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康熙走近了才看到, 胤祐已经把那个地方的土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停下来,皱着眉看了半天,似乎不太满意, 又挥舞着小铲子继续挖。
“小七, ”康熙背着手站在那里, 一脸不解的问他, “你这是在干嘛呀?”
胤祐头也不抬的说道:“挖坑呀。”
心里奇怪, 阿玛怎么这么笨呀,这都看不出来吗?
康熙没想到自己这个世人景仰的英明君主, 在儿子心里的形象可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又问道:“挖坑做什么呀?”
“把他俩埋了。”胤祐抬起头来, 往旁边看了一眼。
康熙:“!!!”
旁边站的就是纳兰和曹寅, 两个人吓得大惊失色,七阿哥不是最喜欢缠着他俩了吗, 这么久以来飞花令建立的友谊怎会如此脆弱,曹寅更是委屈不已:“可怜我替他受了那么多惩罚……”
三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发现他指的是要把“梁山伯”和“马文才”埋了。
康熙不解, 问他:“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为何要埋了?”
胤祐可算抬起了头,冲他阿玛甜甜一笑:“逗你玩儿。”
“……”
这熊孩子,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父亲想:“就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欺君之罪!”
胤祐又矮又小, 还没什么力气,挥舞着小铲子挖了半天的土, 那个坑还是很小, 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从腰间挂着的络子里拿出几个东西, 均匀的撒进去。
三个脑袋同时凑过去看土里撒的东西,胤祐给他们介绍:“我要种一颗橘子树。”
曹寅说:“把橘子籽直接放进土里是长不出橘子树的。”
纳兰也皱着眉劝他:“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胤祐歪着脑袋表示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曹寅耐心的给他解释:“橘树生长在淮河以南才能长成橘子树,生长在淮河以北就变成枳树,只是叶子相似,结出的果子味道不一样,枳又酸又涩又苦,不好吃的。”
胤祐拿着他的小铲子,站在那里不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纳兰总结道:“所以呀,这些橘子都是从淮河以南运过来的,种在咱们这里,是长不出橘子来的。”
曹寅补充:“连树也种不出来。”
他俩一唱一和把小家伙说得一脸苦闷,拿着小铲子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沾着不少泥巴,看来是没少下功夫。
康熙仍然负手而立,一言不发的看着儿子。过了半晌,他才问道:“小七,告诉阿玛,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种橘子树?”
胤祐咬了咬下唇:“这个橘子好吃,可甜可甜呐。”
老父亲摸摸他的头,心说以咱家这条件,不至于孩子想吃点橘子还得亲自种,正想叫人去内务府问一问,这一批橘子哪里来的,还有没有,让人给慈宁宫多送一些来。
“梁九功……”
康熙刚开了个口,就被胤祐的话打断:“乌库玛嬷喜欢吃,我就想在院子里给她种一颗橘子树,让她能经常吃到橘子。”
康熙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泥土:“那阿玛和你一起种好不好?”
胤祐摇摇头:“不种了,我不想给乌库玛麽吃又酸又涩又苦的果子。”
他这份孝心真切的触动了老父亲的心,康熙抱了抱儿子:“别听他俩胡说,橘树和枳树根本不是一个品种,你种的是橘树,就不可能结出枳果。”
说着他就接过了胤祐手里的铲子,可那铲子太小了,显然是给小孩子专门打造的玩具,拿在他手里就有一种不和谐的滑稽感。
曹寅幼年时跟随父亲曹玺生活在江南,他自幼聪颖好学,涉猎甚广,对许多学科都颇有研究,此时也蹲下来对胤祐说道:“橘树喜欢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不耐寒,到了咱们这里,扛不过冬天的严寒,但臣以为,咱们可以想想办法,让橘树在北方也能在果子来。”
纳兰也蹲在了他的另一边:“刚才臣对你说的南橘北枳出自《晏子春秋》,让臣把这个完整的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胤祐一向对听故事很有兴趣:“好呀好呀,容若和子清一起给我讲。”
康熙推开左右两个小跟班,活像是生怕人家跟他抢儿子。
他一把将胤祐抱起来:“你这些日子怎么不来乾清宫了?”
胤祐搂着他的脖子说道:“额娘不让我去,怕我会打扰到阿玛。”
康熙抱着他往慈宁宫外走:“谁说打扰了?朕的小七最乖,不吵不闹,阿玛一点也没觉得你打扰。”
胤祐问:“那我以后可以继续去乾清宫找容若和子清玩儿吗?”
