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死
关于立太子的传言愈演愈烈, 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孩都知道, 不必罗老头告诉灵萱, 灵萱就从这一波又一波的传言当中,就可以知道关于立太子这事到底有多火热。
但灵萱却顾不上侄子们的争锋了,因为师父圆真大师出现了衰竭的现象,当然这种现象不是感官不够敏锐的人察觉不出来。
然而灵萱就是感官异常敏锐的人, 师父圆真大师很快也要走上师父玄青子的路了, 这让她再一次体味到半年前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事实上, 青霞子、赤真子、栖真子和玄静师太、妙灵师太他们都察觉到了,毫无所觉的只有在宅子里打杂的小道士和跟着灵萱出宫的一干伺候的人。
今天, 圆心大师、清惠大师、长青子道长领着自己的徒弟来向前辈请教来了, 灵萱再见过颜景辉这个道门记名弟子之后, 再一次见到了另外的记名弟子,清惠大师的记名弟子陈亮和圆心大师的记名弟子靳海, 她并不认识,但认识长青子道长的记名弟子柳鸿文, 毕竟享受过拐卖豪华套餐, 她最近又总是听到关于他的消息,自然牢牢记住了他。
因为灵萱画符特别厉害,不管是哪位师兄来了之后都喜欢和她探讨画符的技巧,他们很想知道公主这般信手拈来的一气呵成到底要怎么炼成?他们画符需要沐浴、斋戒、静心等等, 然后才能增加成功率。
其实说白就是怎么调动空气里的灵气,他们还无法完全调动空气的灵气,所以才需要沐浴、斋戒、静心这类提高精神和关注力度的手段来增加成功率, 不只是空沧门的典籍上面记载了,各门各派的典籍上都记载了这样一句话:一点灵光便是符,画符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看能不能领悟了。
进入四月份后,就在立太子传言甚嚣尘上时,圆真大师的衰竭非常明显地显示出来了,任何人看到他都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灵萱心中很难过,她没办法增加圆真大师的寿元,增寿丹这样的极品丹『药』不说没有材料,就算有材料,摆在她面前她也炼制不出来。
圆心大师、清惠大师等一众佛门弟子来往得很频繁,就连以往没怎么来往过的和尚也都来探望圆真大师。
清晨,朝霞漫天,枝头喜鹊叽叽喳喳叫嚷着,明明是一个好日子,宅子里里外外的人却没多少喜悦的心情。
圆真大师沐浴在阳光下,他正做早课,早课结束之后,看着身边的小徒弟,说道:“灵萱啊,不要难过,也不要担心,人老了就是躲不开死亡,哎,说起来玄青子那老道士,这都几个月了,他还没有找到他师父?”
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也要去找我师父,也不知能不找到他,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或许师父他们早已轮回转世了。”
那可就不妙了,空沧门的传承大概就找不回来了,而他师父这一脉的传承大概也找不回来了。
灵萱只能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感情,如常听从师父的教诲,尽量把他所会学会,等到未来传给他真正的徒弟。
下午,傍晚左右,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这会可以放松休闲一下了。
现在天黑得晚,灵萱不必在酉时左右就回宫,只要天黑下来之前,她回宫就成了。
圆真大师有话要说,他们这十个老家伙一心想着传承,只把小徒弟当着传承的工具,小徒弟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某些麻烦,他们虽然知道,但也没有去考虑过,且圣上是小徒弟的嫡长兄,小徒弟虽然聪明,但年纪小,他怕他们说得太多,影响他们兄妹感情。
但左思右想之后,也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圆真大师就有些忍不住了,他想把该教的教给徒弟,不该教的也得教给徒弟,就算她不理解,也要记在心里,等她长大了总会明白。
“灵萱啊,我记得你和圣上兄妹感情都很好,还有和大皇子、二皇子他们关系也不错,是不是呀?”
灵萱不知道师父要讲什么,点头道:“是啊,我和大侄子、二侄子、四侄子、六侄子关系都很好,还有大侄女、二侄女关系也很好。”
圆真大师顿了顿,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样倒也不错,只是灵萱啊,皇家不一样,自古以来,一个有权有势的家族为了利益还分崩离析,更别说皇家了,你以后多长个心眼,人心是最复杂的,今天好,未必就一直好下去,你慢慢地长大,就要学会分辨好与坏……”
灵萱眨眨眼,心中大概明白师父在讲什么了,不就是说侄子们的争锋开始了么?她这个备受重视的小姑姑也会被波及,在权势和利益面前,没有长辈亲情之分,不过师父只讲一众侄子,不腹诽一下大哥哥吗?
