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已经足够了
雨森未久的眼泪仿佛无穷无尽。
此刻，笔记上的鲜血汩汩流下，暗红的色泽已然侵蚀了整个天台。
原本坚固的水泥地被泡得松软，如同沉积已久的腐烂沼泥，只要陷入其中便无法脱身。
对于雨森凉介来说更是如此。
此时的他，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浸没在了肉沫一般的烂泥下。
胸前传来的强烈压迫感让他本就不顺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下意识的大口大口吞食着无形的空气，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窒息。
看着在自己面前痛苦挣扎着的雨森凉介，雨森未久的小脸上忽然扬起一丝残酷的笑容。
“呐，这种被塑造成别人形状的感觉如何，哥哥？”
“快......”雨森凉介涨红了脸。
“嗯？你有什么话想说吗？”雨森未久歪了歪头，天真的问道。
“快、快点停下来......”雨森凉介死撑着抬起了头。
“不要......不要再哭了.....”
“有哥哥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雨森未久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滞。
一时间，她身上的怨气更盛，厉声咆哮道。
“你以为说出这种话，我就会原谅你吗？”
“觉醒了这种力量的我，又怎么需要你的保护！”
“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你后悔，后悔让我出现在这个世上！”
随着她的尖厉声，脚下污浊的泥土顿时开始蠕动，像是苏醒的蛇群一般激烈的搅动在一起，要将一切都吞没！
嗖。
起初，只不过是万千风声中的一道。
但渐渐的，却更像是子弹出膛的震颤声，割草机启动时的隆隆声，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
远远望去，无数纷乱的气流系在那一根无形的线上，向着此处急速袭来！
是斩击。
而且，是一记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斩击！
它轻易的撕开了那暗红的泥沼，在天台上径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轰！
气流裹挟着碎石，激烈的迸溅开。
此刻，雨森未久呆呆的看着身边那不断坠落的景色。
以及那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的笔记本。
耳边传来的急促声让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是吗.....自己是被那记斩击的余波给打飞了啊.....
可恶，好不甘心，还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就......
“未久！”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一团肉弹战车猛然从灰尘中弹了出来。
他拼尽全力的伸手去够，直到将雨森未久那纤细的手臂紧紧攥在手中。
看着面前那熟悉的面庞，雨森未久脸上的表情一怔。
喉头微微有些苦涩。
“为什么，没有选择笔记？”
“只要有笔记的话，无论多少个我，也都能再造出来吧？”
“这种事，从一开始不就很清楚吗！”
雨森凉介面色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无比狰狞。
“那种破烂玩意怎么样都好，但我又怎么能抛下我的妹妹不管啊！”
“吼啊，哈！”
他狂吼着用力，腰弓骤然绷紧，要将雨森未久从天台外拖上来，但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是他自己逐渐被拖向天台的边缘。
是啊，这种事情，自己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呢。
“真是个......笨蛋哥哥呢。”
看着面前神色狰狞到有些恐怖的雨森凉介，雨森未久忽然无声的笑了。
一侧的灰色笔记越过两人，继续向下跌落。
下一瞬，第二道斩击如约而至。
狂暴的气流锁定了笔记本周围的每一寸空间，瞬间将其剿成碎片。
与此同时，雨森凉介感觉自己手臂上传来的拉扯感忽然一轻。
仿佛他此刻握住的，属于雨森未久的重量，突然间消失了。
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看着天台外的雨森未久。
此刻，雨森未久低头看着自己那已经化作光点消失的脚踝，扬起头，露出了歉意的笑。
“抱歉了，哥哥，看来我的时间要到了。”
“不，不，怎么会，有哥哥在这里，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雨森凉介慌忙伸出手，要抱住自己妹妹的身体。
可手臂却从她身体之中穿过，留在手心的只有空气。
他眼角剧烈的颤抖起来，扭过头撕心裂肺的喊道。
“有谁，谁能救救我的妹妹，谁都可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快来人做点什么啊！”
“已经足够了，哥哥。”他怀中的雨森未久平静道。
“能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爱我的人，对我来说真的已经足够了。”
“尤其是当我知道，我并不是作为雨森未久，而是作为哥哥的妹妹而
被喜爱着，我......真的很开心。”
“开心到想去告诉全世界，身为哥哥的妹妹，是多么自豪和骄傲的一件事。”
她惋惜的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化作光点消散的双腿，脸上浮现出了遗憾的笑容。
“不过，这个愿望好像已经无法实现了。”
“虽然我很想自己去做，但看起来，只能拜托哥哥你了。”
“请走出来，大声的去告诉这个世界吧。”
“毕竟，就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未久了，但是它还有着未久最喜欢的哥哥啊。”
雨森未久的声音愈发微弱。
“可以答应我吗，这个愿望？”
“好...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答应.....”
雨森凉介的鼻涕眼泪在嘴边糊成一团，哽咽道。
“别哭的这么难看嘛。”
雨森未久艰难的抬起胳膊，消散的光点蹭过雨森凉介的脸颊，故作轻松道。
“作为哥哥啊，可是不能在妹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的生物呢......”
“嗯，嗯......”
雨森凉介伸手用力擦红了眼眶，拼尽全力露出了一个开朗笑容。
见状，雨森未久也莞尔一笑。
空荡荡的衣袖轻轻垂落在一侧，声音变得低不可闻。
“哥哥，如果说...我能见到未久的话，我会跟她转达的。”
“我会跟她讲，哥哥为了我们，已经努力过了，真的有好好努力过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着雨森凉介背后那道闪烁着白色光芒的纯洁光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对吧，未久？”
......
纸屑飘过围栏，上面的文字叙述着一段平静的日常。
“三月三号，晴。”
“给未久讲睡前故事。”
“未久说，她喜欢天使，就和喜欢哥哥一样喜欢。”
......
数公里之外。
高耸而立的三木工业大厦顶部，一位穿着樱白和服的少女正立于此处。
她撑着一柄竹伞，目光平静的追逐着残缺的夕阳，直至将其彻底葬送在不可视的地平线之下。
而在她另一只手中，赫然提着一柄纤细的小太刀。
刚刚的斩击，正是由这柄其貌不扬的刀斩出。
倏然间，少女秀眉微微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调转目光，望向自己刚刚挥刀的方向。
那是在白金之丘的实验楼上，小佐川真帆身旁的一位黑发青年。
此刻，他正冷眼注视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隔着这么远，都能发现自己吗？
少女微微蹙眉。
她手中的小太刀缓缓抬起，刀身之上覆盖着浓郁的死气，刀尖直指对方的咽喉。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有十秒钟。
十秒钟之后，看着对方那丝毫没有动摇的目光，少女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轻笑。
收起了刀具，转身离去。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他根本看不到这里的情景。
只是通过刚才的斩击判断出了自己的大致位置，在向着可能的地方发泄自己的愤怒。
就算很生气，但也只能拿眼瞪了。
简直就和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幼稚。
只不过......
少女平静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幼稚的孩子，眼里却寄生着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