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不合时宜的阳光

正搓着麻将的英姐, 看见同桌的牌友朝她挤挤眼睛。

她扭头一看，是住三楼的那个男孩子下楼，正站外暖黄『色』的路灯下。

他依旧穿着那一件柔软的衬衣, 搭一件深『色』的羊绒外套，视线落远方，仿佛眺望村路的尽头。

“小冬, 这是要出去啊？”英姐冲他打个招呼。

年轻的男人转头看过来, 嘴角带起一点浅浅的笑, 冲她们点点头，迈开步子沿着村路慢慢地走。

看着那渐渐溶进夜『色』中的背影，牌桌上的女人议论起来。

“他还冲我们笑呢, 哎呀，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

“少来，打你的牌吧，你就是年轻个三十岁也轮不你。”

“小冬人是老好, 就是不晓得什么这么宅。住这么久, 除拿外卖的候，关家里。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出走走。”

村子里的道路狭窄，路灯明暗不定，一侧是稀稀疏疏的楼房, 另一侧的荒地草木畴生。

虽然才刚刚黑一会，但夜晚的风吹肌肤上依旧带来一阵寒意。

凌冬伸手，紧紧自的外套。他已经久没有以人类的模样走出户外。不知道什么, 这几突然就觉得自也应该出来走走。

道路边的劲草寒风里发出细密连绵的响动, 精神抖擞地暗夜里招摇。

再过个把小，就会有一个人骑着自车一阵风似地从这条路上卷过，然后笑嘻嘻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

哪怕她前才刚刚满头冷汗地躺小小的出租屋内, 独自熬过病痛。

曾经的凌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即便生严苛艰难的寒冬里，依旧把自活得那样生机勃勃。

哪怕只是待她的身边，受她的笑容影响，也会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充满阳光，不该只是暗淡的黑。

凌冬迈着脚步，慢慢走草木丛生的村道上，道路旁是暖黄的路灯和一栋栋亮着灯的房屋。

吱呀一声，路边一栋老宅子的被拉开，一位年迈的女士拄着拐杖从内出来。

她穿着厚实的衣，裹着一条干干净净的格子围巾，鼻梁上架着一个老式的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位有化的老太太。

老太太慢吞吞地带上，拄着拐杖慢慢从凌冬身边走过，手指上捏着两张一元的纸币。

她岣嵝着脊背风里走几步，转头过来看见身后的穿着薄薄外套的年轻人，

“小伙子，你是不是要去村口，帮我带一条牙膏回来好不好？”

村子的路口离这里不五百米，抬起头就可以看见路口亮着广告牌的公交车站，和站台边那间小小的杂货店。

但这样的距离对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来说，确实已经显得远。

夜『色』中站路灯下的年轻人似乎呆立一会，最终还是伸出手，从老人满是皱纹的手指间接过两元钱。

凌冬杂货店里给自挑一包面粉，一双拖鞋，几个衣架，还抱一盆养花盆里的万年青。但却找不售价两元的牙膏。

“哦，那种小只的刚好断货。”老板看一眼眼前衣着体面的年轻男人，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一般那样廉价的牙膏，只有村子里独居的老人才会买，他从货架上另外取一盒，

“买这个吧，同一个牌子的，量更合算，七元钱。”

凌冬一手抱着花盆，提着塑料带。另外一只手单拿着那只牙膏，回那栋老旧宅院的前，站外把牙膏递给坐槛上等他的老人。

村子里的房子部分都翻建，钢筋水泥代化结构。但也有一些老房子依旧留着，斑驳的红墙，古式的瓦片，就像眼前这一栋。

“哎呀，这样的可不止两元，不，我得补你钱。”老人不接凌冬手里的东西，支着拐杖扶着框站起来，颠着脚步往屋里走，“你等一会，等我一会啊。”

凌冬把牙膏向前递递，没拦住她。

把东西直接放下，但看着那个慌慌忙忙往屋里赶的瘦小背影，不知什么又边站住。

从口看进去，老人住的老宅子红砖砌的围墙，正中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的地板扫得干干净净的，墙边两个阶梯的花架上摆着小小的花盆，即便是冬季，也有几朵红『色』的花朵开夜『色』中。