“至于圣上……”圆真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继续说道:“圣上于你而言是个好兄长,玄监司的成立于你也有好处,总之是利大于弊,圣上希望你这个留着皇家血脉的公主能够掌握这种力量,这方便他掌控这种力量,只要你不背叛国家,不背叛圣上,不管你做什么,圣上都会支持你的。”
灵萱默默地点头,圆真大师继续讲,按说他们不会讲这些的,毕竟这也算是挑拨人家兄妹之间的关系,但思来想去,圆真大师还是讲了,他希望小徒弟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未来不陷入任何被动当中。
“你现在已经是公主了,等你长大,圣上自然会册封你为长公主,那么你就没必要掺和到诸位皇子之间的事情当中去,那于你也没什么好处,毕竟哪位皇子上位,你都是长公主、大长公主,就算你不站位,顶多新皇不册封你为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和长公主又有何区别呢?不过是一年多了一些俸禄罢了,你作为公主不缺钱,身份已经到头了,何必自找麻烦呢?”
灵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当然圆真大师也不期望她完全听明白,只希望她不明白也要记住,长大就明白了。
“何况,不管哪位皇子上位,他都要借助你的手掌控玄监司,所以册封大长公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黄昏左右,灵萱回宫,没有直接回公主所,先去了御书房。
夕阳光辉照在皇宫,黄『色』的琉璃瓦与夕阳光相辅相成,斑驳厚重的城墙『露』出光影的力量,它和它见证了多少历史,见证了多少生和死。
灵萱耷拉着脑袋进了御书房,大哥哥还在奋笔疾书,他身上的皇帝威仪越来越重,不只是后宫嫔妃们惧怕他,一众皇子公主也越来越畏惧他。
袁英朗放下手上的『毛』笔,微微抬头看着走进来杵在门口的小妹妹,不禁纳闷道:“灵萱,怎么了?”
这小丫头一向是个乐天派,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今天天气这么好,虽说入夏了,但没有盛夏那么炎热,她怎么不高兴了呢?
灵萱抬起头,眼皮又很快耷拉下去,然后嘟长了嘴,慢吞吞地向大哥哥走去。
袁英朗就这么看着小妹妹像跟谁赌气似的,脚步踩得很重,爬上了台阶,才哒哒跑到他面前。
灵萱玩着手指头,耷拉着脑袋说道:“大哥哥,我师父不大好了。”
她这么一说,袁英朗哪有不明白?还余下的圆真大师等九人,寿数如何,他比妹妹更清楚。
袁英朗没有那么动容,他非常冷静镇定道:“圆真大师年纪到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不必过于担心,何况下了地府,他们还可以回来的,以后不会见不到。”
灵萱倏地抬头,看向大哥哥,认真道:“那大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师父他们寿元不多了?那青霞子师父、赤真子师父和法常大师他们呢?”
她最后这句话问得较为急切,她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当它来临时,仍然会有些难过。
袁英朗静默了好一会,才点头道:“你马上四岁了,在你七岁之前,他们都会离开。”
灵萱眨了眨眼,脑袋又一下子耷拉下去了,袁英朗『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说道:“你舍不得他们是人之常情,最好的回报方法就是尽量学到他们一身本事,以后帮他们寻一个可以传承门派的弟子。”
灵萱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追问到底谁是留在最后的人,谁会赴圆真大师下一个呢?
原本在来御书房之前,灵萱还想着可以问问大哥哥关于他册立太子的事情,毕竟都传了这么久了,他心中该下决定了,但这会完全没心情了。
不过册立太子这事又不以她的意志力为转移,反正就在灵萱侍奉师父圆真大师最后的阶段,朝廷关于册立太子的消息传得更广了,甚至有人说殿中省那边连太子朝服都准备好了,就等最后的圣旨了。
就在这种万众瞩目之下,最后的圣旨在五月初一的朝会上颁布下来了,圣上正式册立大皇子袁弘盛为太子!
