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晚上回到畅春园, 康熙就让人端来笔墨,自己提着毛笔想了一会儿,把田蜜身边的青鱼叫了过来。
宫里的太监不允许识字儿,宫女倒是有认字的, 青鱼作为田蜜跟前的女官, 在宫内也是有品级的, 所以能写出一笔漂亮的毛笔字。
“朕口述, 你写。”康熙说完之后,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烛火,“儿臣叩拜皇父……”
青鱼眼皮一跳,赶快抬头瞧了瞧田蜜, 田蜜点了点头。青鱼利索的在纸上写了下来。
这封信一开始是父子寒暄,紧接着就说了今年一年家里面的变故, 家里面添丁进口, 但是也有幼儿夭折。更多的字描绘了老祖母如今身体不好,经常发呆忘事,而且闹着要回盛京。于是决定今年冬天兄弟几个一起陪着老祖母回去住一段时间,最后一段写了儿子对皇父的挂念, 嘱咐照顾好身体,若是有什么其他吩咐,只管按照以前的法子往宫里传信。
“……敬颂钧安,余不多言。儿臣叩上。”
青鱼捧着写好了几张信纸交给了康熙。康熙拿过来读了读,转头告诉田蜜,“准备一些东西交给简王,这些东西务必要有大内或者内务府的标记。”
田蜜联想到白天听到的传言,“不如准备一些柔软不打眼又耐用的布料,让人做几百件僧服和鞋袜, 进贡来的茶叶原封不动的送过去一些,其他的您看还有什么要送的吗?”
“进贡过来的精米梗米都带一点,人参鹿茸当归灵芝也装一些,再加上一小匣子的银瓜子,多让人刊印一些佛经什么的一并送去。”说完之后,将手中的纸叠起来装进信封里,“这个最重要,到时候一并把这个也送过去。”
等了一会田蜜问:“有用吗? ”
“有,有了这封信,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五台山附近肯定有人埋伏,到时候一网打尽。”
田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内务府的东西今年送明年送,说不定往后几年还要接送。
完之后心里面儿叹了一口气,“就怕他消息传进宫来让老祖宗知道了。”
康熙把信交给了李德全让他收好,随口说了一句,“你也太小看老祖宗了,老祖宗什么风雨没见过?而且这又不是真的,当年朕虽然年纪小,是被那几个辅政大臣扶着在灵前登基的。皇阿玛的遗容朕当年也是见过很多面的。”说句难听一点儿的,他亲爹死没死,他自己能不知道?
田蜜让陈公公亲自处理这件事,如今深秋,北方已经冷了,在田蜜生日的这一天,京城里悄悄的出去了一伙儿人。这伙人跟普通的行商队伍不一样,里面全是一些青年,带队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娘们儿兮兮的,说话的时候捏着嗓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太监。
一路上这群人不紧不慢,要做出招摇又要装着不招摇的样子,到时候自然会有有些人找上他们,这封信也自然会流落到别人手里。
这些事儿就不是田蜜能考虑的了,田蜜在园子里面过了自己又一个生日。
简王府献上来的宝贝是以一套玻璃杯,这个玻璃做的不太纯净,看上去并不是透明的,稍微发点儿绿。
就这样的东西,在这些贵妇眼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了。简王福晋得意洋洋,“这是我们家的大管家从广州带来的。”
花了多少银子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面子。各王府的福晋悄悄的把这个消息记下来,田蜜想说这东西本来就不值钱,也就是物以稀为贵,但是看到眼前这些贵妇眼睛都绿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这些话了。
吃吃喝喝又看了一场大戏,爱新觉罗家的老少爷们儿们在外边儿,女人们在园子里,田蜜这场寿宴摆了几十桌,到了天快黑了才把人送走。
因为喝了几杯酒,天气又冷,田蜜把自己的棉衣服翻了出来穿上,打个哈欠看着四阿哥给自己磕头祝寿。
“行了行了,儿子,有这个意思就够了。”
