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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纪蒙案(10) 发现了更为重大和紧急

“怡红.楼我亲自去查看过, 那枯井位置虽偏,但那晚人手众多,不至于打着灯笼还看不到。再者院子属于四面墙壁的封闭结构, 贾石宜是老将了, 既已包抄, 怎会不知探囊取物的道理,还需一个老鸨提醒。”

“那晚场面太乱, 大家都想不到有人敢绑架少爷,而且是在陇右军将士眼皮子底下。太猖狂了。”

书童沈聪的声音异常愤慨。他即便是下人,也是起点很高的下人, 在罗府里除罗母、罗啸和罗威外, 谁也无资格使唤他。跟着罗大少到处混, 虽说不一定认同主子的行事作风,做下人嘛,能跟着吃香喝辣已经很不错。但从罗威死后,他无用武之地,沦为罗府最普通的下人, 劈柴烧水、浆洗衣物, 什么都得干。

可以想象书童对杀死罗威的凶手有多么痛恨。

“身份卑微并不代表没有未来。因为我也曾是穷苦出身。”余启江见这少年像当年郁郁不得志的自己,因多说了句鼓励的话。

书童沈聪像是被忽然点燃了希望, 愣愣看着眼前的大官。

“嗯, 做你擅长做的事, 不断巩固和提升, 罗大将军正承受丧子之痛, 无暇顾你,但我相信,这么多年读的书不会白费, 罗啸总有一天会看见你。”

书童沈聪眼睛写满了感动和震惊。

“你是什么时候给罗威当书童?”

“从小。父母不要我,将我卖入罗府,我和少爷年龄相仿,又识得几个字,老夫人便让我跟随少爷。”

“这么说,你是陪罗威一起长大的。”

书童沈聪点头。回忆过往,难掩悲伤。

走出罗府,只见一位身材高大健壮、身披铠甲的将军过来,正是贾石宜。罗啸几日不在军营,陇右军便由他代为主持,定期来罗府报告军务,后头呼啦啦跟着一群较低级别的将领。

捡日不如撞日,余启江也顾不得崔纯嘱咐,拦住去路,自报家门:“我是大理寺少卿余启江,来查罗威的案子。”

贾石宜的级别不如余启江,仍露出轻蔑之色:“堂堂大理寺怎么还查一个公子哥的事儿?”

和所有戍边的将领一样,贾将军也是黑黑壮壮,面容有裂纹,是常年风吹日晒赋予的粗旷,全身都散发着“拦我者死”的悍将气场。

听口气,贾石宜对罗威已经到痛恨的地步,人都死了仍毫无客气。

“不用这么看我。这混小子目无法纪、屡屡作恶、伤害无辜,败坏陇右军和罗将军的名声,那可是兄弟们用血和汗换回来的荣誉。我对事不对人,如果他能改邪归正,也就算了,但是,呵呵。说句实话,他不死,兄弟们还真不知拿他怎么办。”

余启江脸色转为认可。世家豪门哪儿没几个败家子,不怕贪财好色烂赌,就怕罗威这种无法无天祸害百姓的,丢尽祖宗威名。

“客套话就免了吧。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是,我当面骂过这败家玩意儿,我的人也跟他动过手。我们几个将领私下都谈过,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支持将陇右兵权交给罗大小姐,也不会交给大少爷。罗威一死,陇右军至少不会落到个废物手里。对我们是喜事一桩。所以我有杀人动机。你不就是往这方面调查吗?不然也不会不敢来问我,兜着圈子问些不相干的人。”

贾石宜是悍将,且不笨。

余启江号称黑面判官,以明察秋毫、铁面无私闻名,是最嚣张的江洋大盗、最凶残的杀人狂魔、最狡猾的犯人的克星。但这位集合了嚣张和凶残的悍将却一点也无所谓,摆明说“你不就是怀疑我嘛,来查呀”。

好在黑判官的束手无策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便坦然道:“贾将军说得没错。唯一的嫌疑人是你。至少目前是。所以现在不如干脆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请讲。”

武人都喜欢痛快的。

“贾将军,听说你负责全程跟踪交赎金过程,带的全是心腹手下,有多少人?”

“包括我在内,三十八人。其中十二人沿路乔装打扮成百姓,十八人尾随,五人放哨,剩下两个跟在我身边负责传递指令。”

“过三花巷后呢?”

“那时因已得知目的地,我只留两人尾随跟车,其余人马全部跟我□□进入怡红.楼,提前布置。”

“酉时后你在哪里?”