康熙不满的捏了捏他的脸蛋:“你就想着玩,阿玛教你读书习字好不好?”
胤祐摇头:“那我还是回去陪乌库玛嬷,她会想我的。”
康熙:“……”
攻打被沙俄远征军占领的雅克萨城已经正式提上日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前期准备,六部官员、议政大臣在南书房进进出出,按照计划,无论大事小情都要来向康熙汇报。
康熙在南书房与群臣议事的时候,有时候纳兰和曹寅在屋里,有时候在外面,有时候是别的侍卫当值。这个时候,胤祐就会过来找找他俩玩,三个人便来到乾清宫正殿后面的院落中,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消磨时光。
春天俏然临近,万物复苏,屋檐和树梢上的积雪在渐渐融化,天气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冷了几分。
三个人并排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胤祐依旧坐在中间,忽然大大的打了个喷嚏,两条清鼻涕就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他学着之前曹寅的语气说道:“唉,我阿玛在骂我。”
纳兰笑死了:“你阿玛现在被俄国人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可没空骂你。”
曹寅摸了块帕子出来给他擦鼻涕:“你是冻感冒了吧。”
胤祐才不在意感冒不感冒,反正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冒了。
他又想起上次种橘子树的事情,便拉着纳兰和曹寅说道:“你们给我讲个故事吧。”
纳兰看着树梢上冒出的新芽有点出神,过了半晌才问了句:“什么故事?”
“《晏子春秋》,”曹寅提醒道,“你答应他要给他讲的。”
故事也不能纳兰一个人将,于是曹寅就被拉来做了群众演员,演楚王,纳兰演晏婴,两个人一问一答,把简单的小故事演绎得绘声绘色,胤祐听得十分投入。
纳兰说:“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曹寅笑:“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七阿哥,”纳兰摸摸胤祐的脑袋,“其实故事里橘树到了北方是否会变成枳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晏子用自己的才能与智慧,维护了自己国家的尊严。”
曹寅在另一边接口道:“因此,最后楚王才会称他为圣人。”
胤祐咬着下唇思考了半天,最后说:“没错,他用自己的才能与智慧维护了自己国家的尊严,这很了不起。就像我阿玛说萨布素将军定居在严寒的瑷珲,带领家人一起抗击俄国人一样,也很了不起。”
曹寅竖起大拇指夸他:“说得好!”
胤祐紧锁眉头,若有所思:“可是我觉得橘树到了北方会不会变成枳树也很重要。”
“如果橘树无法在淮河以南生长,那生活在淮河以北的人如果没去过淮河以南,岂不是一辈子也吃不到一个像样的橘子,这真是太可怜了。”
说到这里,小家伙竟然一脸忧虑的低下了头,仿佛这真的是一件令闻者伤心,听着落泪的大事。
曹寅给他解释:“南北方水土不同、天气不同,生长的农作物不同,饮食习惯也大不相同。总的来说南方气候更好,江南更是有着‘鱼米之乡’的美誉,那里的美食北方没有,就算是紫禁城内也很难吃得到。”
胤祐问:“南方有什么好吃的?”
曹寅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我小时候随父亲生活在江宁,去过附近许多地方,尝遍了那里的美食,小笼馒头、桂花糯米藕、东坡肉、西湖醋鱼……”
胤祐“滋溜”吸一口口水:“饿了。”
曹寅拍了拍胤祐圆鼓鼓的肚皮:“小吃货。”
胤祐有样学样,也拍了拍他的肚子:“大吃货。”
纳兰:“……”
他们刚才聊的话题不是《晏子使楚》吗?晏婴用自己的才能与智慧,维护了自己国家的尊严,是个圣人。
怎么聊着聊着,就跑到了吃的上面?
长这么大连紫禁城还没出过的小不点,幽幽的发出一声长叹:“江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那可是个好地方,”曹寅双手枕在脑后,遥遥的看向远处,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切!”纳兰不屑的白他一眼,“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我没记错的话,也就去江宁住了不到十年,哪里就有这么多感慨?”
曹寅只是淡淡的笑:“我这不是教七阿哥背诗吗?”