四阿哥很高兴,今天不用去上课,还能陪额娘一天。就像太子哥哥说的那样,自己是有福气的,他的心里盼着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能给额娘祝寿,这样自己的福气就能长长久久。
田蜜拉着他的手,“过几天你跟着你皇阿玛去盛京,额娘身体不好,没法跟你们一块儿去。你路上吃的用的都给你打包好了,有什么不趁手的一定要说,千万不要委屈自己。那边的天气冷,要是觉得衣服薄了,赶快说,让奴才们给你现做,别把自己冻着了。”
田蜜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嘱咐讲了出来,到最后看着夜深了才把儿子放回去。
儿子走了之后,田蜜就忍不住想早点儿休息,让宫女把自己头上的这一些首饰给拆下来。
“脑门上顶了一斤多的黄金,总觉得头皮发麻。”
青鱼就赶快拿了一把梳子,慢慢的给田蜜梳头,田蜜在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上辈子买的气囊按摩梳。
刚想跟青鱼说别梳了,就听见青鱼慢慢的说出来,“今天总觉得贵妃娘娘有点儿不太一样,一个人冷冷的往那里一坐,也不跟其他人聊天儿,要是有其他福晋问起来,就说惦记着十阿哥。”
这么一说田蜜才反应过来,今天来的都是一些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儿,宫外的外命妇们也只是送了礼,都没有进到园子里来。贵妃的态度确实有些反常。
“十阿哥是不是没有出来玩耍过?九阿哥和八阿哥倒是常常跑出来,十阿哥……”
田蜜想问这小家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体弱多病,但是青鱼摇了摇头,“听人家说十阿哥长得白胖白胖的,贵妃娘娘把他当成眼珠子。不管到哪里必要在看在自己的眼里头。嗯,不常走动,跟八阿哥九阿哥关系挺不错的,几位娘娘都住在一起,兄弟们都在一块儿玩儿。”
田蜜想了想,想不明白贵妃有什么与平时反常的地方,除了不爱说话不爱和人交往之外,没什么值得别人关注的。
顶多也就是有一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找他们母子俩的麻烦。
田蜜生日过后没两天,康熙就要求后宫女眷全部回宫,因为他快要陪着太皇太后回盛京了,宫妃们都住在外边他也不放心。
田蜜要忙的事情特别多,大阿哥过了年要结婚,准备的事情千头万绪,惠妃虽然忙得四脚朝天,但是仍然想从自己儿子的婚事上薅羊毛。尽管皇帝和太皇太后太后不在,但是宫里面还是要过年的,今年群臣可以不用来朝拜,但是命妇还要进宫。
田蜜就成了这紫禁城里面的头号人物,除了管事儿之外,还要再把这个架子给撑起来。
回到宫中没多久,田蜜就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外边儿,到最后冬至了,按照北方的习俗,这一天是要吃饺子的。
田蜜吩咐下去给每个宫殿都备好足够多的饺子,派人把佟贵人请了过来一块吃。
佟贵人来的特别快,冬至前气温降低已经结冰了,她进来的时候,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的上了台阶,在屋子里面把外边儿的披风脱了。
“这天已经冷起来了,北风一吹,觉得风像刀子一样割人的脸。”
田蜜的屋子里面早早就烧起了火炕。招呼着佟贵人坐到炕上来,“来坐这里,都不知道皇上他们这会儿走到哪里了?”
佟贵人听了,脑袋歪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合适。是跟着一块儿担忧……姐姐会不会生气?
佟贵人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人家本来就是夫妻,自己还是送进来做小的。这时候要是跟着一块儿担忧那就显得有些没脸没皮了,实际上她并不担忧,如今的佟贵人无忧无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是突然死了,除了他亲娘也没什么可惦记的,话说他亲娘前不久刚生了一个小弟弟,如今满心母爱放在了小弟弟身上,对自己也不记挂了。所以让自己活的痛快一点儿吧,反正自己又不惦记皇上,何必跟着一块儿担忧。
“那什么……姐姐,与其想万里之外的皇上,不如想想宫里的事情。”
“宫里又怎么了?”