“我们正将怡红.楼掀个底朝天,根据老鸨供词,才寻到枯井,我亲自钻下去。”

“经我现场勘测,那枯井井口两尺余宽,只容一人通过,井深却有近两丈,是普通男子身高的四倍。因荒废多年,井壁内长满小型植被,光滑无比,根本没有手足可攀附之地。要下井,安全起见,必须在井口固定绳索,将绳索缚于双臂下,才能安全抵达井底。听说你们那天也是这么下井的。”

“没错,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在井底捡到的罗威衣物,太干净。”

“大少爷出门不都爱穿漂亮干净衣服吗!”贾石宜本欲哈哈大笑,头才微微扬起,忽然止住,厉兵秣马的悍将目色惊悚。

“贾将军想起来了吧——你想想你们当时下井后是什么样子,因难免与井壁磨蹭,浑身都挂了杂草。而罗威呢,他应该是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由凶手吊着下去,更加会与井壁产生碰撞。没道理,衣服那么整洁如新。能说得通的只有是——罗威根本没有进到那个院子,更没有下井。在进怡红.楼后,就被你们的人抓起来了。”

“你说什么!”贾石宜大怒。

“罗威失踪的全过程你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作为陇右军第二号掌权者,这种事交给手下办也行。你带了三十五人进怡红.楼各点埋伏,这些都是你心腹,个个武艺高强,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将罗威带走,是很简单的事。而且天黑后正值怡红.楼最热闹,是绝佳掩护。之后你把罗威衣物带在身上,从井里上来时再拿出来,糊弄罗将军。

最令我注意的一点,就是那散落在怡红.楼院子里的百两黄金。难不成是凶手发生冲突,导致金子掉出来?还是急于将罗威放入井底,来不及拾金子?可我听说,贾将军在门外足足等了半柱香,时间上是充裕的。

如果说绑架一开始就是个幌子,至少后续寄来的第二封勒索信也在极力维护这个谎言。凶手不把黄金带走,反而提前揭露了幌子。退一万步讲吧,不管怎样,没有人不见钱眼开的,即便志不在此,但一锭金子也不少地留在原处,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我判断,凶手将黄金留在原地,是另有目的——借此证明和强调那是罗威最后出现的地方。”

贾石宜定定看着余启江,良久,爆发出狂笑:“京城来的黑判官,不得了,好好好,有本事,就凭你,给老子定罪!?来,脖子伸出来给你砍好不好?”

话毕,他身后的将领跟炸了锅似的,全哗啦啦拔刀,嘴上不干不净地骂起来,说“京城的官拉屎拉到老子头上”、“我们本就是叛军后人,怕你个鸟”之类的。

这些边城悍将实在乖张,余启江摇摇头,冷静说:“以上只是推论。大理寺查案向来讲证据的。如能找到关键证据,证明我猜测不错,本官一定亲自上门捉拿你。纵然千倍于此的利刃架在脖子也义不容辞。”看了看那故意在眼前晃的一把把刀锋,又说,“但如果我判断错,也一定亲自登门,向贾将军道歉。”

贾石宜一愣。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余启江表现出来的正直坦荡、公正无私,给像正烧得火热通红的一团铁球的边城悍将们泼了盆冷水。

“找出什么关键证据还需多久?”

“两天。”

“好!那我这两天就哪儿也不去,就在军营等你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话到此处,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昭阳终于知道陇右太守万德为何愤慨,因问:“令公子现在如何?”

万德回答:“劳公主挂念,犬子已醒,大夫说只须好好休养,应性命无忧。但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哎。怪我,没好好管教儿子,让他作孽太多,才会被人盯上。犬子也知错了,日日哀伤,但无济于事,他懂事得太晚。”

昭阳见其爱子心切,知错诚恳,因说:“驸马,你不是认识些京城名医吗,待陇右事了,带公子去京城医治。如何。”说罢看向黎原,黎原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认同地点头,“到时就住我府上,我家里房间多。”

公主高高在上,万德以为她只是随口关心,哪知竟真出手相助。京城大夫见多识广,医药齐全,水准比陇右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不知高多少,黎原又给他解决吃住之忧,天底下还有比他儿子更幸运的人吗!虽心里清楚是因在陇右地盘,须万德这地头蛇鼎力相助,公主殿下的这份关照带着三分怜悯七分拉拢,但万德仍满心感激,登时当场叩谢涕零,无以言表,誓死效忠。

昭阳又想起什么,说道:“你们刚才说从陇右军营回来,莫非是去逮人?”但又想军中都是热血汉子,边城将士尤为彪悍,余启江要怎么给受手下爱戴的贾石宜五花大绑,不禁好奇怎么做到的。

“并不,下官去军营给贾石宜道歉。”

“咦?”昭阳和黎原同时发出疑惑,怀疑自己听错。贾石宜是有最大动机和最大获益的,他不是唯一的嫌疑人吗?