尽管胤祐明白了橘树和枳树就不是一个品种,并且橘树喜欢温暖湿润的南方,不耐严寒,种在北方会被冻死,但他仍然执着于要在慈宁宫种一颗橘树。
曹寅说到做到,回去查阅了大量和农作物有关的书籍,又请教了几位南方来的朋友,最后决定,能不能过冬先不管,至少先把树种出来。
胤祐在诸位师傅的指导下,学习了理论知识,然后开始实践,先大口大口吃掉一个橘子,然后攒了一些橘子核,用水泡上七天,再小心翼翼的把外面的皮撕掉。
苏麻喇姑给他找了个小花盆,帮着他把橘子核种上,每天浇水、晒太阳,没过几天真的开始发芽了。
这可把小家伙高兴坏了,捧着小花盆往正殿跑,说是要拿给乌库玛嬷看自己为她种的橘子树,尽管那颗橘子树还只是一棵只有颤颤巍巍两片叶子的嫩芽。
翻阅门槛的时候还摔了一跤,人虽然滚到了地上,但怀里的小花盆却保护得好好地,一粒土都没有洒出来。
李熹赶紧把他抱起来,小家伙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灰尘,迈着小短腿就冲到了太皇太后身旁,献宝似的将花盆推过去:“乌库玛嬷你看,我的橘子树已经探出了脑袋,明年你就有橘子吃了!”
太皇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只要是女人都喜欢被人哄着,哪怕是七十多岁的女人。王公大臣送来再多稀世珍宝,也比不上她的小七为她亲手种下一棵橘子树。
其实老人家也没有那么爱吃橘子,只是内务府上次送来的橘子个头很大,还很甜,她就多吃了两瓣,没想到旁边这小不点就记住了。
几位太妃都说胤祐这孩子真不错,颇有皇上儿时的风范,聪明、孝顺又懂事。
自从上次曹寅跟胤祐提到江南,说了些那里的美食和美景,胤祐就记下了。
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抵就是瀛台行宫——陪太皇太后避暑,江南在哪里,有多远,他也不太清楚。
但是他的小脑袋里已经对那个地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去看看,吃那些曹寅说的美食。
于是,曹寅和纳兰发现,平时坚称自己绝不读书习字,一心想当巴图鲁的小家伙,最近十分痴迷背诵诗词,缠着容若教了他好些跟江南有关的名句。
康熙处理好前朝的一应事务,接下来就该忙碌太皇太后的生辰。
因为前年的七十大寿才隆重的办了一次,皇帝费了不少心思,宫里也花了不少银两。
太皇太后领了他这份孝心,今年便特意交代了,一切从简,不许大操大办,把宫里这些妃子、阿哥和公主,以及裕亲王和恭亲王一家子叫来大家吃顿饭,看看戏,热闹热闹就好了。
寿宴这天,保泰跟着他阿玛进宫来,除了给太皇太后献上寿礼,给皇太后和皇上请安,最重要的当然是缠着胤祐要他的新玩具。
康熙见福全的儿子喜欢胤祐,他这个皇兄膝下又只有这个儿子,如珠如宝的带着,也就顺口夸了一句:“保泰挺机灵的,和小七年纪相仿,日后可以送进宫来,陪小七一起读书。”
裕亲王还没说话,保泰这个小机灵鬼就膝盖一软跪在康熙跟前:“谢皇上恩典!”
“???”
胤祐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心说:“这事儿经过我这个当事人同意了吗?”
小家伙总感觉如果他和保泰一块儿读书,能把阿玛请来的那些师傅气个半死。
看康熙心情不错,保泰又趁热打铁:“皇上,别等以后了,不如就现在吧,我进宫来,顺便还能替我阿玛孝敬老祖宗。”
太皇太后被这活宝逗得乐不可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喜欢这种猴机灵的小东西。
裕亲王的脸被自家儿子气得青一阵红一阵,若不是怕冲撞了太皇太后和皇上,真想把这个混小子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顿:“还进宫孝敬太皇太后,你以为皇宫是你家,想进就进?”
胤祐在旁边急坏了,拼命给他阿玛使眼色,两只小手放在胸前来回的摆动,就差大喊出声:“不行,不可以,我不要!”
