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工

岳星疏去教导处交完册子，顺道上了个厕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讨论李飞。他没听清楚，只听到什么大小，什么校服，什么家境……听声音还没走远，岳星疏匆匆洗了手追上去问。

“订一套新校服……要多少钱？”了解事情原委后，岳星疏问道。

“八十五。”见他迟迟没有掏钱包的动作，那人也不给他算账了。

“……”来自贫穷的沉默。

如果是一个礼拜前，他说不定还真拿得出来，可这都月末了，他的零花钱早就吃吃喝喝花差不多了。

他现在身上就只有12块5。

为了摆脱贫困……

“岳哥，你真要去打工？那多辛苦啊，你要是缺钱尽管问兄弟借啊！”后排的兄弟心疼地搂着他的脖子。

“要还吗？”岳星疏问。

“岳哥哪里的话，还当然是要还的，嘿嘿，恐怕……还得加利息。”

岳星疏白他一眼，继续在袖子里翻新加的兼职群。

翻了群里半天聊天记录，他看中了一个发传单的兼职。3小时50块，听起来还挺轻松的。

正好明天周六，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

“你好，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岳星疏守在商场二层的自动扶梯口，记不清自己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

他抽空看了看表，才过去45分钟！！

岳星疏机械地喊着没有灵魂的台词，逐渐失去热情，“你好，游泳健身了解一下……了解一下……”

任凭他喊的口干舌燥，手里的传单却不见减少。

他错了，真的错了，这个活一点都不轻松。

“那个，你好。”在旁边看了他很久的一个蓝衣女生走过来，往他的手里递了一瓶矿泉水，脸蛋红扑扑的。

“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那女生问。

“我的微信？”

岳星疏的余光扫到传单最下面的二维码，灵光一闪。他记得当时派活的男人说了，除了发传单的50，拉到人还有额外奖励。一个人头五块钱，多劳多得，不计上限。

对不住你了，妹子。

“当然可以了。”岳星疏心虚地戳着传单上八块腹肌头像的微信号，“你扫一下这个，这个就是我的微信。”

“宏运健身张建伟？”

“对，我就是张建伟。你验证消息写，小岳035。”

“……加了。”

“谢谢，有空我联系你。”

看着女生的背影，岳星疏发现自己找到了生财的窍门。

好男儿视金钱如粪土。为了粪土，他不介意暂时牺牲一下『色』相。

“张建伟？”

“是的是的，我是宏运健身张建伟。我教游泳、瑜伽、健美『操』，还有1对1的增肌减脂课程，欢迎来报我的课！”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叫岳星疏呢？”那只捏着传单的手移开，『露』出正在憋笑的脸。

“是你？”岳星疏诧异地叫出他的名字，“周麟烁！”

“不错，总算名字没白抄，还记得我叫什么。”

周麟烁穿着件挺括的咖『色』立领风衣，手里拎着好几只纸袋，看起来像是出来逛街的。

“你一个人逛街？”岳星疏问。

“是啊，帮我『奶』『奶』买礼物，去外面出差不小心给忘了，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胡『乱』买买。”

“要不……我陪你逛，顺便帮你参谋参谋？”岳星疏提议。

“可以吗，你不是在兼职吗，张建伟教练？”

“可以的！可以的！”他今天的提成已经不少了，传单不发也行。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放走这条大.腿啊。

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在周麟烁的眼中又自动转化成了另一层意思。反正他今天特无聊，不如找个人陪他打发打发时间。

两人在商场大逛了半天，最后只买了一块丝巾。是岳星疏挑的，花哨得连图案上是猫是狗都看不清，他说他『奶』『奶』就喜欢这种。周麟烁不怎么赞同，“我『奶』『奶』又不是你『奶』『奶』。”

“那你『奶』『奶』喜欢什么？”岳星疏问。

“不知道。”

“那你买了什么？”

“……保暖内.衣。”周麟烁很不想说出这个答案。

果然是毫无创意。岳星疏瞧着他放在桌上的三个纸袋，敲着桌子问：“另外两个呢？”

“保暖内.衣，三套。”

岳星疏真的是想忍住不笑的，然而还是，“哈、哈、哈。”

“你在嘲笑我？”周麟烁皱眉。

“哈、哈、哈。”

