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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归去来(6) 楚伯是脾气古怪的老小孩

在抓捕楚伯的行动前, 殷莫愁共寄出三封信。

一封给李非,另外两封都寄给京城。

第二封信算信中信,给兵部尚书顾岩, 他也是殷莫愁在北境的老部下, 信里又夹着一封给皇帝的信。

顾岩由大内监领路, 路两边,是皇宫独有的辉煌与空旷形成敞阔的视野, 红墙金瓦,连绵威严,一颗颗老槐树铺天盖地, 深深扎根, 也高得遮天蔽日。

这场剿灭龙隐门之战从初冬打到隆冬, 再过一个月就是春节,主干道的柱子都挂着红灯笼,和京城百姓家的喜庆蓬勃几乎无异。

可当瞥见墙根被宫人打扫堆积的白雪,顾岩顿时心中为之一堵。

鲜艳喜庆与白茫茫一片,本该是漂亮的视觉盛宴, 但对顾岩, 却有触目惊心的感觉。

京城都下雪了,陇右现在的天气比京城更冷。

大内监终于在前面停下, 当文渊阁近在咫尺, 当顾岩意识到皇帝就在就在这扇门后……

经历无数次战役, 尸山血海都见惯的顾大将军越来越口干舌燥, 他被一句话打败。

一句开场白, 在肚子里酝酿半天还不知道怎么说:陛下,殷帅被俘了。

第三封信,寄给了意想不到的人——前任兵部尚书程远。

一年前, 兵部侍郎吴敬被杀,牵扯出镇军将军郭斌倒卖朝廷兵器、吃空饷的案子,也牵出兵部尚书程远私藏兵器。

程远勾结冯标,意图通过在京城制造混乱,引起朝廷对北漠的战争。后被殷莫愁点破冯标背后势力就是北漠人,程远羞愧难当,从此退出朝堂,并把兵部权力全部移交给新任尚书顾岩。殷莫愁念旧情,不追究其“谋反罪”,倒让老尚书可以安享天年。

不用演戏,当双面人,不用日夜筹划、担心阴谋败露,老尚书自从休致后,舍去权力,推辞了官场往来,安贫乐道,吃嘛嘛香,也能一觉睡到天亮。原本一身衰老病不药而愈。

从捕杀冯标后,殷莫愁再也未见过程远,但仍照例让人给他送鸡鸣散,提醒他不要饮酒过量引发脚痛。

这点心意,心照不宣。

让一年前那个野心勃勃、老骥伏枥的兵部尚书知天命的,是他的残疾独子,去年成婚,今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天天怀抱软软糯糯的小婴儿,程远心性变得柔和起来。

这天,老尚书又在逗孙儿:“宝,快叫爷爷,爷—爷。”

程夫人嗔笑:“孩子才几个月,你整天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这时,兵部有人来送信。

程远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给奶娘,拆开信后,脸就变了。

“老头子,发生什么事?”程夫人很久没见夫君这么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

程远消化良久,跌坐到椅子上:“你自己看看。”

程夫人接过信,殷莫愁的字迹映入眼帘: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1)

程叔叔,你是对的……

程夫人看到最后,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原来殷帅是女人?!”

程远深吸了口气:“这些年,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狠劲,对别人,对自己……原来如此……”

程夫人:“殷家少爷二十年前就没了。殷帅是为了赎罪……信里说,如果她也走了,请我们照顾老夫人……”

殷程两家本就世交,殷莫愁父亲老殷帅过世时,全靠程夫人陪着殷母。

“走!”程远骤然起身,此刻又变了个人,从一开始的慈祥变得严肃,现在满是斗志。

“去哪儿?”

“现在请夫人去趟殷府。”

“那老爷呢?”

“我去兵部,找顾岩问个明白。”程远忧心地道,“莫愁在陇右一定出事了,现在京城里应该没几个人知道,但顾岩是兵部尚书,他肯定知道内情。他新官上任,对各地镇军的了解没我熟悉,真有什么事,我也能帮得上什么忙。”

观察这两日,大元帅体魄似乎不怎么强壮的样子,受伤后一直病恹恹的,谭鲲生怕殷莫愁还没送到目的地,先一命呜呼。那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几日后的清晨,深山老林。

无处不在的寒气让幽深的山洞都结了冰柱,一根根悬于头顶,如催命利剑。这里的白天和夜黑都一样冷,如果不是一缕晨光透过狭小的洞口照射进来,根本令人无法分辨这是殷莫愁被关押在山洞的第几天。

阳光投映在她的眼睫上,缓缓睁开眼,因为虚弱的缘故,视线还有些涣散,没有焦距。但那强悍的气场、坚韧的面容,经过多日羁押和沉睡,再加上伤口流血染红大半边衣服,都没有消磨大元帅的威严一丝半点。

“主子醒了!”侍女春梅亮起惊喜的目光,将手放殷莫愁额头量了量,多日来的疲倦一扫而尽,“主子烧退啦!”