更里边是两三间屋子，屋子的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玻璃窗，斑驳的边框都已经掉漆。

凌冬站寒冷的夜『色』里，突然就起童年的那些夏。

那候的自坐外公的屋子里弹琴，也是这样陈旧的院子，红『色』的围墙，满院子开着的花。

仿佛过不多久，一个小小的脑袋就会从墙的那一边冒出来，趴墙头对自招手喊，

“小莲，来。”

老人从屋子里赶出来，看见口的凌冬没有走，心底松口气。越是这把年纪，她越觉得自固执起来，不愿意看见别人施舍和同情的目光，尤其是金钱上的。

那位站槛处的年轻人，初见面『色』苍白，清冷冷的没什么生气，走路上，像冬季里冰雪堆成的人。

但这一会，静静站外等着自的他，不知什么，看起来仿佛接地气一般，眉目之间都温和起来。

老人就笑，兴兴地将手里捏着的五元钱，和一袋小小的饼干硬塞进他的手中，

“是谢谢你啦，小伙子。”

“您，一个人住这里吗？”凌冬这样问。

“本来有个老伴，两年前走。孩子们去国外，难得才回来一趟。”老人笑着说完，推推鼻梁上老旧的眼镜，『露』出眼尾深深的褶子。

外昏黄的路灯，照着她稀松的头发和沟壑重生的皮肤。她实显得过于苍老，接近枯萎的身躯艰难地站空『荡』『荡』的院子里。

但她又笑得有活力，身后满院子冬季里依旧盛开的花。

“老啦，老怪物一样的年纪喽。”老人站屋里，突然起一点聊兴，“别人都说我这样的日子也差不多该头。但我就是舍不得嘛，我要努力多活几年，多看看这漂亮的世界，漂亮的花花草草。”

凌冬回家，把怀里那一盆万年青摆窗台，坐窗边开始弹他的那架二手电子钢琴。

足底轻踩着脚踏，指腹琴键上发力，琴声便像是水银一般，从跳跃的手指下流淌出来，满溢幽暗的屋子内。

从前他使的琴，都是琴里由他代言的价格不菲的顶级钢琴。

手里这台电子钢琴，对他来说几乎像是玩具一样，难以全面展他的技巧。

但这一刻他却仿佛回最初触『摸』琴键的年纪，心中够不再那些多余的烦恼，只单纯因琴键之间发出的美好音符所感动。

他的手机摆钢琴上，屏幕黑暗的屋子里发出幽幽荧光。

发布红橘子的几首歌曲这几日的浏览量不断地攀升，屏幕上显示的，是量听友听过音乐之后给他留下的留言。

【嗨，兄弟，你的歌不错。】

【神，我请教一下，一墙之隔里鼓的eq是怎么调整的，什么听起来空间感那么好。】

【我喜欢你的『迷』雾森林，这首歌唱我的心里去，你知道吗我常常觉得自就是一个怪物，活一片『迷』茫的森林中。】

【哥哥，我今心情不好，听完雨中的怪物，起一些美好的事，又有活下去的勇气。谢谢你。】

【什么候还直播一次吗？那一首《人鱼》把我听哭都。】

虽然这些人并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这些人。但分散陌生的城市里的他们，喜欢自所创作的音乐。

哪怕他是一只怪物，但他心中的音乐是被人喜欢，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认可着他的心。