周麟烁面『色』立刻又黑了几分。

他也知道自己这行为是有些石乐志，可他怎么就敢当着他的面笑个没完？还一副你是zz吗的表情看着他。

真把他惹『毛』了，他还想不想从他身上捞好处了？

见他脸『色』愈发不对，岳星疏不敢笑了，“不好意思，是我目光太短浅。”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觉得保暖内.衣也挺好的。『奶』『奶』可以根据每天的心情换款式穿，或者天气特别冷的时候还可以叠穿，都是很好的……”

这还差不多。

为了感谢他帮忙选礼物，周麟烁请他吃了晚饭。地点选在一家环境清幽的中餐厅，每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除了上菜服务员很少走动，很适合谈话。

岳星疏没什么话要讲，一顿饭吃得很开心，这个鸡这个鸭这个鱼，筷子不停歇。

“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这么久都没开口，周麟烁觉得他也挺能忍的。

“什么话？”

“都可以。比如，想要什么，或者，想请我帮什么忙。”周麟烁继续提示。

看在他今天陪自己走了半天的份上，他可以看情况给他点好处。

岳星疏正要摇头，忽然手机震了一下，“宏运健身发传单小组已被群主解散”。他赶紧私聊之前派活给他的军哥，又被提示不是好友关系。

？

！

他这是被骗了吗……

岳星疏无助地，“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要多少？”周麟烁『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伸手去取放在外套内层的支票簿。

“85。”

周麟烁的手抖了抖，以为自己少听了一个字，确认道：“85万？”这数目确实不多。

“不，85块。”

“……”

周麟烁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因为失望还是愤怒。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问他要这么点钱！！他把他当成什么了！！！

冷静。要冷静。

“微信支付宝？”周麟烁攥着手机解锁。

“微信，我们先加个好友。”岳星疏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凑过去，多么顺理成章，以后就能跟大佬方便联系了。

好友通过后，对方马上就给他发了个恭喜发财的红包。

戳开。

哇，200块！

岳星疏眉开眼笑：“周先生，你是有钱人，这点钱肯定不会让我还的对不对？”

周麟烁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吐出一个字节来，“呵。”

……

……

“又是上次那个孩子送的？”李飞打工回来，看见老人坐在巷子口的小板凳上吃橘子。

老人点点头，笑着递了一个最大的给他。

李飞低头剥着橘子，长睫遮去眼中的愧疚。

“爷爷，你下次别等我了。”

他今天为了多赚50块就给别人替了班，下班已近十点，没想到都那么晚了，他竟然还在等他回来。

老人比划着：“我只是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月亮。

李飞抬头，看见月亮挂在树梢上，比寻常看到的都要圆。月『色』很美。

凉如水的冬夜里，橘子的甜香散在晚风中。老人静静地看着月亮，深陷的眼眶里落着皎洁的月光，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人。

李飞其实对他一无所知。跟别人一样，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年纪，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像是一本沉默的书，默默地装了半辈子的故事，只在脸上刻上曾遭受过的苦难。

“回去了。”老人拉他的袖子。

“不多看一会吗？”李飞问。

老人握了握他的手，继续比划：“冷。”

“我不冷。”李飞摇头。

“回去了。”老人弯腰将板凳夹在腋下，拽着李飞的胳膊往前走。

夜『色』深了，天地间笼罩着一份难得的宁静。李飞单手推着自行车，踉跄地跟上老人的脚步，如银的月光照着眼前的道路，老人的手心粗糙却温暖……

这一刻，他有一种走在回家路上的错觉。

属于他的家。

……

李飞：“爷爷，我说过很多次别再拿书回来了。”

老人比划：“看书，能长学问。”

李飞无奈地看向墙角堆成小山的旧书。

爷爷不识字，骨子里又是重读书的思想，只要是书都会擦干净了捡回来。前一阵不知道去了哪里，给他带回来了一堆没了书皮的言情小说，今天又大咧咧地将一本《金.瓶梅》往他手里塞，看它装帧精美，或许以为是什么名家文学，还特意嘱咐他“学习学习”，见他不肯看还生气，责备他“不用功”。

哎，算了。

李飞收拾了一晚上，把书分好类装进几个纸箱里。

“爷爷，如果那个送橘子的孩子再来，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

出门打工前，李飞指着其中一个纸箱对老人说。

那是他挑出来的部分卡通书，里面还有一本恐龙画册，男孩子应该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