“看来你们找到关键证据。”

“是的。”

几乎已搜索过怡红.楼每一块地方、完成收集怡红.楼每一个人口供的大理寺官员们还能再搜出什么?

昭阳十分着急地问:“快说。”

“像我之前说过,这起案子最令我留意的,就是那散落在院中的一百两金子。贾将军被我当作嫌疑人,是刚好能解释得通,他以那百两黄金制造罗威曾到过那里的假象。这几乎让我忽略了另一种可能——凶手之所以将百两金子留在原地,是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将其带走。”

“带不走?”黎原问,“按你形容,那枯井连人都能通过,怎么通不过一个箱子。凶手拎不动?”

“怎么会,十斤而已,连体弱多病的罗威都拎得动,凶手能将罗威拖走,怎会拎不动。”昭阳说。

“公主说得不错。”崔纯对昭阳愈发欣赏。

“那是为什么?”昭阳问道。

“通过枯井下发现罗威干净的衣物,已经可以确定罗威根本没进过那院子,没有下到过枯井,更不是通过枯井被运走。其实,罗威根本没有到过怡红.楼。”

“什么?那么多人跟马车抵达怡红.楼,多少双眼睛看着他……”

“并没有多少双眼睛。贾石宜说过,为了提早进怡红.楼现场布网,几乎将全部人手带进去,在罗威下马车时,只有两名士兵看着。”

“是呀,他们不是看见罗威进去了吗。如果他下了马车又不是进怡红.楼,难不成去了其他地方?可他不就是去怡红.楼交赎金的吗?”黎原问。

“而且罗威衣着鲜艳,怡红.楼不少人应该看到。”昭阳补充。

“那只是一个穿了罗威衣服的人进怡红.楼而已,这个假扮罗威的人就是书童沈聪。”

此言一出,昭阳与黎原俱是惊讶。

“什么?”黎原不可置信,“那罗威一个大活人怎么没的?”

“老黑呀,”崔纯催促余启江,“不要再卖关子,给公主和驸马解释得明白点。”

“好。”余启江清了清嗓门,“我就直接揭晓谜底吧,马车从罗府到怡红.楼一路上根本只有书童沈聪,他一人分饰两角,先在外头驾驶马车,到了怡红.楼,再钻进马车换装以罗威的样子出现,提着装黄金的箱子进入。”

“一人分饰两角?”

“书童沈聪自小和罗威长大,共同受教,我见过他,仪表堂堂,身形亦和罗威相似,完全可以模仿罗大少的体态举止。”

“可是马车经过三花巷时,罗威曾将啃过的熊掌骨头丢出窗外,被不少士兵目击,亦有人听到他说话声。”

“按照在三花巷埋伏的士兵们口供,傍晚时分,马车进入视野,书童沈聪全程坐外面驾驶马车,并时不时与车内的罗威对话。他们都明确肯定听到沈聪说话,至于罗威具体说了些什么,各人口供五花八门,有的说他嫌书童驾车太慢,又有则说他骂了贾将军。经我们的人引导询问,最后竟无一人敢明确罗威到底说了些什么。回忆起来头头是道,但却经不起推敲。这点也引起我的警觉。两年来,崔寺卿与我剿灭全新教窝点无数,发现他们控制教徒有个绝招——心理暗示。”

“如何暗示?”

“让人们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得靠编故事。比如人鸟图,就是全新教编故事最重要的道具之一。”

“什么人鸟图?”昭阳问。

“你还是别知道为好,我看过一次,噩梦三日。”黎原摇头,心有余悸。

余启江解释:“人头鸟身图,图画上有被铁链禁锢、被乌鸦啄肉,冯标却宣称其为神之化身,是百姓心中圣洁灵魂的部分。到处开坛传法,散播他们编撰的神鬼故事,把其铁链喻为镇压,把乌鸦喻为苛政,无端端把好好的盛世描绘成暗无天日的十八层地狱。

他们把朝廷树为敌人,杜撰莫须有的阴谋论,除了教徒之间互为手足,但凡不认同者皆是朝廷爪牙,是邪恶的施害者,而劝他们脱教的亲友则是无知的草芥。

就这样,长年累月被洗脑的全新教教众皆奉其为神鸟,与其共鸣,代入自己——即使它丑陋无比。”

昭阳震惊不已,这是比遭遇画舫焚尸案更深刻的惊悸——因为被焚毁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的思想。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指鹿为马,阴谋论在人脑植入一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体系,令教徒形成被害妄想症。从此他们的眼睛看不见真实世界里实实在在的幸福美满,满脑都是“有人要害我”的黑暗臆断。

