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细雨栖凤
韩青娘站在门口吹着冷风，这上林苑的气候也不比长安暖和多少，她惴惴不安的张望着含章殿的所在，心下已经是想过了好几种结果。桃红柳绿二人拿着披风出来给她披上，看到栖凤殿外的宫墙附近一下来了好多的羽林军，还有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刘彦之带着圣旨来了。
等刘彦之宣读完圣旨，韩青娘也一下子跌了个踉跄颓坐在地，刘彦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让桃红柳绿扶着她进屋去歇着。韩青娘这一回为保一个吴国公，也是想给自己和太子留一个可靠的外戚，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暗算皇帝，还亲手把自己的侄女推到皇帝的龙床上。
凤印和摄理六宫的大权都一并交给了程贵妃和琅琊公主，对于这样的结果韩青娘是早有预料的，只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程贵妃她还是相信她的为人的，至少在给容娘的衣食住行上不会短缺了，但对于自己的女儿来说，韩青娘并不能肯定她不会以此对韩家下狠手。
韩青娘躺在床上想要睡上一觉，却怎么都睡不着，刚要熟睡了又被一个个可怕的梦境给惊醒过来，她原本是没有病的，这一下子倒真是染上了恶疾。
静养了两日韩青娘又听说了一件事，刚刚晋封的韩才人近来很是得皇帝宠爱，短短两日功夫已经一跃从小小的五品才人升格到了三品的婕妤。这位颇得皇帝宠爱的韩婕妤已经入住了含章殿，得皇上诏令要她夜夜伴驾，还因此加封晋升了吴国公的两个长子的官衔。
吴国公最近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皇上喜欢他这个女儿，要她天天在旁伴驾；忧愁的是他妹妹当今的皇后娘娘被禁了足，自己的儿子也被羽林军都尉徐墨奉旨羁押了起来。他虽然是加封了枢密院院使和国子监祭酒，但这些也不过是一些虚职，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给他。
本来还想着去栖凤殿见一见皇后，想听听她对皇上的意思是个什么看法，刚出门就听说皇后那边也被禁足了。只能对天祈祷让这件事情快些过去，让公主和皇上都赶快忘了这件事。
只是吴国公的祈祷终究是没起到作用，风光了几天的韩婕妤就在琅琊公主举办的小宴上，因为嘲讽了吐蕃雪勒王子和一个罪奴出身的婢女司徒茉有私情，得罪了荣阳长公主和琅琊公主，于是被贬为了八品采女。一时从飞上枝头的凤凰，摇身一变成了落汤鸡。
于此同时，羁押在羽林军监牢之中的韩三郎，也被苦寻不到藤野杏子下落的琅琊公主斩首祭剑了。当日琅琊公主在刑场上说的话，吴国公和其他人都是记忆犹新：“韩三郎罪犯欺君，理应问斩！如此斯文败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者，我不杀之，天理不容！”
这一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绵绵细雨，李莲娘和崔稤带着一些滋补的药材来了栖凤殿。
韩青娘还在屋里咳嗽，桃红进去通秉了一声之后回来，对李莲娘和崔稤两人歉声道：“皇后殿下身子近来着实不大好，总是咳嗽，大夫来看过之后也开了药在吃着。殿下说怕自己的病传给公主和驸马爷，就不让二位殿下进去跟前问候了，有什么话都让奴婢传达就是了。”
“这样的话那就麻烦桃红姐姐了，这些补品都是驸马和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送给来拿给母后补补身体。栖凤殿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派人来告诉我，或者直接去找程贵妃报，让母后放宽心境好好养病，多保重。”李莲娘说着话，转过手来朝巴丝玛打了个手势，后者上前来。
桃红从巴丝玛手上接过了一沓用红绳捆绑好的礼盒，随后朝李莲娘和崔稤又拜了一拜：“奴婢会转告公主的话给皇后殿下的，请两位殿下在此稍后。”随后拿着东西回殿内去了。
崔稤替李莲娘将背后的长发顺了顺，轻声问她：“皇后殿下是在为你杀了韩三郎的事情，跟你我置气？”李莲娘背过身来面对着他，忽然抬起手来和崔稤比了比身量：“我长高了。”
“啊？”崔稤不明白李莲娘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讨论起这个来，他在担心她和皇后母女之间就此产生隔阂，但她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不担心。李莲娘伸手把他的手给抓住，崔稤下意识反过来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李莲娘的手，她笑了笑踮起脚来亲了崔稤的脸颊一下。
巴丝玛等人齐齐闭上眼睛，都心照不宣的转了个面向。
崔稤又惊又喜，刚要说话，里边桃红又把那些补品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皇后殿下说她现下有大夫给开的药方子喝着，公主和驸马的心意她领受了，这些就请二位都带回去吧。”
