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师父

隆福门和景运门都已经被锁了, 要回公主所, 灵萱就必须绕御花园。先穿过西六宫, 再绕御花园，再穿东六宫，就回到公主所了。

整个皇宫中轴线上，从承天门到三大殿, 再到大明宫、甘『露』殿、昭德宫, 这块区域基本上是没有阿飘的。

除非, 像宫女鬼习水瑶。它生前是前朝末帝皇后昭德宫的宫女，在末帝弃京城逃亡之后, 它和末帝皇后一起死在了昭德宫, 它三不五时地会回昭德宫逛一圈, 是想念、回忆生前在昭德宫与众姐妹们的那些日子，有快乐, 有忧愁，有焦虑……

当年, 她们一群宫女, 她是生了病之后，被迫留下来的，其他宫女都卷着包袱逃之夭夭了。

它还徘徊不去，大概就是想等一等, 它的那些姐妹会不会在有生之年回来看一看？

丁香、初夏有点发憷，就算她们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知道就在她们身边不远处或许就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地盯着她们, 心里仍然有那种发『毛』的感觉。

灵萱一路走来，还没有看见过一只阿飘，不过皇宫建筑物密集，宫墙高大，无端端地就能给人造成莫大的心理压力。

不过，越过东宫之后，倒是在东边的奉先殿前看到了一群阿飘，它们似乎正在跳舞来着，真正的群鬼『乱』舞。

灵萱没有打算去掺和，只是扫视了一眼之后，径直右拐直走，回到了公主所。

黄嬷嬷和几个宫女、粗使嬷嬷、几个小太监齐齐守在院子里，就在等灵萱的回来，看到她们仨的身影，松了好大一口气。

洗漱时，灵萱一边任由黄嬷嬷和丁香她们的上下其手，一边笑盈盈道：“嬷嬷，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哥哥给我找了一个先生，我以后要出宫上学啦。”

黄嬷嬷微微惊讶道：“公主提前上学的话，老奴很高兴，但为何要出宫上学呢？”宫学就在皇宫皇子所前面，也就是整个皇宫的东南角这块区域，在宫学左右两边还有许多宫殿，比如文华殿、文渊阁、史馆等等。

灵萱笑嘻嘻道：“是一个道士老爷爷，大哥哥要我跟着老爷爷学画符的本事。”

黄嬷嬷恍然大悟，她一边给公主洗澡，一边心中微微有点小担心，公主跟着学那些跳大神的本事，以后还怎么找驸马？

躺上床之后，灵萱闭眼冥想，黄嬷嬷轻轻放下床帐，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卧房，不过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和吴月又轻轻推开门进来了，她们俩要守夜，睡着对面的暖榻上面。

黄嬷嬷和吴月入睡快，几乎不到一刻钟就进入深度睡眠当中，灵萱从冥想当中睁开眼，转头看了看床帐之外。

今天若是不被打扰，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修炼一夜了。

但很不巧，不一会，一股阴风飘来，床帐被吹得凹进来一块了。

灵萱睁开眼坐了起来，就见罗老头已经飘了进来，它手上还拿着一张纸，纸上画的分明是一张符。

罗老头手上的纸张是从地府得来的，人间的纸张除了冥钱之外，谁会无缘无故的给死去的亲朋好友祭奠一刀纸？

“嘿嘿，公主，这是我从地府一位道士那里得来的寻子符，它说只要把我儿子的血滴在符上，这张符就会指出我孙子的所在地。”

灵萱认真看了看纸上的鬼画符，确实是一张特殊符箓，但很考验修炼者的水平，一是无法纳入灵气进入符中，二是这道符很复杂，一般人画不出来。

“你别着急，大哥哥让我跟玄青子道长学习，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天天出宫，到时候见着了玄青子，我就能画出这张符了。”

罗老头点了点头，相比于童嬷嬷和纯皇后它们，它是最先接触灵萱的，它比童嬷嬷和纯皇后它们更了解灵萱一些，不过它都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罗老头带来了许多消息，它说地府阎王、判官等对于人间官府的动向也在密切关注着，它听说阎王、判官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和人间官府来个合作？

