开一看,愣住了。
原本以为父亲是安慰她,不想父亲却说什么:黑鸦是吉兆,如今娘娘得了福气,且稍安勿躁,只管等着,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福气?
皇后口中喃喃,反复的看手中左相送来的信,字里行间似乎还偷着股隐隐的喜悦。
难道今日之事,是父亲的手笔?
皇后吓得心猛跳。
赶紧把信烧了,按着一颗狂跳的心,夜顾不上埋怨皇上薄情,咒骂丽妃那个贱人了。
可,转念一想,父亲怎能驱动风鸟?这样做除了惹怒皇上,又有什么好处?
先帝祭祀这日生的事儿,太过诡异了,这下不用太仪掌使开口,大家都能瞧出,此兆主凶,于是有人就上奏折建议,是否请得道高僧来宫中做一场法师!
皇帝冷子翀当众重扔了奏折,将上折子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居心叵测,散布谣言,罪该万死,直接把人拖了下去治罪。
回头又问了国师百里破风:
“国师以为,此事如何?”
百里破风扫了一眼给冷子翀震怒骇住的大臣们,淡淡的说:
“回皇上,这不详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如今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些许巧合小事,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又回头望着大殿中的大臣们,咬牙切齿问:“众卿如何说?”
一时静默,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要淡化此事,谁还敢揪着不放。
聪明些的已经猜到了皇帝为何不愿承认这是不详之兆了,皇上这皇位本来就来的不光彩,偏偏是祭祀先帝的时候出了事儿,免不得会有人说皇帝德行不够,先帝不满。
如此,谁也不敢在说什么了。
左相低着头,听了国师百里破风给皇帝帮腔,冷冷一笑,心道:国师啊国师,当初不愿与本相同谋,如今,那位才刚开头呢!看你能蹦哒到几时。
接下来,似乎是应不详之说,盛京鬼魅怪事不断,宫中嫔妃一个接一个都病倒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无甚精神,神思不爽,御医来看,也瞧不出是什么病,开了些养生方子让养着。
六月盛京大都督上奏,京中打架斗殴之事频,一月之余生了七八起命案,闹得百姓人心惶惶的,不安得很。
皇上冷子翀心烦意乱,暴躁不已,许久不见笑颜。
百官不敢拿先帝说事儿,私下都说应该是撞了邪了,照这样下去,怕得影响国运,还是得请大师来做法才行啊!
冷子翀不信邪,咬着牙不送口,也不许人提。
又几日,太后娘娘突然病倒了,也是一样的神思困倦,浑身无力,御医来瞧,同样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拖了几日,太后病重,竟然糊涂起来,连人都认不清了。
皇上冷子翀松了口,终于请了白云寺的高僧来开坛做法事!
一连做了三天,不见效果,太后病得越来越重,冷子翀气得把奏折全给摔到地上。
这时,突然有人出来说:
皇上,或许是这些高僧道行不够,何不招慧空大师来?慧空大师肯定有办法。
冷子翀皱了眉:慧空大师云游去了,如今想招回却是来不及了。
太后已经连睁眼都费劲了,宫中甚至在准备大行之礼了。一想到这个,冷子翀就烦躁不安。
若是太后死了,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在这世间,在无一个亲人。
古人皆信命。
加之接连生了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倒是难得的大家统一了意见,想要快快把这不祥给消除了。
看大家一愁莫展,讨论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左相清了清嗓子,出来一步,装作关切的说:
“皇上,臣听闻慧空大师有名嫡传弟子,说是十世修来的佛子,佛心坚定。”
百里破风眼皮一跳,双眼骤寒,看向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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