“让开。”李莲娘的态度也陡然一变，想要硬闯进去，桃红连忙拦着：“公主，皇后殿下说了现在她想静一静，公主就不要为难奴婢们了。公主和驸马都请回去吧！”
李莲娘左手一挥从巴丝玛腰间上抽出寒光剑，一剑横扫落在桃红的肩膀上：“让开！”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皇后殿下已经摆明了态度就是不想看到你，你就算是杀了桃红，奴婢也不会让你进去的。皇后殿下自从被皇上禁足之后就病倒了，身体每况日下，再多的汤药也弥补不了。”桃红倒是一番话戳中了李莲娘的软肋，她闭上了眼，等着剑刃擦过脖颈。
李莲娘笑了一声抬剑一拍，桃红就这么被她用剑击倒在侧，李莲娘说：“鹿之在外等着，我自己进去瞧瞧母后就是。巴丝玛把东西带着，跟我一起进去看看皇后殿下吧。”
“鹿之就在这里等着，公主请去。”崔稤道。
巴丝玛弯腰从地上把补品礼盒重新提起来，然后跟着李莲娘进了栖凤殿，来到皇后韩青娘的卧榻前，柳绿正在给皇后喂药。李莲娘进来后上前从柳绿的手上接过了这份工作，她细心的吹着烫口的汤药，然后慢慢地喂给韩青娘：“母后不想见到我，可我很想你，我想见你。”
“咳咳母后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母后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不想把病气过给你。”韩青娘说这几句后都是格外的难受，看上去好像下一瞬人就要闭眼难睁了似的。
李莲娘笑了笑，又给她喂了一口汤药：“我知道母后您是怎么想的，您在悔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走，为什么要让我从莲华观回来。如果我一走就再也不回来，您和父皇至少能够有一个共同的缘由，思念我想着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夫妻同心，一致对付外敌。”
“……”韩青娘沉默着没说话，只是每当李莲娘喂她一口汤药，都张嘴喝了。
李莲娘还在说：“可您也知道，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有联合韩容娘一起来对付我这样做您就不怕女儿我感到心寒？想来您也是不会害怕的，您已经有两个当太子的儿子了，还有一个儿子去了军营，等他打几个胜仗回来，您的依仗就更大了。”
“母后没有这个意思，琅琊，你误会了。咳咳……”
“您如今已经都不喊我乳名莲娘了呀，而是改口喊我的邑号琅琊了呢。”李莲娘冷声着，把手里的汤药都转手递给了柳绿，她坐在地上靠在韩青娘的床边，轻轻地说着：“阿娘，您想过阿耶百年之后我们一家人该怎么过么？谁来继任阿耶的帝位呢，是大兄，还是二兄？”
“不要胡说！”韩青娘厉声呵斥。
巴丝玛和柳绿也慌忙地跪在了皇后的榻前。
李莲娘说：“阿娘难道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我不信。阿耶的身体一直是由御药局调理着的，专门给阿耶配制调理汤药的这个大夫我也见过了，阿娘对阿耶的身体状况也很清楚。您是知道的阿耶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我说的每一句话，阿娘你都是心知肚明。”
韩青娘的手攥着锦被，忽然坐起身来：“莲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让你父皇听到了，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母后又知不知道若是你往父皇的药里动手脚的事被揭发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司徒冀，寇淮还有章钊他们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啊！”李莲娘站起身来就在韩青娘的床前指责，她接着问：“父皇继位多年，为何后宫仅有您几位嫔妃？”
韩青娘再度沉默。
“母后，有些事您不说，不代表父皇都不知情。他那么爱你愿意用自己为盾，去维护你去保护你。我是您和父皇的女儿，也是大昭的公主，他是君，你我都是臣子。我的意思，您应该明白了。”李莲娘转身离去，巴丝玛也赶忙给皇后韩青娘磕了个头之后，起身追了出去。
韩青娘怔住，过了好半晌之后才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柳绿和桃红都吓坏了，之前的病虽然是装出来做做样子的，可是现在这会儿似乎是真的病倒了。
李莲娘从栖凤殿出来之后，就冲崔稤撒娇，她说：“鹿之，你背我回去吧。”
“这有些不合规矩吧，公主。”崔稤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已经和李莲娘订婚了，但他并不想在正式成婚之前，和李莲娘有过多的亲密接触，以免给李莲娘惹来一些流言蜚语。
李莲娘却不肯依他的，她就委屈：“我不管，就要你背我！你背不背？！”
“……公主上来吧。”崔稤根本抵抗不了李莲娘撒娇时的眼泪汪汪的眼神，只好转过身去蹲在了李莲娘的面前，然后把李莲娘给背了起来。
巴丝玛从另一个宫女手上接来了一把伞，递给了李莲娘，很快一行人又步入到了细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