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明晖轩
恰好完颜朔青吩咐她前去南疆,故土故地老活计,捕一罐灵蛇对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呢。也算是因祸得福?
“……就好比我自己要服用的药剂:首乌与乌梅参半,蛇莓果根与牛黄混合,在加以甘草粉末的长期煨制,首乌与蛇莓果根都是有毒的药材,而乌梅、牛黄、甘草都是温和的。药性相互制衡,既能将药力发挥到极致,又能限制它们各自的毒性不至于损伤到人体。”提起她所擅长的事情时,杜暖便一改从前有些拘束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
“想不到杜观主年纪轻轻,竟也用上生发药材了---”越子舒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他捋一捋胡子,咳了一声。
啊这,戳人伤疤就好讨厌喔,虽然是偶像也很讨厌!
“咳,站在完颜晟和大青鹰中间,我可不就是个秃头---”杜暖嘴一撇,碎碎念道。
小时候在山里疯跑,有一回从古祭台上滚了下去,头顶偏左的位置被磕下去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头皮,痊愈之后就剩下了白生生的一块秃痕,再不生毛发,来到大齐多了勒冠子束发的讲究,头顶那一块也愈发惨不忍睹了。
而完颜叔侄俩有有着青远人特有的浓密毛发,她迫不得已才鼓捣出这么个偏方,吃了许久,总算挽回了些表面的形象。
越子舒先是惊异于她称呼权贵的随意,又在反应过来“大青鹰”何许人也时,忍不住拍掌大笑。
睡得正酣的猫狸子被越子舒猛然的笑声惊醒,十分不满地在老道士的袍子上留下一条爪印,跳上桌子优雅地打翻一只茶盅。
一直蹲在门口的鹤言惊慌失措地从门缝里往里瞅,还以为杜暖给师父用了什么邪术。还在后院侍弄药草的鹤楚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师父好久没有笑得这样畅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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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想办法调查老岑头的下落,又要研究越子舒的药方。杜暖从望山道观回来后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而忙碌,以至于当一封染着着淡淡苦涩气息的邀宴请帖送到手中时,她整个人都是困惑的。
展开来看,绢纸请帖上的字迹狂放潦草:
廿二申时,栖霞阁。定远王府敬上。
喔,原来那天薛如忱是当真的呢,字可挺丑。她撇撇嘴,又皱眉将那封绢纸凑到鼻子下,细细地嗅了嗅,纸上苦涩的气息极其不常见,没准是什么西岭才有的稀罕玩意儿。
不过是栖霞阁的宴席罢了,左不过是要多见些人。杜暖将请帖丢在一旁,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三天后便是七月二十二日,杜暖起得很晚,也并没有刻意打扮,只是在平日里常穿的宽袍大袖外套了烟色长比甲,略略梳理了头发,只插一支乌金宝石簪。请帖中并未说明今日有谁一同赴宴,她不想引人注目,却又不好失了身份,因此临出门前也费了些心思。
自北山向城北处的栖霞阁去,要经过热闹的街市,杜暖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车轮碾过地面骨碌碌的声音,思索着打算加在方子里的药材。
日渐西斜,树木的影子被一点点拉长,错杂着落在由晚霞铺就在天地间的画布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红之光。车中微弱的颠簸渐渐缓了下来,杜暖打了个哈欠,随手拨开帘子。只见眼前的细柳竹丛茂盛葱郁,只看得见那栖霞阁青瓦的屋顶与半面雪墙,似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琴女,又仿佛是独立与这闹市的一屿宁静的孤岛。
下了车,沿着草木掩映的小路再往前,柳色花间现出一扇极为朴素雅致的大门,门匾上“栖霞阁”三个大字写得端庄有力。若不是里头传来的阵阵丝竹声,谁会想得到这里会是享乐之地呢?这里的门童也与忘忧园不同,引客入内时的笑容有些拘谨而羞涩。
杜暖踏足此地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前来时都会赞叹一番这栖霞阁主人心思精妙,品味高雅。院中柳桃颇多,一座座小亭子藏在鸟语花香间,幽宁而隐秘。此处的姑娘除乐理之外又大多擅长诗书,因此也常有帝京之外的文人雅客慕名前来。
侍者引着杜暖走过大厅,停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口,替她拉开房门。
屋子里边的摆设清雅高贵得叫杜暖咋舌,松竹梅兰墨图对挂在软木隔墙上,矮松盆景摆在拉开的竹意石屏旁边;博古架靠墙而立着,上边墨宝笔砚应有尽有;正座背后园窗方框,细品竟是暗指“方圆规矩之意”。
这哪里是歌楼,说是谁家修心的茶室都不为过。
屋内空无一人,宴席只设三座,酒菜还未摆齐。
不对,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宴会。杜暖有些忐忑,不由得开始猜测那第三位赴宴者是谁难道是秋明夜?
屋内无人,她不敢并贸然上座,便整理衣襟,等着宴会主人的出现。石屏风上的描着精细的人像和山水,杜暖百无聊赖间便沿着石屏欣赏着。
忽然石屏后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再细听,原来是有人在低声交谈。此时最礼貌的举动应该是自报家门,声明自己的存在,可是杜暖却鬼使神差地屏住呼吸,无意识地做起了听墙角的人。
“本王今日并无他意,本想大摆宴席热闹玩乐,可惜最近身子不适,不好应付太多人。”光是听这磁性低沉的嗓音,杜暖就能分辨出来这是薛如忱在说话。
奇了怪了,薛如忱病了自己怎会没听说过。
“亲王殿下的意思,怕也只有亲王心中最为清楚了。”石屏后的另一个人开口了,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可是杜暖却怎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随即是一阵沉默。
“敢问亲王,这第三位客人又是哪位呢?”耳熟的声音又在说话了。
“一位熟人罢了,想必您也是认得的。”薛如忱道。
“既然是你我都认识的,又何必躲在此处讲话。”那人的语气有些不客气了,连称呼都省了,似乎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