康熙接收到了儿子的“求救信号”,只是看了保泰一眼,笑起来也颇有帝王威严:“别急,你阿玛还想多留你两年。”
保泰果真被他那个唬住了,不敢再吱声。
下来之后,才委屈巴巴的拉着胤祐的胳膊晃啊晃:“七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胤祐被他晃得头晕,干巴巴的笑两声:“没……”
“那就是喜欢我咯!”保泰真是只猴子,深谙顺杆爬这个道理,一下子就扑到了胤祐身上,给了他个熊抱,“我也喜欢七哥!”
两三岁的小孩子,多少都有些幕强心理,喜欢和自己大的孩子玩,不太喜欢被自己小的粘着。
胤祐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保泰有时候太热情了,搞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不远处的胤禩看到七哥被人抱住,忽然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把将保泰推开:“他是我的七哥。”
保泰不服气:“他也是我的七哥。”
胤禩平时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并且对谁都很友善,也很会讨好人,从没跟谁红过脸。
可他平时最喜欢的就是他七哥,其他哥哥姐姐对胤祐又搂又抱,他没有办法,但这个裕亲王府的小世子凭什么也要来跟他抢七哥!
他抱着胤祐左边胳膊,冲保泰喊:“我的!”
保泰就抱着胤祐右边胳膊,同样冲他喊:“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也是我的!”
胤祐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被他俩震聋了,脑子里嗡嗡嗡的。
小家伙也只有三岁,比他俩大不了几个月,个头甚至是三个孩子中最矮小的。
此时吓坏了,小嘴一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这时候,忽然有一双手温柔的将他从两个弟弟手中解救出来,小家伙被他抱进怀里,才觉得安心不少。搂过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软软的叫了声“太子哥哥”。
胤礽毕竟是太子,一国储君,仅次于皇上。胤禩和保泰看到他还是有些害怕的,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这俩毕竟也是弟弟,还那么小,胤礽有心想要批评他们两句,都开不了这个口。只能端着一脸严肃的神情,挥了挥手:“戏就要开始了,回去坐着吧。”
说完,太子就抱着胤祐回到了太皇太后身旁,坐下准备看戏。
留下胤禩和保泰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可是太子,抢不过抢不过,还是回到各自额娘身旁去吧。
这次太皇太后的寿宴,其实大家都很期待晚上的看戏环节。倒不是今天的曲目有多么吸引人,而是隐隐期待着七阿哥又会蹦出什么惊人之语。
因为是太皇太后的寿辰,第一出戏就是《八仙献寿》,传说中李铁拐、钟离权、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和曹国舅八位神仙会聚松柏台,仰望云间,口诵贺词。
戏台布景雅致逼真,周围点缀的松柏、寿石、仙鹤、蟠桃以及祥云瑞霭都跟真的一样。
其实各位娘娘前几天就在期待这场堂会,倒不是曲目有多精彩,主要是想看看七阿哥还有什么惊世之语。
可是胤祐让他们失望了,连着看完几场戏之后,他便问了旁边的皇贵妃一个问题:“蟠桃是什么桃,怎么今天每一出戏里都有。”
皇贵妃耐心的给儿子解释:“蟠桃就是仙桃,传说吃了它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在戏里面象征着长寿和吉祥。”
这桃子胤祐没吃过,但听起来很不错,他又发出了一连串提问:“耐寒吗?冬天会不会冻死,咱们北方可以种蟠桃吗?”
皇贵妃:“……”
也不知道小家伙最近是怎么了,刚种完橘子,又想着种桃子,老母亲有点后悔,上辈子没有报考农业大学,没办法给儿子答疑解惑。
胤祐又说:“我要在慈宁宫给乌库玛嬷种一棵,让她每年都有蟠桃吃。”
听到他这话,老祖宗比真的吃到蟠桃还要高兴,搂着他笑得满脸慈爱:“自从小七搬来跟我一起住,慈宁宫没有一天不是欢声笑语。”
贺寿的曲目都是千篇一律,大家也就看个热闹,到了后来,胤祐也没多大兴趣,干脆跑到御花园去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
曹寅和纳兰陪着康熙出了宫,因为京城西郊正在修建一座园林,那是康熙在前朝“清华园”的基础上为自己改建的一座行宫,喜欢得不得了,从选址、园林规划、设计到施工,都恨不得亲力亲为,隔三差五就要过去看看。
因此,朝中诸位亲近的大臣也经常陪着他出宫巡视畅春园的建设情况。
阿玛、子清和容若都不在,胤祐在乾清宫便少了许多乐趣。
銮仪卫都被康熙带出了宫,今天乾清宫内轮值的侍卫胤祐大都不熟悉,个个看到他都是一脸严肃,胤祐觉得他们跟容若和子清比起来无趣多了。
唯一认识的就只有隆科多,可是胤祐不喜欢他,并不想跟他一起玩耍。
可是隆科多老远就看到了胤祐。他这几天因为家中有些事情,跟康熙告了假,连着好些日子没有进宫,因此也不知道那几只乌龟的事情。
还以为自己送了小外甥三只宠物,在他心里的形象应该有所改观。
于是,乐呵呵的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七阿哥好久不见!”
