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陵崩

太子和楚王长相有两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丹凤眼，遗传至亲生母亲叶皇后，其他五官在融合了父母的优点之后野蛮生长，太子脸庞柔和一些，而楚王面容严肃，又一直带兵打仗，成为小儿止哭的夜枭一类的人物。

但其实楚王很喜欢孩子，当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只有独子的原因。他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小妹妹，比他儿子还小三岁呢，最后终究没有把小萝莉扔出去。

灵萱闭上眼之后，觉得自己更困了。但她没有安全感啊，她想捡回自己的修为，哪怕不能达到筑基期的水平，好歹也要入门，这样才有自保之力。

奈何她始终不能集中精神调动被压制得相当厉害的神识，更无法内视检测身体，『迷』『迷』糊糊之间就真的睡着了。

冬天天黑得早，即便是刚刚入冬，天『色』不到酉时就暗淡下来，天幕渐渐变黑，零星几颗星辰点缀在空中，月亮看不见影儿。

灵萱是被叫醒的，她『揉』着眼睛看着面前这张认识的老嬷嬷脸，目光呆滞地望着她。

她还是好困啊，想睡个三天三夜！

这里是一间耳房，是皇帝寝殿边上奉茶宫女们上差的地方，屋子里点着火焰蹿得很高的蜡烛，灵萱脑子有点混沌，但空气里诱人的香气直接往胃里钻，她的小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这里是大明宫总管临时安置服侍几位小皇子小公主嬷嬷的地方，这会已经是戌时之后了，黄嬷嬷端着一碗燕窝粥，瞅了瞅另外三位小皇子小公主吃饭的样子，还是狠心叫醒了自己的小公主，要知道夜很长，小公主要跟着侍疾，不吃饱的话要是闹出麻烦可就糟了。

拜身体反应迟钝，灵萱一直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黄嬷嬷也不以为意，毕竟小公主高烧三日，能挺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现下顾不上她，等陛下驾崩或者清醒好转，再找太医好生给公主看看。

灵萱是六月的生辰，现下是十月初，她两岁四个月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萌萌哒小萝莉，食量并不大，黄嬷嬷还多准备了半碗粥，结果她全吃完了，黄嬷嬷心中就特别放心了，老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小公主既然胃口这么好，那就代表她没多大事儿了。

灵萱是最后一个吃完饭的，另外三个小不点吃完之后，就眼巴巴地望着她，不是他们想吃，而是他们在等小妹妹一起去父皇的寝殿，毕竟他们是一块出来的，就要一块回去。

四个小不点在嬷嬷们的护送下来到寝殿外面，嬷嬷们被拦住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小不点们翻越门槛进了大殿，她们则被拦路的太监强制回到耳房。

灵萱这会稍稍有了些精神，眼皮没有那么困倦了，所以她瞅着外面黑漆漆的天幕，又不见白天院子里的那么多穿着官服胡子一大把的各种中老年男人，还以为那些中老年男人都已经出宫了，却没有看见在廊下，这些中老年男人挨个靠在一起窝在墙根处呼呼大睡。

皇帝病了有七天了，这些大臣在宫里呆了五天，个个身上都有一股馊味，味道刺鼻难闻，但现在无人顾得上仪容，满心满眼都祈祷着龙床上的开国皇帝能醒过来，或者内心小心地腹诽着：与其活受罪，不如归去。

进了大殿，又见到了年长他们许多的兄长，灵萱的关注点总是匪夷所思，她『揉』了『揉』眼睛，小眼睛瞅着太子长兄，琢磨着他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在这个十五六岁娶妻生子的年代，她大约可以做长兄的孙女，而不只是女儿了。

四个小不点挤挤挨挨挨着楚王排排站，最后排排坐，而后东倒西歪躺下了。

太子和楚王也不以为意，四个弟弟妹妹比自家的儿女年纪都还小，他们也没法苛责他们。

亥时过后，天空的黑幕似乎被人拨开，『露』出了一弯狡黠的月亮，它慢慢地往西移，就像个调皮的孩子那样，一会收敛了月光，一会又光华大作。

太子和楚王守在龙床前，两人也忍不住在打瞌睡，于是一眼不咋的守夜的事情就交给了皇帝的贴身总管李德海。

李德海是李康的义父，不过李康三十多岁，李德海年纪不比皇帝小，皇帝这一去，他大概也就致仕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袁英朗绝对不会再任用李德海。

李德海盯着床上的老人，看似一眼不眨，但怎么可能？一个人守夜也是格外辛苦，他不时地『揉』了『揉』眼睛，还左右手开弓扇了自己好几巴掌，这才唤醒了逐渐沉睡的神智。

突然，龙床上的皇帝手指头动了动，但被蚕丝被遮盖着，李德海没有及时发现。

直到，老皇帝嘤咛出声，他倏地睁开眼，眼里不见一丝浑浊，却炯炯有神，明亮异常。

“李德海，你为何自己打自己？”他的声音不见一丝虚弱，反而振振有声，但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老皇帝心中明了，他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李德海几乎惊声尖叫：“啊啊啊，陛下，您醒了啊？”从床尾扑了过来，扑通跪在了床前。