袁英朗是青朝第一个太子,那么袁弘盛就是第二个太子,有着父亲做榜样,袁弘盛踌躇满志,他一定可以效仿父亲,顺利接过父亲手上的担子,成为下一任皇帝。
灵萱没工夫恭喜大侄子成为太子,因为圆真大师圆寂了,就在五月初二的早晨,巳时左右,师父就圆寂了。
像上次师父张青道长那般,厢房里很多人,尤其是一众和尚,以明真子、玉真子等为列,他们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的圆真大师,看着他魂魄离体,最后被黑洞吸走,厢房里很快就响起了敲木鱼的声音,还有他们跟着念经的声音。
按照圆真大师遗言,他的遗体火化,最后骨灰坛供奉入佛堂就行,他原本的寺庙叫般若寺,但般若寺和空沧门一样早已化为废墟,世上再无般若寺,他的骨灰坛暂时安置在这栋宅院里,等到以后圆真大师的徒弟出现了,骨灰坛就交给他徒弟安置。
袁英朗倒没有再大方地表示要修建般若寺,实在是修建一座庙宇需要花钱,答应张青道长的空沧观现在也只是把山头清理出来了,什么时候真正修建道观,那还得等呢。
等什么时候?等他有钱的时候呀。
至于般若寺?他暂且记着,有钱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再修建一座般若寺吧!
袁英朗暗暗盘算了一下,还余下的几人当中,法常大师的师门清净寺还存在,就在离京城三百里远的一座小山上,法常大师圆寂后,自有清净寺的和尚把他的骨灰带回清净寺。
玄静师太、妙灵师太的庵堂也还健在的,不需要他再花钱修建一座庵堂,而栖真子、青霞子、赤真子他们三个道士的师门道观都还在,但不在京城,分布在中西部地区,到时候让他们的徒弟把师父的骨灰带回道观就行了。
而李波鸿和乌心兰,这俩更不用『操』心了,李波鸿是野生道士,他虽然有师父,但没有师门,不需要给他修建一个道观;乌心兰是巫师,苗疆就是她的老家,这也不需要『操』心给她修建苗寨,只需要以后给她找个好弟子学会她一身的本事就行了。
心头转了一圈,袁英朗松了口气,也就是他只欠空沧观和般若寺,但不用着急,徒弟还没有影呢,等到寻到徒弟,再开始修建道观、寺庙也不急。
圆真大师的丧事自有人『操』办,和张青道长一样,停灵七日之后,直接在后园进行火化,骨灰装入坛子里,等待未来圆真大师的徒弟领走他。
此次来送行的依旧是一些老朋友,比如靖安侯林铭,他抱着儿子林栩来了,林栩满了周岁了,又是天气好的日子,脸蛋红扑扑的,总算是有一丝血『色』了。
灵萱本来没有留意他,不过小家伙真的很聪明,他刚刚才过了周岁,虽然还不能走路,但已经能说话了,而且说得很利索。
看到明真子道长,林铭教他喊师父,小家伙乖巧道:“森森给师父请安。”他在家里给祖母请安就是这样说的,所以看见长辈,他就可以自己领会。
明真子还是挺高兴的,因为这个徒弟真的很聪明,就算身体不好,以后他也能把他养好。
还有华太医,他经常来和诸位道长、大师探讨医术,与圆真大师也非常熟悉,再一次送走一个良师益友,华太医比谁都难过。
因为圆真大师的去世,灵萱连端午节都没有好好过,端午节那一天,她都没有在皇宫『露』面,一整天都在宫外。
她心情还没有恢复好,栖真子和青霞子俩位师父就在开始督促她学习,要她上午跟着栖真子师父学习,下午跟着青霞子师父学习,她只学理论知识,至于画符、阵法之类的都是一通百通,这些不需要额外再学了。
整个五月份,她都在这样精神紧绷之下学习,直到六月初二,是她大侄子册立太子的大典,这一天她被放假,要参观大侄子的册立太子大典。
大典在皇极殿举行,足以见圣上对这件事情的重视,那么就可以知道圣上对新任太子的满意。
灵萱穿着一身公主朝服与两个姐姐、两个侄女站在人群后面,虽说被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可以穿透缝隙,看到穿着一身明黄『色』太子朝服的大侄子一步一步地朝上首的皇帝走去,司仪官主持本次大殿。
灵萱的目光四处探看,大嫂嫂颜皇后的目光是欣慰的,看着大侄子的目光满是骄傲自豪,但当大嫂嫂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二侄子、三侄子身上时就满是无奈了。
二侄子神『色』淡淡,可以看出他有一丝丝失落,但不明显,也就三侄子,眼里的嫉妒和不服都快满溢出来了。