胤祐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上次那三只乌龟的事情,脸都鼓成了包子,气呼呼的说道:“我不想见到你。”
“怎么了?”隆科多莫名其妙,“我送给你的三只小乌龟不喜欢吗?”
他竟然还敢跟自己提三只乌龟的事情,胤祐更不开心了,嘟着嘴质问他:“上次你把乌龟给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隆科多被他这气鼓鼓的小表情萌翻了,伸手就想去捏他的脸,被胤祐一把挥开。
他只好讪讪的收回手,觉得自己很愿望:“可是我也分不清公母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胤祐气得跺脚:“你都这么大了还分不出公母,怎么那么笨呀?什么舅舅,应该叫你乌龟舅舅才对。”
小外甥第一次开口叫舅舅,前面竟然加了“乌龟”两个字。隆科多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心累得不行,这小外甥也太难讨好了:“这和年龄大小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养过乌龟,哪里分辨得出公母?”
胤祐不想跟他多说,转身就走。隆科多却又跟了上去:“再说了,反正你都是拿回去养着,是公是母有什么关系?”
这话可把胤祐气坏了,转过身来宠着她喊:“你还说没关系,‘祝英台’越狱了,至今不知所终。‘梁山伯’现在和‘马文才’相亲相爱的在池塘边睡觉,全紫禁城都知道慈宁宫养了两只乌龟,都是公的,每天形影不离。”
隆科多在听到梁山伯和马文才每天相亲相爱睡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胤祐不喜欢他,对纳兰和曹寅那两个外人比对他这个亲舅舅还亲,但是小外甥实在太可爱了,他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要逗他一逗。
乾清宫没有宫女,但太监侍卫可不少,除了跟随皇上出宫的,院子里还剩好些人。此时听到他又提起那两只名声在外的乌龟,就连神情冷峻的侍卫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可把胤祐气得够呛,乌龟舅舅是坏人,这些帮着他嘲笑自己的也是坏人。
小包子越想越气,转身就跑进了昭仁殿。
那可是皇上的寝殿,没有皇上的允许,就算是近身伺候的梁九功、魏珠和顾问行都不敢轻易进去。
胤祐才不管那么多,康熙一向宠他,当初陪胤禛上课的时候,他经常趴在桌上睡着,康熙便会命人把他抱回昭仁殿,让他好好睡。
他进出昭仁殿是常事,没有人敢拦着他。
一进到里屋,胤祐就看到了桌上摆放的那把七星剑。
自从上次梦到那个不靠谱的神仙跟他说容若会在不久将来离世,他的额娘、乌库玛嬷还有六哥都会离开他之后,胤祐就再也不想搭理他了,包括那只跟他有过神交的小剑灵,一并被他划进了“不是好人”的行列里。
因此,就算他后来也来过昭仁殿好多次,但再也没有去碰过那把七星剑。
他不碰那把剑,小剑灵就没办法跟他建立起交流,只能躺在桌上干着急。
胤祐搬上凳子就往墙边走去,他身后跟着那个名叫赵诚的小太监。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想要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在他身后急得团团转。
赵诚见他要去拿剑,想起他前面几次碰这把剑的情形,真是邪了门了,不是生病就是摔倒,要不就睡得人事不知。
总感觉还是别让他碰比较好,皇上不在宫里,太皇太后心尖上的宝贝,出了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
胤祐犹豫了片刻,一把就握住了那把剑。赵诚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一步上前,将胤祐护着。
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胤祐好好地从凳子上滑下来,握住剑柄将剑拔出来。
剑的周围隐隐笼罩着一层青光,剑刃肉眼可见的锋利。
胤祐人还没有剑高,剑拿在手里只能拖着走,一路拖到院子里,身后跟了好几名太监,慌慌张张的,想拦又不敢拦。
从他拿起那把剑开始,脑子里就听到了小剑灵的声音:“哇,主人,你来啦,好久不见!”