毕竟有些案子，人间破了之后，到了地府就会少很多麻烦。

也就是有人犯了罪，人间判了之后，地府那边许多时候不用再重新去判，可以给鬼差们减少许多工作。

灵萱这就有几分惊讶了，好奇道：“以前有过这样的阴阳合作的机构吗？”

罗老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我活着的时候没见过，不过在地府那边，听说一百多年前，鬼差们都和各门各派有合作的，一旦地府有厉鬼逃脱，人间的门派就有义务帮助地府捉拿厉鬼。”

但地府从未和官府合作过，以前那些朝代或许上位者知道鬼鬼魅魅的存在，但他们都不会当一回事，就算哪儿发生了鬼怪杀人，也是官府请门派子弟们捉鬼除魔，官府没有设置过这样的机构。

“我猜想，应该是圣上上次和我们的合作让阎王、判官他们茅舍顿开。”地府也是与时俱进的，既然现在这个朝代的当权者不恐惧它们这些阿飘，那么它们何不真正与官府合作呢？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大肆宣扬。

灵萱点了点头：“大哥哥会考虑的。”

一人一鬼又说了好一会话，罗老头才按捺住那颗急切的心飘然离去，灵萱琢磨着，等她见到张青道长，她一定第一时间助罗老头消除它的执念。

玄监司的成立，全盘有楚王和余统领来督办，所选择的办公地点就在刑部一条街，也就是刑部署衙对面，方便以后两个部门合作。

灵萱当然不知道玄监司的事情，她整天都在公主所，不是看书，就是和哥哥姐姐们玩耍，消息滞后很多。

且玄监司成立的当天晚上，没有一个阿飘来公主所，她理所当然的不知道了。

但没过几天，也就是二月初六这一日，灵萱正在书房看书，李康领着一队小太监脚步匆匆而来。

以前李康都是带着灵萱一个人就走了，这会他还带上了黄嬷嬷、丁香和吴月三人，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御马监。

青朝的御马监可不是前朝御马监那般执掌大权，这里的御马监就是字面意义，掌管皇宫来往的车马。

李康特意来叮嘱御马监使，以后无忧公主每日出宫上学，须得准时准备车马，不得怠慢。

御马监使立即委派了一个车夫，以后专程为无忧公主御马。

黄嬷嬷、丁香和吴月连忙朝车夫看去，他看起来年纪不小，应该有三十来岁了，但长相憨厚，沉默寡言，行了礼之后，就退到一边静候着。

李康满意地点了点头：“行吧，以后就你了，还是杂家本家，以后好好服侍公主，听明白了吗？”

车夫李渡自然是一名太监，在皇宫中，除了禁卫之外，男人都是太监，给一众宫妃、皇子、公主御马的车夫自然也都是太监。

“是，总管。”李渡果然话不多，在御马监的示意下，去了后面牵了一匹马出来，然后飞快地套上马鞍等，一辆马车就准备好了。

当然今天出宫一辆马车是不够的，李康带了一大票人呢。

很快，三辆马车从皇宫出来，直奔某条街。

今日阳光依旧很好，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穿过了一条人流如织的闹市街，商铺老板、小摊贩正卖力的吆喝，客人也正卖力的讲价。

灵萱趴在窗户口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这样的古代市井生活和她在修真界见过的凡人百姓的生活差不多。

当然要说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修真界风气开放一些，街头上女人更多，也非常大胆。

前前后后，马车从皇宫出来，行驶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座大宅院前。

这座大宅院离着刑部一条街较近，张青道长、圆真大师他们就住进了这里，原来那处鬼宅依然还有人，是其他喜欢清静的道士、和尚居住，他们仍然在废寝忘食地研究失而复得的宝贵秘籍。

李康把小公主交给了张青道长之后，就在整个宅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觉没什么问题之后，再次叮嘱了张青道长。