崔纯也跳起来:“莫愁,莫愁!”

殷莫愁嘴唇一动,发出自己都认不得的沙哑声音:“水……”

她失血过多,嘴唇干裂且发白,需要补充大量水分。其实不用她说,崔纯已经从烤火堆上拿起一个铁制容器,春梅将殷莫愁扶起来,接过容器,吹凉,才送到殷莫愁嘴边:“来,主子小心烫。”

“这儿除了雪还是雪,我们只能把雪融了喝。”崔纯搓着手,“你昏睡三天,一定肚子很饿。但现在先多喝水,我一会儿给你熬点吃的。”

“三天都没换地方?”

“没呢,你看这雪下的,能走得了路嘛。”

在围捕龙隐门门主的战役中,殷莫愁中箭后昏迷,崔纯和春梅甘愿一起被抓走,她恍惚记得是在一处小木屋,春梅为她拔箭,之后被谭鲲催促赶路,她再次陷入昏迷,最后的记忆也是在山洞里。不过山洞和山洞都差不多,故有此一问。

“大雪封山?”

“对。莫愁啊,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好早,你说咱们这运气是不是也不算差?”

“如果没有这场大雪,我们这时应该已经行在陇右走廊,快到北漠了。”

殷莫愁轻轻摇头:“哥,我们到北漠的。”

崔纯:“嗯?他们不把我们押送去北漠那是要求哪里?”

殷莫愁吸了口气,还想再说,伤处却忽然疼起来,疼得她不由皱眉。中箭位置在右胸,应该伤及肺经,喘气都疼。

崔纯忙打住她:“行行,别着急说太多话。”

说着,殷莫愁喝了热水,春梅将容器递给崔纯。山洞条件简陋,烧水烧饭都用同一个锅,崔纯忙去捣鼓热粥。

大雪天,留人天。

这场雪堪堪把他们留在大宁境内,也留住形势扭转的机会。

殷莫愁看看外面大雪纷飞,无边无际的祁云山脉此刻银装素裹,她背靠石壁,看着崔纯煮粥的身影,笑了笑。她现在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讲话不能用力,于是轻声说:“好久没尝纯哥手艺,我哥做什么都好吃。”

崔纯那边将米下锅后,像大哥哥一样,心疼地拍拍她的脸:“乖妹妹,你能这么想就好。”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他们身处绝境,还被敌人羁押,命悬一线,最需要的就是保持乐观和怀有希望。

“不愧是殷帅,这时候还能苦中作乐。”洞口传来人声,“这里虽然还在大宁境内,但地处万年山林腹部,援兵很难找到你们的。”

春梅警觉,一跃而起,手里多出一把烧火棍。崔纯亦咬牙切齿,恶狠狠瞪着他。

殷莫愁没有情绪的脸色因缺血而发白,格外显得漠然疏离,她转头,将视线投在洞口的身影,即使坐着,亦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

她缓缓开口:“楚伯,别来无恙。”

楚伯觑着殷莫愁脸色,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看样子殷帅已经大好,真是好事。我不相信好人有好报,但我相信殷帅洪福齐天。”

“我也不是好人。”殷莫愁苦笑了下,发出一阵轻咳。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崔纯骂道。

自从中埋伏,他们被挟持到此,身边都是龙隐门的杀手包围,崔纯尚是第一次近距离见楚伯。全靠殷莫愁替义兄裆下这箭,崔纯这时候的尸体都凉透了,因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不是怕自己现在死了就少个人照顾殷莫愁,崔寺卿恨不得扑上去和楚伯同归于尽。

“我已经猜到你是谁。”殷莫愁说,“但我还有一事不明,请楚伯如实相告。毕竟已到这步田地,您已无撒谎的必要。”

“殷帅请讲。”楚伯彬彬有礼地说。

如果李非在场,一定大感惊讶,这完全不像走街串巷、风风火火的楚伯,倒像出身名门、涵养一流的大家子弟。又或许,楚伯和殷莫愁之间互相都需要一场长谈,所以并不着急。

“为什么杀罗威?我信得过罗啸,忠臣良将。”殷莫愁现在喘气都费劲,说话格外言简意赅。

“我如果回答,正是因为罗啸是忠臣良将,罗威更该死,您信吗?”楚伯不答反问。

“信。”殷莫愁几乎立马明白,“罗威想要出卖他的父亲,或者换句话说,咳,罗威投靠了龙隐门。”

“殷帅真聪明。”

殷莫愁与楚伯一问一答,几无缝隙。

这边的崔纯却听不懂,惊呼道:“你们说什么?!罗威怎么成了龙隐门的人?!”

