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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雨夜

第二天早上, 李飞先去学校打了请假条,这才去纸条上的小旅馆找舅妈。

他的行李很简单, 除了必要的证件和几件换洗, 还有爷爷出门前硬塞给他的80块钱,其他也没什么可带的。

舅妈刚起来, 看见他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到了车站, 车票是各付各的。买完车票, 身上只剩10来块,李飞本想买瓶水路上喝, 车站物价贵,最便宜的矿泉水都要三块五。他没舍得买。

舅妈喝着自带的保温杯,没有管他, 到了中途休息点的时候, 打发他下去买点饼干上来吃。李飞看了一圈货架,最后只买了一袋5块钱的曲奇。上车后就被舅妈拿走了。

长途大巴不停向前, 从清风白日驶进暮『色』蔼蔼,终于在天完全黑之前, 抵达了目的地。

去医院之前,李飞跟着舅妈先回了趟家拿东西。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到这里。

死去的爬山虎糊在房子外层, 枯萎的锈『色』,死死的攀附, 像是巨大的蛛网,拖着整个建筑下沉。

眼前的房子,跟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变化。正是因为没有任何变化, 让他觉得好像一闭上眼,他就又回到了那段“童年”。他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其实并没有。

“舅妈,我想……喝点水。”

李飞站在庭院里,没有跟着进去。他一整天都没有吃喝东西,嗓子干得发疼,说话像是进了砂石。

舅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水井就在你边上,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打?瞎叫唤什么!”

“……对不起。”李飞说。

他转身,看到了一旁的水井。井面敞开在空气中,里面飘着一层落叶,浑浊得已照不出人影。李飞顾不上太多,拿起旁边缺了口的木桶,放下绳索下去取水。

蓦地,一股沁凉的水柱冲他浇过来,他的后背顿时湿了大片。

一个拿水枪的男孩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

他哈哈笑着,又做出了瞄准的姿势。

“打死你!打死你!”

李飞下意识地朝旁边躲,躲过一遭,又来一遭。

“打死你!打死你!”

接二连三的水柱对着他穷追猛打,没一会,他身上的衣服全湿掉了。

发梢冷冷往下滴着水,狼狈得很。

舅妈从屋里冲出来,抢过男孩手里的玩具水枪,作势要打,“让你不要玩!还玩!还玩!!”男孩见怪不怪地做了个鬼脸,撒腿朝门外飞窜,没一会就跑得没影子了。

舅妈看了眼弄得一团糟的李飞,“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李飞拉开身后的背包,发现带的衣服也湿掉了。没办法穿。

“麻烦精就是麻烦精!”舅妈骂了几句,找了几件舅舅的衣服丢给他。

两人的身高体型完全不一样,中年人的衣服又十分老气,李飞换上后十分滑稽。

客厅里挂着新拍的全家照,一家四口人其乐融融,刚才院子里碰见的男孩也在其中。

应该就是舅舅的第二个儿子,小他八岁的表弟。

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刚刚出生。也是因为他的出生,他从这个家里被剔除出去……不,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他的位置。说不上恨。他只是觉得,这一刻,时间才真像是过了很久。

阔别九年,他再一次看到了舅舅。

他躺在病床上,苍老又虚弱,瘦得仿佛只剩一具骨骼。

李飞印象中,还是多年前在地铁站带他回家的舅舅。他的后背厚实而温暖,一路在冬季的寒风中背着他走了很远很远。

他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憋着让眼泪不流到他的背上。可他还是发现了。男人反手『揉』他的头,“小飞,别哭。舅舅以后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他没能兑现他的承诺,他身上已有太多的承诺。他有他的家庭,他还有两个孩子,他身上压着太多重担。李飞没有怪他,他自己也不想再拖累他。可是这是怎样的一场笑话,为什么那个要保护好多人的舅舅,可以双手把他高高举起的舅舅,现在却这副模样躺在这里。

肝癌晚期,手术成功率10%。上天何其残忍。

“舅舅……”李飞忍着泪水。

“小飞、来了?”

舅舅伸出手,像是多年前在地铁站那样。李飞将自己的手盖上去,他的手掌已像他一样大,很像个男子汉。舅舅欣慰地笑了,死气的眸中闪着亮光,“小飞、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病人身体虚弱,不能聊太久。

李飞呆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已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

医院到处都是白『色』,他望着眼前的白白的走廊发呆。

“请问,你是李飞吗?”