“宫里面儿迟迟没有说晋谁为妃,隔壁永和宫那么大的一个院子空着。想搬进去的人多的是,特别是咸福宫,那里都快挤废了,里面住了那么多人,而且他们的位置就在角落里,皇上一年也不过去一次,她们很多人正想办法搬出来呢。”
说到这里,佟贵人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听说住在咸福宫的两位嫔,如今快要撕破脸了,谁都想升职为妃搬到永和宫去。”
田蜜听到这样的传言就知道自己又要干活了。
“过两天我叫他们几个过来,跟他们说现在皇上没这个意思。就算是他们挤破了脑袋也当不上妃子。”
更何况养了七八两位阿哥的贵人如今升职无望,下面的人没办法往中间去,中间的人又怎么有机会往上面去。
佟贵人摇了摇头,“姐姐最好别管这事儿,你就算说了人家也不相信。反正你高居皇贵妃的宝座上,他们的心酸你又不明白。再说了,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他们也不相信,他们觉得总有一天能熬出头。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吧。”
立场不同,田蜜能理解佟贵人说的话,那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
田蜜并非圣母,内心不愿意看着宫里面的这些女人眼睁睁的日渐枯萎。只是自己虽然能提出建议,但是做出最后决定的永远是康熙。他不答应给别人封妃,宫里面儿就一直缺少一个妃位。田蜜能做的就是让她们的日子尽量好过一点儿,所以田蜜在物质上并不克扣他们。
两个人一块儿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饺子,田蜜把佟贵人送到门口,看着他的两人小轿子离开了才转身回来。
可就在这种田蜜觉得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个日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住在咸福宫的一个老常在病死了。
越是到过年宫里面越忌讳病啊死啊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咸福宫没有第一时间报过来,反而把这件事压下了。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这个消息还是很快传开了,传到田蜜耳朵里之后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了。
“病没了?”田蜜觉得有些蹊跷,“宫里面儿嫔妃们召了几回太医我都清楚,咸福宫里面儿吃药的又不是一个两个,怎么不在册子上的人没了?”
田蜜手中有册子,什么人生病用了什么药材都有记录,可是这个去世的人却没有生病的记载。
这件事从里到外都说着不正常,田蜜立即招来了医女让她们去验尸。
又让人把咸福宫的宫女太监分开审问,那些又等级的女人也要单独询问。半天之后,田蜜拿到手的证词简直是五花八门。
咸福宫在西六宫的西北角,正殿只有三间房,敬嫔端嫔各占一半。从主位到其他小主,大家都在为住房问题而头疼。如果要是能跟着园子里面居住,大家都觉得轻松很多。
这样就形成了留在宫里面的人觉得轻松了,跟着去园子的人也觉得能松一口气的局面。
这种事情一点儿都不夸张,毕竟咸福宫已经人多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经常会发生隔壁的人晚上说两句梦话另一边儿的人都能听见的事情。
主子奴才一大群,各种矛盾随之多了起来。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平时不管那么多事儿,同样住在西六宫的几位娘娘,比如说荣妃贵妃和宜妃,他们都不想和咸福宫的事儿沾上关系,听见了也觉得耳朵疼。
而田蜜又没去过咸福宫,别说咸福宫的那些低位嫔妃了,就是其他人她也不认得。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田蜜觉得肯定是因为这些人斗心眼弄出来的,这个时候为时已晚,哪怕自己自责,或者是惩罚了罪魁祸首,也没办法挽留一条性命。
田蜜这边想的是赶快把矛盾解开,亡羊补牢,把这些低等嫔妃分到各个地方,但是自己手下的宫女们觉得,这就是趁着太皇太后不在家,咸福宫里的人是棋子,是各位娘娘推出来打田蜜脸的。
田蜜没有考虑那么多,直接让人到咸福宫里面审问,没想到这一问,果然出事儿了。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每个人都变得小气了起来,严重一点说就是变得为人狭隘,除了算计一些眼前的蝇头小利,更是为一些没影的事情你争我夺