“道长啊，记得，戌时之前，公主一定要回宫，不然陛下追问起来，连累我，以后我就不好帮你们说话啦。”

张青道长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答应了，但心头却忍不住腹诽，李公公何时帮他说过话？他们以前根本没见过面。

随后，李康又交代了灵萱许多，最后递给她一个自由出宫的牌子，留下两个小太监跟着伺候灵萱，他便领着其他人回宫了。

张青道长立即满血复活，他牵着灵萱的手往里面走，一边说：“小公主，我们里面说，还有这个嬷嬷？”

黄嬷嬷立即道：“道长，我姓黄，你叫我黄嬷嬷就可以了。”

张青道长从善如流道：“黄嬷嬷，你可以领着这两个丫头去厢房和厨房那边看看，以后公主早上出宫，晚上回宫，中午总要在这里吃饭，还有厢房是她休息的地方，你们可以去打理一下。”

黄嬷嬷点了点头，看了看丁香和吴月，吩咐了那两个小太监跟着公主，她们三人便自去忙碌了。

灵萱跟着张青道长来到一处院子，这里就是他住的院子，他已经住了好几天了，院子里充满了香火气息。

隔壁院子还飘来浓郁的檀香气息，两股气息交织在一起，又从另外的几处稍微远一点的院子飘来其它的气息，地面上还有虫蚁等爬过的嘻嘻索索的声音，整个空间的空气复杂极了。

进了书房之后，张青道长来了一个深刻的自我介绍，上至他七八岁时期，还正在辉煌的玄门，到现在玄门的落魄。

不过时间有限，他也讲不了那么多，之所以介绍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新徒弟对他有个了解，知道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就行了。

灵萱点了点头，他让她想起了她在修真界见过的一个人，也是一个看起来犹若耄耋之年的老者，其实他也是筑基期修士，奈何寿元将近，所以才显得非常苍老。

他是出自一个小门派，他一生的目标都是重振师门，奈何运道不好，前后收的三个徒弟，第一个大徒弟叛出师门，第二个徒弟又出了意外早早去世，第三个女徒弟是个恋爱脑，爱上了一个男修士，与那男修士远走天涯了。

他独守着山门旧址，最后只能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张青道长和他很像，为了重振玄门，他一生奔波，但他比他运气好，就算寿命没多长时间了，也能亲眼看到玄门重振雄风。

张青盘坐在蒲团上面，灵萱站着，和他视线齐平，他拍了拍对面的蒲团，说道：“圣上答应我，你做我记名弟子，他日你学有所成之后，代我再收徒弟，传承我空沧门。”

张青道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空沧门，以往总是一师一徒，当日我师父去世之后，我才只有十岁，才刚学了一半，师父去后，只留下几本书籍，但空沧门一向是口口相传，没有了师父，靠我自己『摸』索，终究不成样子。”

空沧门一向一师一徒，一旦师父去世，徒弟还未长成的话，多半传承就这么断了，或者一代不如一代，最后终究湮灭于时间长河之中。

张青道长就是这般情况，他这些年都心灰意冷了，没想着再去收徒弟，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教徒弟什么，最重要的传承都丢了，他自己『摸』索的学得四不像。

他们不讲究形式主义了，反正圣上金口玉言，灵萱就是空沧门第十代掌门他玄青子的记名弟子。

“好的，师父。”灵萱行了一礼，然后才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她脑子里想着未来，她要教徒弟，她觉得有点悬，她属于那种自己学得很起劲，但教别人的话大概教不明白的那种人。

不过，应该不算难事，多备备课，应该就能解决。

张青道长又说：“我已经拜托了不少鬼友们帮我去地府寻找我师父，我师门最重要的传承典籍我现在是没有的，等师父上来之后，再教你。”