有一个穿黑西装拿公文包的男人走过来,没有温度的目光扫着他的脸。

李飞点了下头,“你是……”

“严美兰没跟你说过吗?”男人语气冰冷,“我7点会来接你。”

严美兰是他舅妈的名字。

李飞翻出手机给舅妈打电话,舅妈在楼下买东西,很不耐烦,“叫你跟着去就跟着去!!”说着就挂了电话。

面前的人是截然陌生的,陌生代表了危险。

李飞吸了口气,谨慎地问,“请问是什么事?”

“车上说。”

男人看了眼表,表达出了对延时的憎恶。走出几步,见他还是站在原地,皱眉道:“到底走不走,过了时间我可负不了责!”

李飞只好跟上他的步伐,警惕地在口袋中先用拨号键盘按下了110,一有不测就可以报警。

“亲子鉴定……”

事情超出他的预料。李飞抽了一管血后,又被送回了医院,舅妈坐在病房里削苹果,看见他就说,“你最好不是个杂种,否则你舅可要被你害惨了……”

“你也是命好,要不是人家刚死了儿子,哪轮得到你这小崽子去享福……”

李飞捏着手心。冰凉的指尖泛白。

活了17年,从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父亲,一.夜间找上门来,屈尊降贵,要跟他相认。

他该表现得感激涕零吗?

“你摆的这是什么脸?告你,你舅手术的钱现在全指着你那管血,别傻不拉几地想着回去捡垃圾,没出息的东西!给脸不要脸!!”舅妈说。

李飞走出医院,身上只剩下不到十块钱。

夜『色』中,他沿着街道往前走,风从过短的衣摆下吹进他的身体里,说不出的冷。

他走进一家亮着灯的面馆,点了最便宜的一碗阳春面。五块钱。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满当当一碗,撒着一层青翠的葱花。

店里生意萧条,男老板坐在他旁边跟他聊天,说起自己上重点高中的女儿,眼中满满的希冀和骄傲。

说着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马路改道后生意难做喽,赔钱不说,身体也弄的一天比一天差,我现在就怕自己哪天得病,到时候我女儿该多可怜……”

“……”李飞低头吃着面,没有搭话。

热汤暖胃,一碗面下去,暖流驱走了寒意。

他放下筷子说了声谢谢,从前门出去了。

街道荒僻,偶有车辆驶过,炽亮的车灯冲破黑暗,在路面上笔直铲开一道光亮,带着光消失在转角。

李飞『插』兜走着。

有一点萤火浮过来,落在他抬起的手背,闪着淡淡微光。

停了一会,又飞走了。

……

一周后,李飞接到舅妈打来的电话。兴许是得到了什么风声,难得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多吃点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人家见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

李飞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正前方有道视线。

少年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过来跟他打招呼。

李飞看了他一眼,从他身旁擦了过去。

明亮的会客室里,已有一拨人在等待。李飞被人推着坐到男人对面,桌面上摆着一份鉴定书,大概早就被传阅过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也与之前不一样。

他垂着头,发现自己的内心出奇的平静。

“不是爸爸怀疑你,凡事总要走个流程……”

那个中年男人走到他身旁,俯下身对他软言解释。

没等他说完,坐在斜对面的老太抢口道,“不做亲子鉴定怎么行,谁知道他那个当婊.子的娘怀的是不是我们江家的种?”

李飞抬头,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妈妈不是婊.子!”

他看向身旁的男人,仿佛要用锐利的目光刺破他此刻的沉默,“至少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老人将杯中的残茶泼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婊.子生的儿子,要不是我家小轩……”

男人终于开口,和稀泥的态度,“妈,您何必这样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李飞不由笑了笑,笑意浅薄,近乎嘲讽。

温温的茶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沾湿了领口。

旁边有人给他递纸巾,他没有接,任由那冷意渗入心底。

……

……

那天之后,李飞就没再来过学校,说是请了事假。

岳星疏去巷子里找人,每次都只有老人一个人在。他学了一点简单的手语,复杂的还是看不懂。最后还是邻居好心的老『奶』『奶』告诉他,李飞家里亲戚生病了,回去探亲,肯定过两天就回来了。

他听完放心了许多,将手里的一整兜的红苹果全送进她怀里。

可是几天过去,他始终没有等到李飞回来。

那一天是个下暴雨的天气,岳星疏一个人呆在家里。大概三四点的时候,他听见了有人在外面敲门。

轰隆隆的雷声盖住了敲门声。他当时裹着被子躲在卧室,捱过一阵雷声偃息,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这才听到了敲门声。已经不能算是敲门,对方重重拍着门板,每一下都仿佛竭尽气力。

