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衣服穿好。
沈慕仪本想去探看那染病少女的情况,但岳明和汤圆儿为保安全,坚决反对,三人正僵持,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沈慕仪以为是师柏辛回来,立刻去迎,可见到的却是翠浓。
“不是让你在客栈等着,怎么过来了?”沈慕仪问道。
翠浓先拉着沈慕仪打量了一圈,神色慌张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人没事吧?”
沈慕仪摇头道:“只是救了个姑娘,没人受伤。”
翠浓这会儿才勉强定了神,想起方才沈慕仪的话,道:“奴婢怎么能一个人留在客栈,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要跟在小姐身边。”
沈慕仪入宫后,翠浓就被安排到她身边,两人做了八年多的主仆,除了师柏辛,翠浓算得上是她最亲近的人。
因此听着翠浓信誓旦旦的言辞,沈慕仪不觉得有一丝造作虚假,心底生出一片感激,谢这侍女对自己真诚相待。
翠浓低声探问道:“那个姑娘的情况严重吗?会不会真的出大事?”
沈慕仪将情况复述一遍,继而在翠浓面前埋怨道:“我只听王大夫也摸不清情况,本想去看那姑娘,可岳明跟汤圆儿偏拦着。”
翠浓去看汤圆儿,见他正跟自己挤眉弄眼,她憋着没笑出来,劝沈慕仪道:“这次奴婢觉得汤圆儿做得没错。”
往常多听翠浓数落挖苦汤圆儿,少见两人站在一条阵线上,沈慕仪不是一意孤行的性子,本只想让翠浓帮自己说汤圆儿几句,没成想反而被“教育”了,倒是有些吃惊。
翠浓耐心劝道:“大家都是关心小姐才这样做的。而且那姑娘不是有大夫照顾吗,小姐去了,我们也要去,人一多不还吵着大夫看诊?”
沈慕仪处理朝政有自己的坚持,也敢于面对各种困局为难,但私底下仍少不得几分孩子心性,被人哄上几句也就高兴了。
如此,沈慕仪安心待在医馆,并遵照王大夫的安排和众人一起在后院闭门七日。
将近一个时辰后,师柏辛和叶靖柔回到医馆禀明了情况,防范疫症之事就此在全城展开。
县令知道是当今女帝御驾至此,不敢有丝毫怠慢,接了师柏辛的命令立即派人一一去办,并且每日亲自到医馆外向沈慕仪递送情报。
所幸他们防范及时,百姓也都惧于这疫症的威力,十分配合,一切进行有序,这让沈慕仪放心许多。
虽每日都关注城中防疫动向,可毕竟足不出户,七天的时间对沈慕仪来说还是多有闲暇,自然也就多了跟师柏辛的相处。
这夜沈慕仪因天热,燥得有些难以入睡,便跳下床想要开窗透透气。
她见隔壁的窗户虽关着,房内的烛光透了出来,便巴着窗框,低喊道:“表哥。”
师柏辛听见声响来开窗,只见沈慕仪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出现在夜色中,比月光清亮,灿若星光。
他原本看书看得有些倦意,正准备就寝,如今却好整以暇地半倚着窗,问道:“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谁?”沈慕仪多探出一些身子往师柏辛窗口里瞧,“在干什么?”
“看书。”
“看书?看的什么书?我也看看。”沈慕仪一溜烟就蹿到了师柏辛房门外。
师柏辛赶来开门,见她只披了件外衫,道:“不成体统,回去睡觉。”
沈慕仪偏往屋里挤,跑去桌边一看,道:“《水经考》、《通水详注》……你怎么还带了这些书?”
说话间,师柏辛已关了门,却不肯转身,也不坐去沈慕仪身边,道:“衣服穿好。”
沈慕仪匆匆将外衫的带子系上,将长发挽到一边肩上,挺直背,双手置在膝上,像是小孩儿在学堂听教书先生讲课那般乖巧,道:“难怪你特意让人去客栈把行礼拿来,原来还藏了这些宝贝。我好了。”
师柏辛坐去沈慕仪身边,道:“随便看看。”
沈慕仪指着书上密密麻麻的注脚,道:“随便看看写了这么多注解,你糊弄谁?”
“以前写的,你看墨迹都不是新的。”
沈慕仪拿起一本《水经考》遮在面前,近得根本看不清上头的字,师柏辛自然也知道她根本不是在看,只是想用这书遮脸。
他抬手,用右手的食指搭在书上,轻轻将书按下,这才发现沈慕仪竟在偷笑,他不解道:“笑什么?”
如今是他们闭门的第六日,依王大夫所言,如果没有出现疫症病情,应该就不会有事。所以她这两日的心情明显比最初时好了不少,但师柏辛看得出来,此刻沈慕仪脸上的笑容里多的事惊喜和欣慰,是适逢知己知她心的庆幸。
这样的笑容多在他们在政见上一致时才有,代表他们君臣之间存在的默契。
师柏辛洞悉秋毫,随即明白了沈慕仪的意思,颇是赞赏道:“看来当真是做足了功课,这趟南下你是别有用心。”
沈慕仪最经不住师柏辛的夸奖,当即得意起来,道:“我可是你的学生。”
“准备何时动身?”
“等跟长恒进了洞南,先走几个县看看,一路往东边去就好,不怎么绕路,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师柏辛快速将沈慕仪设想的路线筹谋一番,点头道:“确实可行,但东面多山,走山路也辛苦。不然我跟岳明去,你还是跟长恒视察各郡县的情况。”
“视察的事你跟长恒也能办,何况还有叶姐姐在。我这趟离开上京最要紧的事就是这个了。”沈慕仪合上那本《水经考》抱在怀里,又觉不够,将那本《通水详注》也“收缴”了,道,“借我看看,也算是切磋交流。”
“时候不早了,之后得空了再看。”
师柏辛的关心是沈慕仪几乎无法违背的存在,虽然有时候她觉得听不听其实无伤大雅,却还是想要尽量回应他的叮咛,阳奉阴违可不行。
沈慕仪将书放回桌上,道:“我睡不着,你又也还没睡,不然我们一起看?”
“这不妥。”
“看一会儿。”沈慕仪恳求道,“就一会儿,只看一章。”
“一节。”
“两节。”
“君子一言九鼎,陛下可不能耍赖。”师柏辛将两本书从沈慕仪压着的手下抽了出来,翻开《水经考》摊开。
看他这架势,沈慕仪已料定自己上了当,可她话是她自己说的,若耍赖实在丢面子,她只得硬着头皮去看,果真这头两节无甚重要内容,他也没做什么注脚。
兴趣缺缺地翻了几页,沈慕仪暗中腹诽起了师柏辛,面上并未掩饰此时的不满,那生气又无奈的样子尽数落在师柏辛眼里,当真有趣。
然而沈慕仪正看着书上的内容,冷不防听师柏辛一声清咳,是故意咳给她听的。
这举动多少带点警告的意味。
沈慕仪当即坐直,迅速将双手藏去身后,跟做了坏事被抓一般露了怯,用力摇头道:“我没有,你看错了。”
师柏辛双眼微微眯起,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她,故意沉声质问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她可知道得太清楚了。
否则怎么能惹他生气,报他方才给自己下圈套之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