本来就警醒的太子和楚王刹那间也醒了过来，看到床上自己坐起来的父皇，两人先是一阵狂喜，但片刻后脸上便是惊惧了。

很快，所有人都醒了过来，昏暗的光线被挑明，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廊下休憩的那些官员全都在殿外排排站，他们是按照官位和爵位来站队的，站在门口最前面的赫然是开国就敕封的八位国公爷和四位掌管兵权的大将军，还有一个宗室宗令荣王、承恩公。

这八位国公爷，为首的是镇国公牛清，之后是荣国公贾源、宁国公贾演，荣国公和宁国公长得很像，不过贾源容貌俊美一些，而贾演要粗糙一些，一个高配，一个低配，两兄弟走在外面，会让人遗憾贾演不会投胎。

荣王是老皇帝的堂侄子，老皇帝原本也有同族兄弟，奈何在那个战『乱』年间，其他同族兄弟都死光了，就剩下老荣王一个堂弟，而堂弟也在几年前去世，袭爵的是老荣王唯一的儿子，整个宗室还没有发展起来，荣王和太子年纪相当，但膝下儿子最大的也才十五岁，还没有成婚呢。

承恩公叶明，乃是叶皇后的嫡亲弟弟，他比自己的长姐叶皇后小十岁，叶皇后在开元二年春天去世，薨逝的时候四十八岁，今年是开元十年，承恩公四十六岁，不过他以前受过重伤，看起来苍老极了。

老皇帝回光返照，趁着临死前清醒的这段时间，赶紧把后事安排好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打下来的这片天下。

太子年过而立之年，是跟着老皇帝一块打天下的，青朝这片天下有一半是太子打下来的，所以老皇帝不担心儿子做不好这片天下，当然为人父母常忧九十九，即便是心头知道儿子会做得很好，但老皇帝依旧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给长子布置了许多任务。

其后是二儿子楚王袁英北，他和发妻只有这两个儿子，当初聚少离多，所以长子比次子足足大了十岁。

后来加入争夺天下的队列当中，后院也不是没有女人，只是他为了不让发妻失望，没让那些女人生孩子。

叮嘱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召见了文武大臣，既是震慑，也是托付，希望他们能像辅佐他那样继续辅佐太子，永保青朝万古长青。

老皇帝这口气回得有点久，足足半个时辰，他把朝廷事务交代完毕，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哐的一声倒下，太子和楚王抱住了他。

这半个时辰，四个小不点根本没醒，没人叫醒他们，他们注意力全都在老皇帝的临终遗言之上。

这会老皇帝目光开始混沌，他看向了两步台阶之下的四个小不点身上。

“二弟，去把三弟他们叫醒。”方才顾不上弟弟妹妹，但父皇马上就要去了，不能不让弟弟妹妹见父皇最后一面。

楚王野蛮的弄醒了四个弟弟妹妹，不像灵萱本来精神不济，三个小不点被叫醒了却立即清醒过来。

灵萱『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皮子更重了，根本睁不开。

四个小不点被叫到龙床前，灵萱还懵圈呢，三个哥哥姐姐已经叽叽喳喳叫开了。

“父皇，父皇，您醒啦？”“呜呜呜，父皇，你睡好久了。”

老皇帝欣慰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再次看向太子和楚王，语气有些虚弱道：“老大、老二，我要去找你们母亲了，你们说我见了你们娘，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这话语有些没头没脑的，太子和楚王虽然没理解，但斩钉截铁地摇头道：“父皇，母后那么仁厚，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灵萱这会完全清醒过来了，她鼓着大眼睛震惊道：“父皇？”她压制不住身体的鼓噪，又有些喜悦和悲伤。

老皇帝嘿嘿笑了笑，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指头，在楚王的帮助下『摸』到了灵萱的小脑袋。

“其实，别的女人也就那么回事，不过终究是我对不起这些女人，后宫那些没有生育的女人，你放她们出宫，都还年轻呢，还可以嫁人，这些年人丁不旺啊，放他们出宫去给咱们多添一些人口。”

“老大啊，这几个孩子交给你了，长兄如父，你要好好抚养他们长大成人。当然，长大之后，他们如果不听话，你可千万不要『妇』人之仁。”反正天大地大没有他的万里江山大！

灵萱额头一排黑线，便宜老爹难不成是以前被老婆管得太严，所以不敢沾花惹草，一遭老婆去世，这才生了几个小崽崽？

这样想着，灵萱的脑袋瓜子又被拍了，老皇帝咳嗽了一声：“灵萱啊。”他的目光越来越浑浊，看向另外三个小不点，挨个叫了名字：“灵秋、灵枝、小三，你们以后要听大哥二哥的话，父皇不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你们要乖……”

这时候，太子妃和楚王妃领着儿女们都到了，他们进了大殿之后，在中央跪了一排又一排。

老皇帝的目光果然被他们吸引了，巡视了一番，连连道：“好好好，我袁家后继有人。”

想当初，他是差点入赘叶家的，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万里江山呢？

说完这话，老皇帝眼睛一闭，枯枝一样的手倏地落下，一直在龙床边上候着的萧太医上前探了探脉搏和呼吸，而后跪地高呼：“陛下驾崩！”

山陵崩！

大殿中瞬间哭声震天，齐聚的哭声直冲云霄，把大明宫上空那团乌云都给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