以前大家顶多是觉得日子没什么盼头,过一天少两晌,可是自从德妃死了之后,敬嫔端嫔从以前的好姐妹迅速撕破脸。
两个人手下都拉了一帮人,许诺她们:一单成了妃子,就带他们立即离开咸福宫搬到永和宫去。
于是这两帮人马斗得你死我活,而刚刚去世的那一个老常不是病死的,而是冻死的。
刚开始这个老常在脾气好,正所谓人善被人欺。她本来是端嫔的手下,敬嫔的人先是把她过冬的衣服“借走”,她有病了之后,端嫔也让人给她找太医了,但是病的人太多,两方争夺之下故意把她给漏下了。缠绵病榻,又没有什么有魄力的奴才,更没有银子,冬天连炕都烧不起——分下来的炭也别人“借走”了,她自己哭哭啼啼的吃了几天冷饭,在接近年根儿的时候实在顶不住了,晚上睡下去第二天就没起来。
田蜜知道这个真相之后,把自己的牙根咬得咯咯响。
而且这个老常在的死因也传遍了东西十二宫。
贵妃知道以后,先想着八成皇贵妃要把手插到各个宫殿里了。心里面忍不住把端嫔和静敬嫔骂了一通,“眼皮子浅的奴才,也不想想这宫里面儿晋升,论宠爱论资历论儿子,怎么也轮不到她们。
该争夺的还没动静呢,他们这些人先斗起来了。这下好了,皇贵妃要是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才是邪门呢。”
贵妃又一直把皇贵妃当成心腹大敌,这个时候更是着急忙慌的要把自己的小尾巴给藏起来。上一回被皇上警告了一通,到现在贵妃还没缓过神来呢,没想到又碰见了这场事情。
就在贵妃急急忙忙的把自己的人手隐藏起来。宜妃也暴跳如雷,她气的直拍桌子,“这俩蠢货,闯了祸了要把咱们给拖下水去。我费了多大功夫把这翊坤宫上上下下全握到手里,这下好了,以后要敞着门儿等着皇贵妃来检查了。”
她妹妹郭贵人有主意,“姐姐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他有张良计,咱们有□□梯。到时候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已经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岂能是他一句话就能把咱们宫里面儿各种事情夺过去的。”
“傻妹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不是他会不会把咱们宫里面的大权给夺走,而是有她这么一个人天天盯着咱们,太恶心了,你懂吗?就好比咱们不管干什么事儿,旁边总有一个人叫着不行不能做,还不能不听。”
消息传到荣妃这里,荣妃叹口气,“冤孽啊。”她对自己的本事知道的挺清楚的,反正斗心眼儿斗不过别人,不如别主动挑事,就吩咐下去:“都知道咸福宫里面发生的烂事儿了吧,把皮绷紧一点儿,皇贵妃娘娘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出这几天,在年前肯定要把板子落在某些人的身上。”
惠妃听说了这件事儿,但是没放在心上,她现在还在考虑怎么给儿子多弄一点儿钱。而且惠妃也自认为自己对自己宫里面的事儿把握的比较好,“本宫又没欺负过她们,就算是皇贵妃娘娘到时候在宫里面跟过筛子一样地过一遍。钟粹根本不怕,毕竟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下面坐了两排贵人常在答应,大家面儿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面儿早就骂她祖宗八辈。
“你还没欺负人……对,你确实没欺负人,但是你欺负我们的首饰匣子了。”
田蜜别说在西六宫闲逛了,田蜜连东六宫都没有转过来一遍。
小的时候在景仁宫长大,现在景仁宫里面儿封了起来,并没有住什么嫔妃。景仁宫隔壁的延禧宫。田蜜去过几次,是几年前给佟贵人布置屋子。钟粹宫也去过,是为了看望八阿哥。隔壁的永和宫因为是老冤家德妃的地盘儿,田蜜从来没有踏足过。
如今她坐着轿子摆开仪仗,前呼后拥的从东六宫出来,经过坤宁门的大门前,进入了西六宫。
从宜妃的翊坤宫前面经过,向着北边的两座宫殿而去。北边的宫殿东边儿的是储秀宫,西边儿的是咸福宫。储秀宫一般空着,就算有人,里面也只是住了一些秀女。咸福宫就在西北角,太偏僻,且面积比其他的宫殿都要小一些。住的人又比其他的宫殿多。
在来的时候田蜜就想过,东西十二宫,除掉景阳宫景仁宫和自己的承乾宫,以及选秀才会用到的储秀宫,还剩下八座宫殿,咸福宫的这些人全部打散,分散到八处宫殿里边儿。
但是在打散之前,有罪的定罪,没罪的也要敲打一顿。
她到了咸福宫的门口,端嫔各敬嫔已经带着人跪在门口等着了。
田蜜的轿子从大门里抬进去直接到了主殿上。田蜜扶着青鱼的手下了轿子,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上,招了招手让人进来。