于是，这一上午，灵萱都是听历史课，听张青道长讲过去几百年，空沧门及玄门各门各派的辉煌历史。

“这世间，有妖魔鬼怪，不过妖和魔都避居人间了，妖起码有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而魔也有几百年没有出现了，只有鬼，一直都在人间徘徊，只是过去一百年来，玄门落魄，没人看得见它们了。”

“但，世事难料，总有一天妖魔会重现人间，那时候就要靠我们这些玄门之士保护世间百姓的安危了。”

张青道长顿了顿，打算喝口水继续说，灵萱及时发问：“师父，当时妖、魔为什么会离开人间？”

张青道长摇头，但略微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妖有妖界，魔有魔界，我猜想，大概是妖界和魔界与人间界的通道被封印了，但封印总有衰弱的那一天，且我们现在也不知通道在哪里，否则还可以去加固封印，不让那些妖魔出现，这样就不会为祸人间了。”

如此，一个讲古，一个倾听，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中午时，是黄嬷嬷和丁香她们做的午饭，过去几日，这宅子里的饭食都是几个年轻的道长、和尚负责的，味道如何嘛，自由心证。

黄嬷嬷在观察了整个宅子之后，已经决定要请一个大厨来做饭，毕竟宅子里人口不少，明天她大概就不会跟着出来，丁香、五月她们四个年轻女子也做不来这么多饭菜的。

当然，这事要回去找李公公汇报一下，看他怎么说？

午后，在厢房里小睡了一会，下午继续跟着张青道长学习，不过临到傍晚时分，灵萱用白纸画出了那天罗老头拿来的那张寻子符的图案。

张青道长自然看得出这是一张符，只要不是画在黄符上，谁都能轻易画出来。

“道长，这是罗老头从地府千辛万苦寻来的寻子符，生前它孙子被拐走了，它一直耿耿于怀，死后就有了执念，你看看能不能画出来，然后我派人去找罗老头儿子，让他去找罗老头孙子？”

“我试试。”张青道长试着先在白纸上画出图案，一气呵成完美地画了下来，但画在黄符上，却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其实他努努力还是能画出来，但他本就寿元不多，若是耗空了体内的灵气，大概要提前下地府了。

画符讲究的是一笔一气呵成，张青道长看着未成形的符，眼里有着落寞，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灵萱沉寂了好一会，掩饰住心里的一丝微微的难受，咧嘴笑道：“师父，我可以试试吗？”

张青道长一拍脑袋，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天生为我道门弟子，听说上回你还画了几张见鬼符，效果好得不得了。”

但事情出乎灵萱意料之外，她以为自己画得出来，而且还是很完美的符箓，哪知她耗空了灵气，却在三分之二处功亏于溃。

灵萱有点愕然，呆愣愣地望着桌子上的黄符，它已经报废了。

张青道长却并不意外，他说道：“看来灵萱要跟着我学习我门派的修炼功法空冥决，这等寻子符需要的灵气相当多，因为寻子符要带着父母寻找到他们的孩子，那么就必须要行许多路，没有足够的灵气，寻子符就会在半路失效。”

灵萱不禁有点郁闷，她现在才炼气一层的修为，体内灵气并不多，根本不足以画出寻子符，且就算画出来了，这张黄符大概在半途就会搁浅，因为黄符质量并不高，不能容纳更多的灵气。

“且，要画寻子符，黄符还不行，必须要有金符或者玉符才行。”一般的玉符还不行，需要质地通透的玉石经过潜心静养雕刻成形才行，相对来说金符就比玉符便宜，但金符本身造价也不便宜，只是比动不动上百两、上千两的上品玉石要便宜一些。

但近来玄门凋零，许多会制作金符的人家都转业了，也不知那些铺子还卖不卖？

暂时放下这桩心思，灵萱打算等罗老头来了告诉他。罗老头是第二天晚上到公主所找她的，灵萱告诉它之后，它也冷静下来了，说：“公主，谢谢你，要不是遇上你，我只怕等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我也连个希望都没有。”

罗老头最近倒是学得豁达了许多，说道：“公主放心，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年半载。”

如果最后不行，那就只能怪天意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