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恶性循环
虽然现在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平民都是新野县城本地的城里人，他们虽然也在去年的旱灾中蒙受了损失，但是因为久居县城，而且家底大都比城外的乡下人要厚实，所以很少有人因受灾而被迫卖地的。
当然，“很少”并不代表没有。上千号平民们聚集在这里，总有几个家境差的。而且，虽然大多数平民的家底儿较厚实，但是谁家还没个穷亲戚不是？在去年那场旱灾中，自家的穷亲戚过得有多惨，这些平民们可是很清楚的！
“呀！这老李头的家的二小子若是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去年的时候，粮食的价格确实很贵啊，很多人家即使是卖了地，也只够交赋税！”
“是啊是啊！我表舅家的四姑的三妹夫家，卖了整整40亩地，才换到100石粮，交完赋税之后，连过冬的口粮都没剩下，更别说是种粮了！”
“啊！过冬没有口粮怎么行？那你那个表什么什么妹夫家的人还在吗？”
“是我表舅家的四姑的三妹夫家，他们家还有人在，我听说是把个10岁闺女卖给了牙婆，换了5石粮，勉强过了冬。今天又从城里的米行借了几石种粮，开了几亩荒地。眼瞅着今年的庄稼长势还不错，等入秋收了粮食就能翻身。可谁能想到这贼老天……唉，这会儿，人即使还在，怕是也会因为还不起米行的种粮，不得不把家里的小子也卖了！”
“唉，这世道啊！整整40亩熟田才卖100石粮，一个10岁的丫头竟然才卖5石粮！唉，这世道啊！”
在西汉，人类对环境的开发力度有限，除了人们聚居的城镇和散落在城镇附近的乡村之外，其余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区，被茂密的森林、灌木丛、湿地……等多种多样的植被地貌占据。
而这些土地，虽然是属于朝廷的，但是却因为实在太多，而且环境恶劣，不适合居住，所以是并不禁止平民开发的。只要你有力气不怕吃苦，那你就可以随便伐木垦田，而且凡是你自己开垦出来的耕地，只要你去住地的亭长那里备案，并且保持耕种半年以上，那这块地就是你的了，朝廷承认你的所有权。
不过，种过地的人都知道，农田是有熟田和生田之分的。那种新开垦出来的田地，就是生田。生田耕种三年以上，才会慢慢转化为熟田。生田的产量很低，完全无法与熟田相比，产量最大的熟田和产量最低的生田在同样的年景和同样的耕种条件下，产量最多能相差三倍以上！
而值得一提的是，你开垦出来的农田一旦注册，当朝廷承认你对这片地的所有权之后，你就要开始为这块地交赋税了！朝廷收赋税的时候，为了减少工作量，是只区分旱田和水田，不区分生田和熟田的！
这也就意味着，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将手中耕种着的田地卖给士族的平民，虽然可以通过自己的勤劳去开垦出与原来相同数量的新的土地进行耕种。但是，在拥有的土地的数量相同，交的赋税相同的同时，他们手中的土地的产量却远小于他们原本拥有的那些土地的产量！
如此一来，也就导致了一个恶行循环！士族们手中拥有大量的熟田和存粮，一旦遇到天灾，士族们不仅可以凭借手中的存粮轻松应对天灾，甚至还能在粮价暴涨的时候，用手中多余的粮食去换灾民们手中的熟田。
而那些抗风险能力小的灾民们，在遇到天灾的时候，根本无法凭借自身的积蓄对抗天灾。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将手中的熟田换给士族们，并花费力气和时间去开垦产量低赋税却一点都不比熟田少收生田。等他们好不容易把生田熬成了熟田，新一轮的天灾又来了……
没有任何一个地主，是因为地中的特别好，才成为地主的！想要成为地主，想要发财，想要成为资本阶级，只有强取豪夺、薅羊毛、割韭菜才是正途，靠勤劳？靠吃苦？快醒醒吧！
平民们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们却知道他们被人薅了羊毛，知道士族们通过不光彩的手段，抢走了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当然，在这么多的平民中，难免会出现那么一两个观点与常人不一致的人，而这些人往往……
“可是，那些士族家里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用他们手里的粮食换取咱们手里的地，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对吧？总不能，让他们白给咱们粮食，而咱们却不给他们地吧？那咱们成什么了？！”
“呸！你个龟孙儿！我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净帮那些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说话！我看你的良心也被狗吃了！”
“就是就是！你说的那是什么狗屁话？！我们说过白要他们家的粮食吗？我们借他们家的粮食不行吗？借一石还两石行不行？为什么非要用粮食换我们的地？！”
“就是！他们家的粮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家的地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平日里能换十几石粮的地，到了天灾的时候，只能换两三石粮！平日里一个10岁的丫头，怎么也能换个二十几石粮吧？！可是去年他们开了什么价？！四五石粮！那可是已经养大了的丫头，领回家能当媳妇儿的啊！这不是抢人吗？！”
“没错，没错，这些人的良心简直都被狗吃了！大家伙儿明明都已经着了灾了，身为同乡不帮我们一把也就算了，还用快刀子割咱们的肉，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
“可是……去年的时候粮食减产那么多，家家都没余粮，粮食的价格本就涨的厉害，这价格上……自然不能按照平时算吧？”
“呸！还想骗我们，当我们不知道吗？！刚刚那个李舒都已经说了，去年粮食的价格之所以会变得那么高，都是他们郑家搞的鬼！估计把粮价抬得高高的，然后用一点点粮抢走我们手里的地！”
“没错，就是这样！这姓郑的一家良心被狗吃了，没一个好东西！”
“说得对！都是他们抬的粮价，所以粮价才会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