五侄子也是个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他脸上也有嫉妒、嫉恨,六侄子和七侄子还小,大概还没有那么明显的野心。
唯独老四,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余对父亲的崇拜,对大哥的折服、羡慕。
灵萱心中暗暗道,老三、老五经常和老四混在一起,以后老三老五被老四算计的话,那一点都不奇怪。
上午的大典结束之后,大皇子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太子,他是以自己的父亲作为标杆而努力的。
午后,皇宫特别热闹,尤其是御花园。
因为先皇孝期的关系,可以说皇宫被封闭了两年多了,虽说这会孝期还没有结束,但不像去年那么小心翼翼了。
灵萱换了一身衣裳,公主朝服是很累赘的,哪怕是她这个小女孩的朝服,穿在身上都很重,且还很热。
“三妹妹,我们去御兽园,大妹妹二妹妹都在那边哦。”袁英朝终于等到三妹妹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三妹妹一起玩了。
灵萱点了点头,兄妹俩往御兽园的方向而去,但进入御花园之后,就碰上不少大臣家的公子、小姐。
袁英朝不认识太多公子小姐,但认识自己的表兄表妹,所以他介绍给灵萱的就是他的表兄表妹。
没有牛三姑娘,牛三姑娘随她父亲在扬州呢。
但有威国公府的公子、小姐,还有齐国公府等公侯府邸的公子、小姐,灵萱认识理国公府世子柳鸿文,齐国公府三爷陈亮,西宁郡王府五公主靳海。
不过灵萱的注意力很快就从他们身上移开,移到了许久没见的已经长高许多的贾代善,他还带着自己的堂兄贾代化,兄弟俩和不少同龄贵公子跟在新上任的太子身边,大家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他们这群年轻鲜活的贵公子就是整个天下最为亮眼的那一拨人,御花园里的一众千金小姐偷偷地把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太子,眼看先皇孝期不足一年就要结束了,那么太子妃的人选就该相看起来了。
所以,今天颜皇后很忙,身边围了一堆诰命夫人,除了西宁郡王府、齐国公府之外,京城一众勋贵人家都非常热衷太子妃这个位置,颜皇后就收到了许多或隐晦的暗示、或直白的明示,反正谁家都有女儿,至于合不合适,还需要斟酌。
不过灵萱的注意力很快从大侄子的婚事转到贾代善的婚事上面了,不知荣国府和保龄侯府有没有在议亲呢?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便宜老爹的灵前,她见过那史家小姐,倒是长得很不错,就不知『性』情如何了。
这样一想,她打算晚上让罗老头去调查一下,贾家和史家的婚事到底怎么样?
之后,灵萱就被三哥哥拽去了御兽园,在御兽园呆了一下午才回到公主所。
黄昏左右,皇宫已经没有外人了,不过隔壁皇子所大侄子正在搬家,他要搬去东宫了。
东宫离公主所也不远,就在御膳房和永寿宫的中间,不过永寿宫属于后宫,而东宫不属于后宫,两者之间是斜对着的,且还隔着厚厚的宫墙,比一般宫殿与宫殿之间相隔的距离更远一些,更深重一些。
皇子所的这座院子还是给袁弘盛留着的,他只带了一些衣物之类的进了东宫,反正之前他也住过东宫,只是这回搬进去,他就是主人了。
晚上,袁弘盛还是在皇子所请一众弟弟妹妹吃了顿晚饭,灵萱和哥哥姐姐自然也在其列,不过席上虽然热热闹闹,但灵萱看得出这光鲜之下的暗流涌动,只怕诸位侄子心头这会正编排大侄子:炫耀、志得意满……
所以大侄子不好做人呢,这不请客,显得自己傲慢,刚当上太子,就连弟弟妹妹都不认了。这请客吧,又觉得是炫耀,还真是怎么做怎么都是错的。
灵萱和三个哥哥姐姐吃好了就下席了,然后各回各院,不掺和侄子们之间的纷争,反正大侄子既然当上了太子,那就要承担所有的非议和压力咯!
休整了一夜,次日,灵萱就带着饱满的精神出宫学习了,既然事不可为,那她就不必纠结,珍惜师父们活着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