咸福宫里面的女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进到温暖的屋子里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只不过跪的地方从冰天雪地的院子里换到了温暖的屋子里。在这里仍然要静等着处理结果。
在这里就没奴才什么事儿了,能进到这个屋子里的都是康熙名册上的女人。
田蜜端着茶杯等了一会儿,就对打头的端嫔和敬嫔说:“人都没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两位在以前确实是好姐妹,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撕破脸了,互相用眼神瞄了瞄旁边的人,忍不住开始演戏。
似乎宫里面的女人每次有了委屈,总是忍不住哭泣起来。两个人同时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田蜜盯着她们两个看了看,发现她们已经老了。
这两位也是宫里面的老人了,以前不是没有孩子,只不过有的时候怀上了没生下来。有的时候生下来夭折了。
再加上到如今咸福宫里面都没有一个小孩子,这两个人唉声叹气的时候挺多,所以到现在看,面容悲苦又苍老。
端嫔先说:“娘娘,这件事儿确实是臣妾等失察。”
敬嫔也说:“臣妾最近一直在抄血经,对外边儿的事情也不太清楚,没想到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两个人同时把事情推到了下面这些乱斗的贵人常在答应身上,尽管这个时候已经撕破脸了,但是田蜜能从中看出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果然是以前在一块儿合作的久了,哪怕这个时候推脱责任也能一前一后的把锅甩的干干净净,前面说完后面补充简直完美。
可是越是这样田蜜越是愤怒,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在这宫里,人命算得了什么呢?哪怕知道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事实,田蜜也要做到防微杜渐。
“失察?不知道?好借口呀!”田蜜把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在一边,“你们两个坐镇咸福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不得不给皇上和太皇太后一个交代,不得不给那个刚死去的常在一个交代,不得不给满宫的姐妹一个交代,你说你们两个如何认罪才能平息众怒呢?”
敬嫔听了之后就觉得如自己预料的一般,这件事儿不能轻易的摆脱了。她在今天之前都已经想过,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了自己封妃,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当然是脱罪重要脱了,脱罪了自己还可以是一个嫔,如果脱不了罪自己就是一个罪人。
“娘娘,宫里面人多,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包藏祸心。只不过人心隔肚皮,臣妾却是不知道他们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臣妾年纪大了,对这宫里面的事情没有前几年看的那么严实了,臣妾愿意将这咸福宫里面大小事情交给端嫔处置,退居二线整日诵经念佛,不过问俗事。”
端嫔听了,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抢占先机?
既然以退为进的办法让别人用了,端嫔还有其他法子。她立即磕头,“娘娘,臣妾作为咸福宫的主位,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知罪责难免,请娘娘责罚。”
在端嫔看来,人虽然死了但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宫里为了脸面,能用各种办法把一个死人的死因描绘得无足轻重。
目前最重要的是皇贵妃娘娘的态度,以退为进的办法虽然好用,但是并不可取,皇贵妃娘娘既然用了这么大的排场来到这里,满宫上下眼睛都盯着呢,如果没有人配合,就等于打了她的脸面,或许这个时候吃一点儿亏,但是将来皇贵妃娘娘不会亏待有功的人。
在端嫔看来,如果认罪了,可能会被训斥一通然后罚没俸银。再严重一点儿会软禁起来,抄经祈福。
宫里边儿的娘娘难不成要关到监牢里面儿?难不成真的要给那短命的小贱人抵命?