殊不知他们自以为怀揣“我与世界为敌”的孤勇时,世界根本伪酱他们放在眼里。

杀人诛心,可怜可悲。

“说回书童沈聪,他在出门时不停朝车厢里应话,说些少爷您放心之类的,所有人都想不到罗威其实不在车里。尤其到三花巷,沈聪劝罗威不要生气、好好配合贾石宜,他自说自话的内容总是故意重复,涉及陇右军,看似不经意间把罗威的话带出来,让听者以为那是罗威所说。

心理暗示,说白了是强加给受众某种印象。当然,所有人从未怀疑过书童沈聪,并且下意识认定罗威是进了怡红.楼才出事,不单是靠沈聪几句话。”

“还有道具?!”

“不错。就像全新教到处制造天谴假象一样,沈聪制造了罗威在车内饮熊掌酒并将骨头丢出窗外的现象。”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昭阳不禁发问。

一般来说,车夫位置离车厢窗帘很远,人的手臂无法够到。

“而且按照士兵们所见,沈聪始终在车厢外,如何边驱车边将手伸到窗帘?如果看到他有这种动作,沿路埋伏的士兵们不会觉得奇怪吗?”黎原也问。

“我所指的道具并非熊掌酒,而是一种机关——这也成为我认定书童沈聪是凶手的最关键证据。和贾石宜约好两日之期后,我去查看了当日罗威乘坐的马车。那是罗威专属座驾,罗威被绑后,马车被停放在马厩,无人问津。罗威体虚,除了三伏天,平时马车里都铺着毛毡,门帘窗帘捂得严实,刚掀开,还有股熊掌酒的味道。

我看见靠右手边窗户位置的毛毡上有奇怪形状的压痕,不是脚印,呈伞状,另有一条直线压痕延伸出来,直到沈聪在外面的位置底下。在我发现这整体结构十分规则的时候,我开始注意马车其他部位。果然,同边的窗帘布,靠里面有一处轻微破损,沾有油脂,尚未形成破洞,但已被戳得快差不多了,像是被某种硬物反复摩擦所致。”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谁能想到在封锁怡红.楼,几天几夜对上百人的审讯所能调查到的,竟然不如在一辆小小马车上的发现。

也亏了余启江心细如发,换作其他人绝难注意到如此细节。

“还别说,”崔纯啧啧摇头,“小小书童真有点本事。他应该是设计了某种撬动原理的巧妙机关,控制的那头伸到车夫椅下,以车厢底板为平衡落脚点,终端在右边窗帘,类似长臂夹子,夹着熊掌骨。沈聪选择埋伏士兵最多的三花巷,以脚踩动机关,连在车厢内的长臂夹立刻稍往外伸,同时释放夹子上的熊掌骨。还刚刚好落在曾与罗威对着干的校尉脚边,这么一来,谁能想到罗威根本不在车里!”

“罗啸将军知道凶手是谁了吗?”黎原问道。

“我们时时和他保持联络。”崔纯说。

“那罗将军现在怎么样?”

“他说全听凭我们安排。目前罗府刚刚办完罗母丧事,日常一切照旧,以免打草惊蛇。好在罗啸有个好女儿啊,罗大小姐名叫罗悦香,在弟弟出生、母亲又过世后,她不受罗母待见,被罗啸接到军中生活,小小年纪已经锻炼出一番武人气概,这段日子罗府上下全靠她帮忙打理。我们已经交代罗悦香,好好盯着书童沈聪。因为我们还没找到马车上的机关,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

余启江接道:“直到卖扇女邻居那边的问询有新进展。据邻居说,见过书童沈聪私下找过卖扇女,举止亲昵。所以我推测,沈聪收买了卖扇女,他们是老相识。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相爱在前,罗威横刀夺爱在后。如果是前者,书童沈聪有作案条件,若是后者,则有充分动机。

我相信沈聪在罗府就将罗威弄晕,藏在某处,这时所有人都盯着马车,根本不可能有人想到罗大少其实就在府里。到了晚上,罗威被绑架的消息传回罗府,罗啸亲自带人出动沿着护城河搜寻儿子,罗府几乎空了,沈聪应该是在这时将人运出去。

什么时候运、怎么运,是否有帮凶,都还不知道,之所以没去细究,是因为我们来不及——在整个案情接近水落石出的情况下,崔寺卿带着我和其余同僚作了复盘,发现了更为重大和紧急的问题。”

什么问题!比找出戍边大将之子被精准设计谋杀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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