罗威案是崔纯亲自调查,最后认定为龙隐门谋杀罗威是为挑衅军方,挑衅殷莫愁。

“罗威只是个纨绔子,龙隐门怎么会要这种人?!”崔纯不可置信,“那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杀手下?”

“我呸,我跟那小叛徒才不是自己人。”

楚伯傲然一哼。

果然少爷气质撑不过两句就破功,楚伯还是那个不服老的老顽童。

“莫愁,”崔纯又伸手去摸摸殷莫愁的额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殷莫愁右边不能动弹,只能用左手拉拉崔纯的袖子。

不知为什么,崔纯想起小时候,当她背不出功课时,也是这么悄悄拉他的袖子求助。

崔纯心里一软,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度。

殷莫愁清清嗓子,终于说:“我们才是楚伯的自己人。换句话说,楚伯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

崔纯再惊:“什、什么,他不是龙隐门门主吗?”

“主子,这……”春梅也瞪大眼睛。

殷莫愁现在能少说一句就少说,她抬起左手,做了个往下的动作,意思是说,春梅,把东西放下吧。

春梅手里提着一条烧红的火棍,只要殷莫愁下令,她一定奋不顾身冲上去和楚伯决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崔纯满脑疑惑。

那支利箭,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也真真实实地穿透了殷莫愁身体,射出这支箭的人,怎么会是自己人?

“楚伯何时开始注意到龙隐门?”殷莫愁问。

“大皇子之死。”楚伯干脆回答。

“可以具体说说吗,咳。”殷莫愁实在没力气跟人兜圈子。

“李非这傻小子,怕我冲动冒险,让我帮他调查全新教和冯标,却说是为他的好友萧砚复仇。大皇子遇害背后的阴谋半个字都不肯跟我讲。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呵,可我有那么傻吗?调查全新教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这恶教目的不简单,并不是单纯为敛财。随着调查深入,我无意中发现全新教与一个江湖花名叫万年青的帮派有关联。而黑猴子就是在与万年青争地盘时斗殴被杀。”

“黑猴子是何方神圣?”崔纯问。

“十二年前,杀害大皇子夫妇的凶手。”楚伯回答。

在调查丁府酷吏之死时,李非曾向殷莫愁托出大皇子夫妇惨死的始末,李非也是那时发现“幽灵客栈”,由此顺藤摸瓜到冯标。

崔纯倒吸凉气,看向殷莫愁,后者点头表示认同。

十二年前,他还是懵懂少年,刚刚步入朝堂,殷莫愁也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殷家少帅。而龙隐门恶魔的手已经在黑暗中搅动风云。

“但真正开始查到有效的线索,还是从我顺着全新教而调查到齐王造反案说起。”

楚伯开口就是本朝第一案。

崔纯瞳孔大震。

楚伯:“由于殷帅当场斩杀齐王,造反被快速平息。但齐王案余波并未从此消散。一年后,发生苏州沉船案,上百人罹难大运河,其中值得一提是,都察院徐杉一家亦在其中,全家溺水身亡。同年,京郊十八铺半夜走水,时值秋季,风干物燥,大火烧了整条街,近百人丧生。

还有远在胶东的山匪,抢劫了原本要运往与高句国对峙前线的军粮。胶东山多匪多,但从没有惹到军方头上的。后山匪头子被抓,据供述,说是因准备迎娶压寨夫人,把军粮当作聘礼,颇有烽火戏诸侯的意思。

这些案件死伤惨重,看上去都是意外事件,因此成为众所周知的积案。”

崔纯终于能接上话题:“这些卷宗被送到大理寺,从有限的线索来看,我们当时判断是齐王余孽所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内情如此。直到我开始调查全新教……”

殷莫愁给了崔纯一个眼神,崔纯立刻明白。她现在肺经受损,能少说话就少说,由崔纯代劳,道:“受害者都很明显是当年反齐王的人。”

楚伯:“不错。”

崔纯:“徐杉早年带头弹劾过齐王养府兵数量过多,有逾矩之嫌,甚至直接指出其居心不良。只是当年先帝已在重病休养,由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监国。废太子案伤透了先帝的心,陛下知道先帝不愿再看见儿子们争斗,本着宽容和信任,并未采信徐大人奏折。

京郊十八铺曾是一个王姓商人的产业,齐王占领京城期间找他捐钱,他不肯。胶东各州镇军在齐王叛变时,第一时间出兵勤王,被认为遭报复。但我们也作过大胆推测,是有人借了齐王名号,合理作乱,只是找不到作乱的始作俑者和理由,这个猜测便被放在一旁。”

楚伯:“的确。看上去是齐王余孽四处为祸。但这些人是真的的为齐王报仇吗?一群指望齐王登上大宝、跟着鸡犬升天的乌合之众,在正主死后,竟还舍命为主复仇?