田蜜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更加无力,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意识到生命的可贵。田蜜这个时候突然觉得和他们的居住环境无关,和他们的生活环境无关,这是从小灌输的教育,以至于对人命特别轻贱。
田蜜一瞬间就不想给他们重新安排住宿了。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一个愿意退居二线,一个愿意认罚,那就……”田蜜的话没说完下面跪着的一个年轻女子立马爬了出来,“娘娘,我们有话说。”
田蜜摆了摆手,让旁边儿的宫女不用呵斥她打断自己讲话,“说吧,你想说什么?”
“不论是端嫔娘娘还是敬嫔娘娘,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姐妹们,之所以有了现在这个事情,完全是因为有几个人心思太大。把整个咸福宫给拉下了水,”这年轻女子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看着跪在一边儿的几个女子,显得义愤填膺,“娘娘,就是他们几个夺了乔姐姐的东西。当时姐妹们就说她们做的不地道,可这几个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罪魁祸首在此,请娘娘责罚他们。”
田蜜听完之后哦了一声,“是吗?她们几个本宫也听说了,既然有人指认,你们对别人的指认有话说吗?”
这几个女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端嫔虽然跪着低着头,但是她的嘴角已经挑了起来。
田蜜看着她们身体抖得如筛糠,就问刚才那个打断自己说话的女子,“我听你一口一个乔姐姐叫的挺亲热的,那我问你。你的乔姐姐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你可曾挺身而出?你的乔姐姐吃不上热的用不上碳的时候,你可曾伸手帮忙?”
“这……”
“要实话实说,说瞎话终究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未曾。”
“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因为要是把东西分给了乔姐姐,臣妾就没办法过这个冬天了。”
田蜜点了点头,“分出去了是情分,不分是本分。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女子赶快点头。
田蜜看着自己带着的护甲,“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本宫已经听出意思来了,这一切都是乔氏太软弱了,她要是厉害一点儿,哪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下面的人没人敢回应,也没有人敢动。
田蜜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刚才这个人说把自己的东西分出去了给别人,自己都不够用了。这几个罪魁祸首是借别人的东西用,这意思就是说她们自己的东西也不够用。内务府分给你们的东西都是有富裕的,虽然是一个娘娘每天应该烧多少碳都有定数,但是考虑到屋子有大小,有些人还有几个奴才在身边,更加上女人冬天洗一些小衣服不容易干,也要放在碳盆儿边儿烤干了,所以每个人分到手的碳都是比内务府规定的要多,为什么别的宫里面儿都够用,你们咸福宫的人反而不够用?难道你们不是按人头分的?”
田蜜看着面前的端嫔和敬嫔,“像这种分配冬衣木炭,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详情?”
内务府按着人头把东西送来,分下去是各宫的主位,内务府田蜜审问过了,没有克扣,有数次移交用品的册子为证。只能说,克扣这时是咸福宫内部发生的。
看来今天难逃一罪了,两个人反应不一样。敬嫔摇头,端嫔点头。
敬嫔说一切都是宫女太监出面分的自己完全不知情,端嫔愿意认罪。
田蜜不由分说的让人把他们两个的宫女太监全拉出去在冰天雪地里面打板子,打完之后直接扔到内务府去,让内务府从新教导了再分配到其他地方。如果真的有命从内务府里面再出来,也没他们什么好活儿干了,一般都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儿。
田蜜没有耐心了,在这里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这几个人问的哑口无言。棉衣棉服木炭是一方面,放任宫里面儿的女人在这里乱斗又是另外一方面。
田蜜觉得这里面能过的很滋润潇洒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好东西。
所以把花名册拿了出来,看到那些老实的,根据调查不主动惹事儿的,打散之后分到了贵妃和三妃的宫殿里。
那些带头欺负了人的几个女人,田蜜把他们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抽走,让他们在这里自己照顾自己,简称自生自灭。