胤祐没说话,在脑子里回了他一句:“别说话!”
小剑灵吓了一跳:“哇,这么凶,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胤祐又冲他喊:“我让你别说话!”
小剑灵问:“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这次胤祐不理他,直接拖着剑翻过了昭仁殿高高的门槛。
此时,隆科多还在院子里站着,正和几个值守的侍卫说着什么。
这时候就听到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回头一看,小外甥拖着把剑从昭仁殿中走出来,兵刃在地上摩擦,剑身上七枚铜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剑刃划过的地方迸出了一连串火星子。
小剑灵吓傻了,在他脑子里碎碎念:“你不会要去和御前侍卫打架吧,快停下快停下,打不过的,你才只有三岁,什么也不会,他们可是大内高手……”
剑确实有点沉,胤祐拿不起来,就只能拖着走,一路来到隆科多和那几个侍卫跟前,刚才就是他们几个,无情的嘲笑他。
康熙从畅春园回来,对一处建筑图纸仍然有些疑问,回到宫里一路上还在听雷金玉给他讲解。
雷金玉是雷发达的儿子,父子俩出自江西建筑设计世家“样式雷”,前些年重修太和殿的时候,因为精湛的技艺被康熙赏识,还赐了七品官,现在又让父子俩负责主持修建畅春园的工作。
“这里的卯榫是这样的……”
雷金玉跟着康熙一边往乾清宫内走,一边向康熙说明情况。他年纪很轻,才思敏捷,将每一处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可刚说到关键之处时却发现走在前面的帝王忽然停了下来,后面所有的銮仪卫、太监也都停了下来,大家齐齐的望进院子里。
气呼呼的小团子,拖着一把比他人还高出许多的剑,一摇一晃的追着几个侍卫满院子躲闪:“哼!你们别看我可爱,我可是大清最勇猛的巴图鲁,像你们这样,我一个能打八个!”
听到胤祐的话,站在康熙身侧的曹寅差点笑出声来,被康熙狠狠地瞪了一眼,硬是憋了回去。
小剑灵在他脑袋里聒噪:“别吹牛,你现在一个也打不了!”
“你已经三岁了,我打算先教你内功心法。筑基是初功,重在寂灭情缘……”
“哐当”一声,剑落了地,胤祐脑中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康熙一言不发的走进院子,从胤祐手里夺过那把剑,随手便掷在地上。
胤祐抬起头看他,满眼的委屈。
康熙又去看隆科多,几人早已经齐刷刷跪在地上,连同周围的几名太监,也跟着跪了下来,身体匍匐在地上,吓得不敢出声。
康熙指着隆科多,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点分寸没有,伤着他怎么办?”
隆科多赶紧磕头认错:“臣知罪,请皇上息怒。”
皇上这怒气可一时半会儿息不下来,让曹寅把这几个人带下去,交给佟国维处置,自己则拎着胤祐进了昭仁殿。
梁九功想跟进去,还没迈过门槛就被康熙厉声喝止:“谁也不许进来!”
吓得他赶紧在门口顿住了脚步,一脸为难的站在那里。
“梁总管,这可怎么办?”
赵诚跪在梁九功跟前,急得都快哭了。皇上看上去可气得不轻,他是真的担心七阿哥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纳兰向雷金玉拱了拱手:“雷大人先回去,此事改日再向皇上禀报也不迟。”
今天在乾清宫看了这么大一场热闹,雷金玉也算值了,赶紧收好图纸退了出去。
这时候曹寅又从外面进来,与纳兰对望一眼,问:“挨揍了吗?”
纳兰摇头:“不知道。”
梁九功沉吟半晌:“怎么办,赶紧搬救兵啊。小顾……”
他想叫顾问行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件事要是惊扰了太皇太后,那皇上才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又改了口:“去承乾宫请皇贵妃。”
胤祐被阿玛拎进昭仁殿的时候还有点懵,他知道自己惹阿玛生气了,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进入寝殿之后,康熙便把胤祐放下,自己则坐在炕上看着儿子。
现在他倒是老实了,背着手低着头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委屈,仿佛错都是别人的,跟他没关系。
父子俩就这么对望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梁九功、魏珠、曹寅、纳兰扔在院子里站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动静,他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