凌冬闭上眼，脚踩踏板，开始始肆无忌惮地弹奏着钢琴。

窗台上的那株植物生机勃勃，是绿『色』的。

窗外的世界也不再只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片瑰丽的紫红，而又似乎是神秘的钴绿。

哪怕那里有暗夜中□□的魔鬼，有扭曲丛生的荆棘，有张牙舞爪的怪物。

但依旧有无数的生命『色』彩斑斓的窗外开出花，生出茂密的枝叶，顽强而倔强地活着。

屋子里的他被熟悉的音符包裹，发着光的屏幕他传递来南地北的声音。

还有隔壁小小的屋子，那里有一个让他可以安眠的小窝。

枯萎的灵魂被音乐托起，苦涩的心仿佛也有归依之处。

***

半夏回来的候，隔壁还响着钢琴声。

学的音乐是越来越强，跑着上楼的半夏停下脚步，楼道上听好一会，觉得自从前耳朵必定是聋，才会觉得凌冬的钢琴表达苍白无趣。

推开房，屋子里小莲不，桌上保温壶里装着一小碗热腾腾的猪肚莲子汤。

莲子软糯，猪肚脆爽，『乳』白的汤汁香醇入喉，没有一丝内脏的异味。

喝小半碗汤，半夏『摸』『摸』暖烘烘的肚子，已经彻底察觉不生病一场的痕迹，自我感觉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小莲似乎有他自的活动规律，最近每晚上都会溜出去，接近亮才会回来。

即便如此，半夏生病的这几，他还是变着法子给她准备各种容易消化又兼顾口味的膳食。

不仅仅是宵夜或早餐，常连她第二带去的学校的伙食都一并提前装好。

不知道寂静的深夜里，默默自花多少工夫。

半夏瘫床上，胃里暖烘烘的，心也像被泡温泉里一般，温暖又安逸。

多少年都是一个人过着日子，什么候被别人这样照顾过。

小莲明明是黑『色』的，却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无无刻地烫暖着她的心。

一墙之隔的琴声悠悠传来，半夏琴声中闭上眼，叮叮咚咚的琴声仿佛像『潮』水一般覆盖她。

楼道里一切的嘈杂喧闹都不见。她只沉没钢琴声的海底，头顶的海水一会是玫红，一会是蓝绿。

五彩斑斓，生活美得像是一篇童话。

清晨，『色』未明之，半夏睁开眼，恰巧看见小莲扒拉着窗帘落下地面。他似乎疲惫，几乎是一滚窝里，就抱着他的小『毛』巾呼呼地睡着。

睡得这么沉，然是这几照顾自太辛苦。

半夏就躺床上，黑暗中看睡角落里那小小的一只。

睡窝里的小守宫，四只小爪子紧紧抓着他的小『毛』巾，半翻着身体，『露』出一点白『色』的小肚皮。

此刻的窗外，风『露』云，星月未消，『色』将明未明，最是万物界限模糊之。

昏暗的墙角，黑『色』的小守宫不知道什么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背对着自沉睡地板上的年轻男人。

半夏的眼睛瞬间睁圆。

微微的光从防盗窗外透进来，栅格一般横竖交错的光斑打苍白的脊背和那双修的腿上。

他的脖颈白皙，弧线漂亮的肩头上留着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痕。

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童话里落难的王子，又像是被囚禁光影中的囚徒。

半夏的耳边，莫名响起小月昨夜和自说过的那句话。

她发觉自鬼使神差地站起身，缓缓向墙角那人走去。

那人的脸埋阴影里，披散的黑发遮住容颜，唯独『露』出一点瓷白的下颚和那线条『迷』人的双唇。

半夏觉得自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样朦胧寂静的清晨，狭窄而昏暗的角落里，心底仿佛有什么连自都不曾解的东西野蛮生。

使自突然和平日里的彬彬有礼，斯克制不同，变得面目邪恶，『色』令昏聩起来。

她要掰着那人的肩头，让他转过脸来。再捏住他的下颚，『逼』迫他无处躲避。最后撩开他的黑发，让他乖乖地自面前『露』出容颜。

或许……还会做一点更过分的事。

屋子里静得，半夏只听见那人清晰的呼吸声，和自怦怦作响的心跳。

她咬咬下唇，向着那白皙的肩头伸出手，

就这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跳过窗外的树林，不合宜地照进屋子，晒半夏的指尖。

指端的前方，那即将手的光洁肩头不见，

温暖的晨曦中，只有一只呼呼睡，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小小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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