岳星疏忽然有了某种预感,他跳下床,鞋子都没穿就奔向了玄关。

他应该先从猫眼里看一眼的,可当时的他却忘了。

门被打开。

雨水的『潮』气汹涌而来。

李飞站在门外,身上已经全湿了。

他站在因为阴沉天气而显得幽暗的门廊下,面上水痕交错,眸光冰冷而复杂。

岳星疏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股让人疼痛的钳制力道已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塞进一个满是雨水的怀抱。对方的气息包裹着他,冰冷的手指张开,抓着他脑后的发丝,扯得头皮发痛。

外头又是一道轰雷,门廊灯突然亮起,他被迫抬起头,盯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也是他朝思暮想的脸……

下一秒。

他的唇和呼吸均被掠夺。

墙壁是冰冷的,脚下是冰冷的,对方的嘴唇也是冰冷的。

几乎是报复的噬咬,他粗暴地咬着他的下唇,血腥气混在雨水的味道里,可以脑补出一场无望的战役。

岳星疏的嘴唇被咬得很痛,却又舍不得这样将人推开。

放在他腰上的手掌再次收紧,这一刻,他的身体仿佛也是他的身体。杂『乱』无章的呼吸和心跳,分不清彼此地糅合在一起。

如注的暴雨刷在玻璃窗上,滩涂开一片模糊的灰『色』。

轰雷阵阵。

头顶的廊灯亮起又暗下。

漫长而窒息的吻,仿佛透着绝望一般,谁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终于,他还是松开了手。

“对不起。”他说。

“做你的朋友,太痛苦了……”

“对不起……”

他没有再看他,转过身,跑下了楼道。

岳星疏跟着跑下去,赤脚冲进雨幕,看见的只是在暴雨中远去的车辆。

如豆的雨滴砸在他的背上,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喊他的名字,希望他只是躲在一旁,而不是真的如他所想的……离开了。

可是天地间空『荡』『荡』的,除了闷雷阵阵,无人回应。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李飞。回忆起来的时候,只有冰冷的雨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位老人也不见了。院门上了锁,手写的春联只剩半幅挂在门上,过几天,也被风刮走了。

再过一阵,院子里迎来了新的租客。

岳星疏几次路过,回忆一幕幕在脑中闪过。他有时候觉得只要探进头看一眼,就能看见他还在水井边洗衣服,老人还在角落里闷头分着垃圾,一切都没有变。可是看到的,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全是陌生的画面。

他真的走了。

……

“我当时可真傻,他分明是喜欢我的啊!”岳星疏嚼着鱿鱼丝,手指在键盘上敲个不停。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提起这段被自己作没的初恋。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心痛。

西瓜西瓜发来一条信息。

“小星星,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岳星疏问。

“现在,你是个成熟的大猩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jpg】”

西瓜是他无意中在交友软件上认识的,跟他一样,也喜欢男生,两人还算聊得来。只要不涉及到外貌问题。

岳星疏起身上厕所。

路过客厅,岳小娜还在直播,迅疾地用手挡了下镜头。

然而弹幕还是飘过一片。

“刚刚那是什么……”

“一只熊???”

“新人没见识了吧,那是小娜的底迪好吧……”

“呃,小娜有几个弟弟?”

“222222222”

“老粉认证:2个!”

“///▽///对对对对有一个迪迪长得敲击可爱,就是好久没看见惹……”

“超级怀念可爱dd!!!!”

“怀念+10086”

……

“姐,我出门了。”岳星疏套上外套往外走。

还没出门,领子就被他老姐从后面扯住了,矮他一头的岳小娜凑到跟前,近乎威胁地叮嘱,“注意安全,别惹事!”

“好的。”岳星疏乖巧点头。

脑门被拍了一巴掌,“还笑,哪次不是这样说,要涨点记『性』啊!”

“我知道了……”

……

下午三点。

年轻男子坐在车子后座,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滑也滑不完的信息,最后扔下手机,漠然望着前方的拥堵。

仅仅这样漫不经心的目光,也让人不由心头发怵。

司机回过头来,歉意又不安地解释,“先生,好像是有个小伙见义勇为被劫匪砍伤了,现在在等警察过来处理……”

“哦。”

过了一会,道路恢复畅通。

盛夏的烈阳照『射』在路面上,有一小摊凝固的血。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像是一块疤。

男人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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