“端饭倒茶也用不着别人了,毕竟你们如今身上背了一条命,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这里清修赎罪吧。”
像刚才出了风头的女人,这些人因为作壁上观,在田蜜看来都是一样的可恶!把他们身边的奴才也全部抽走。
端嫔敬嫔身边留了刚挨过打的心腹宫女,其他人身边不再留一个奴才。
“这个冬天挺冷的,你们晚上轮流起来烧炭,想办法弄点儿热水,御膳房会把饭给你们送到门口,但是吃进去的时候可能已经凉了,不过不要紧,碳比较多,你们可以再热一热。等到受了苦,受了罪,将来说不定到了阎王爷跟前,你们的罪孽能少一点儿。”
田蜜出了咸福宫之后,看了看开着的大门,随后让人把门关了起来。
田蜜又坐的轿子招摇而去,回到了承乾宫。
惠妃收到消息的时候,带着自己手下的一帮子人正在打牌,牌桌子上放了不少的金银首饰。听了皇贵妃把咸福宫关了大门,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是把咸福宫当冷宫了吗?里边儿关的都是一些有罪的嫔妃……好本事啊,这是咱们大清国独一份儿呀。”
毕竟从先帝入关到现在,宫里面儿是没有冷宫的,装书的景阳宫是前明的冷宫,没想到咸福宫如今也是冷宫了。
宜妃窝在炕上,“这叫什么?这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以为咸福宫里边儿的那几个刺儿头能跳起来,把皇贵妃气得火冒三丈。我也算计好了,她要是在咸福宫里边儿混稀泥,以后大家就能渔翁得利。没想到她直接把那些看着胆儿小怕事儿和生病的赶了出来分到了不同的地方。那几个喜欢挑事儿的关到了一起,这叫什么?这叫养蛊呀!”
郭贵人摇了摇头,“这不是养蛊,那些女人都翻身无望,要是有翻身的机会,这才养蛊呢。”
荣妃听了摆了摆手,在她看来,这件事儿已经结束了,和自己无关。
贵妃心想:佟氏毒着呢,我要早点儿想个办法才行。
田蜜回到宫里面儿热热的喝了一杯水,整个人窝在炕上,忍不住问旁边的青鱼:“我这么做也不知道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敲山震虎,你要是这一次处理的不够硬,回头几位娘娘总能给您找点儿事儿出来。”
田蜜翻身躺倒,“先别叫我,让我先躺一会儿。”田蜜这个时候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田蜜要把这件事写成信让人交给太皇太后和皇上。
重新打起精神爬起来的田蜜写了两封信,给太皇太后的一封把所有的事件还原了一遍,随后把自己的处理方式也写上去,并且请求太皇太后给予一点指点。
给康熙的这封信就写的多了一些,田蜜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重点写了一下自己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态,既觉得她们可怜又觉得她们可恨。
最后又把自己觉得他们可恨的情绪占上风的事情告诉了康熙。
田蜜不确定自己这么写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是田蜜觉得自己是相信康熙的。“他应该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狠毒的女人吧?”田蜜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信赖他,也不知道信赖帝王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一方面觉得挺对的,一方面觉得不够理智。
苦恼的田蜜把信寄了出去。
而圣驾刚到盛京,盛京作为陪都,设置了奉天府,就比如京城有顺天府一样。奉天府官员在圣驾没有进城之前组织老农献上祥瑞,所谓的祥瑞也就是一袋子的玉米红薯。
这属于面子工程,康熙微笑着下了銮驾,但是对于面子工程,康熙也有自己的龟毛之处。他面带微笑地拉着老农说了一会儿话,又看了看这个老农的一双手。这双手就是干活的时候,手上全是老茧,而且老农说的话也并非是之乎者也,完全是乡土之音。
这下康熙才满意,这种满意一直到了盛京的皇宫里,打开了京城送来的信之后才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立即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田蜜,“……她人罪行与你何关?勿要自我埋怨。”又在心里面儿责怪田蜜处置的太轻,“……如此草菅人命,属实心肠冷硬,此类人留在宫中并非好事,你不必再管,只管圈禁在咸福宫,后续之事,交于奴仆………”
表妹就是太心软,女人都有这样的毛病。虽然坐拥后宫三千,但是这么多女人都不算康熙心目当中的自己人。那些生过孩子的,勉强算是自己人。怀了没生下来,生下来没养住的也不算是自己人。端嫔和敬嫔,刚好属于这两种,咸福宫的女人他一个都想不起来。人都有亲疏远近,表妹绝对是亲人,而康熙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人受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