呵呵,我做了这么多年买卖,还没见过天底下有这种傻子。所以我开始在这些看似合理的事件背后发现共同的幕后黑手——龙隐门。

他们用司空见惯的悲剧来掩饰造反意图,到处煽风点火,见缝插针地蛊惑百姓、诋毁朝廷。十几年来,一连串恶□□件造成的平民伤亡超过数万人。”

所以楚伯和殷莫愁的调查路线意外地重合了。

“原来如此!”崔纯醍醐灌顶般,“我们在调查龙隐门制造的一系列事端背后,发现诗铭诗衍的行迹……”

他们是楚伯的义子义女,出现在龙隐门案件背后的目的和崔纯一样,都是为了调查,却被误以为是幕后主使。

“不怪崔寺卿会怀疑到我头上。怪只怪我自作主张,没有与你们通气。”楚伯摊手,“龙隐门在官府亦有耳目,我当时的想法是行动越少人知道越好。”

崔纯喃喃道:“行事隐蔽是对的。即使在我们以压倒性优势清剿龙隐门叛军时,陇右军内部和太守府均出现向龙隐门告密的叛徒,防不胜防。你的调查,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楚伯点头:“龙隐门向我们朝野大量渗透,我便借着全国做买卖的机会,派诗铭诗衍他们也在龙隐门各分部安□□们的人进去,最后查到龙隐门老巢就在灵州附近。我以为我能搞得定。哎。”

但龙隐门内部森严,楚伯的人始终游走在底层,无法探知高层机密,查到罗威这条线已是极限。

“你也瞒着李非。”殷莫愁终于说,“他当时瞒着你,也是怕你自作主张,冲动复仇。你们俩都是为了对方好……”

“李非怕我冲动,我还怕李非任性咧!”楚伯嗔道。

殷莫愁又问:“罗威呢?”

楚伯:“罗威投靠龙隐门的时间正值他被驱逐出罗家。罗威这没用的东西,一钓就上钩。”

“曼陀散?”

听见殷莫愁将这三个字说出口,楚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殷莫愁:“一般人难以戒断曼陀散,罗威更无可能。我听说罗啸加强城防盘查,切断曼陀散进入灵州。”

楚伯:“罗威本就废物纨绔,曼陀散的诱惑下,都不必洗脑。”

“龙隐门让他做什么?”

“偷窃陇右走廊的地图和换防计划。”

自当年先帝派兵与北漠人在奚木走廊一战后,奚木国灭,朝廷改“奚木走廊”为“陇右走廊”,屯重兵,镇守这条北漠通往大宁最快捷的通道。

崔纯恍然:“原来北漠人早就有从陇右走廊进取的打算!”

殷莫愁忽然轻声道:“也许不是北漠人。”

崔纯:“莫愁何意?”

殷莫愁摇摇头:“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崔纯恍然觉得,她的口气与在昏迷前交代孟海英三件事时一毛一样。

殷莫愁:“也许……楚伯可以说说?”

楚伯:“杀罗威,的确是为传达出一个信息,但不是向你们,而是向龙隐门。不过我这招敲山震虎似乎玩脱了,非但没有查到龙隐门门主是何人,还给自己惹一身骚。哎。”

说罢,楚伯又叹气。

“你有什么好郁闷的。”崔纯想起一箭之仇,仍意难平。他脱口而出,“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那天要射杀我?!”

殷莫愁:……

纯哥你大可不必问这个问题吧。

连春梅也似猜到答案般抿抿嘴,垂眸不看崔纯,有点尴尬。

楚伯切了声,表情好像在说“还好意思问哦”。

“我真后悔没早点杀了你,否则殷帅也不用被关在这里咯。”

崔纯:……

连楚伯都嫌我是个累赘!

楚伯对崔纯露出纯真笑容,这笑容放在花甲之年却鹤发童颜的脸上,真是诡异极了!

崔纯背脊骤凉,心道:楚伯是脾气古怪的老小孩,更是心狠手辣的谋略家。

“但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道歉的楚伯变得正经,他向殷莫愁欠欠身。

“李非当我是至亲的人,我也就托大一下,喊你莫愁吧。莫愁,是我害你陷入危险。作为补偿,以后我替你把李非看得牢牢的。当然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老不正经……”崔纯嘟囔。

“不,我要多谢您。”殷莫愁打断楚伯,“如果没有您,罗威已经拿到布防图奉献给北漠人,陇右走廊对敌人将如同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您,龙隐门门主永远不会露出真面目。毕竟,他将您视作至亲。即使他是一个国破家亡的人,利用你、算计你,也绝不会伤害你半分。”

崔纯一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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