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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意中人早已有了。

阳光从茶寮外照进来, 恰落在沈慕仪半边脸上,她说得自然,满眼含笑, 一句“你不就是”听得师柏辛一时失了神,脱口未出道:“喜欢?”

沈慕仪点头道:“喜欢,可喜欢了。”

喜欢是喜欢, 却是两种喜欢。

沈慕仪越是“喜欢”他,他便越是不敢说“喜欢”。

他没去接花环, 摇头道:“这东西带着不成体统。”

沈慕仪不计较他的拒绝, 只在花环上找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神秘道:“别动。”

师柏辛困惑, 见沈慕仪坐来自己跟前, 竟将那朵小花别在自己衣襟上,怕花掉了, 他还轻轻拍了拍,道:“花环戴着确实不符你的身份, 这朵花别着不打眼的。”

从小到大,能这样近身逼着师柏辛接受不乐意的事之人, 天上地下唯有沈慕仪。

担心师柏辛转头就将花摘下来, 沈慕仪特意叮嘱道:“就戴这一路,等到了周老先生那儿就拿下来。你不答应, 是不是代表你不疼我这个妹妹,也不喜欢我了?”

师柏辛应对复杂国事都从容镇定, 有条不紊,偏偏面对沈慕仪会束手无策,尤其还是看来强人所难的无礼要求,那张能舌战群臣的嘴此时完全不顶用。

“怎么会?”憋了半晌也不过是这毫无气势的三个字。

沈慕仪同样找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别在自己鬓边, 问道:“你一朵,我也一朵,我公平吧?”

说着,她抬手将碎发拢去耳后,好多显露那花,问师柏辛道:“好看吗?”

“别动。”师柏辛替她将花别正,又觉得别在鬓边不甚妥当,便干脆取下,插在她髻上,道,“这样好。”

沈慕仪也将师柏辛衣襟上的花摆正,指尖温柔,认真小心,像是在做什么大事。

帮师柏辛将花弄正,沈慕仪忽然想起什么,将髻上的花取下来,同样别在衣襟上,道:“咱俩彻底一样了。”

她心思转得快,一会儿一个花样,师柏辛即便措手不及也由着她,尤其他们如今一样在襟上别花,便仿佛是一种宣告——

这世上唯有他们是相同的一对,哪怕只是这细小的一处。

“阿瑾。”

“啊?”

“我很喜欢。”

很喜欢你,自然也喜欢你给的任何一样东西。

然而沈慕仪并不懂师柏辛不敢言表的深意,只与他在茶寮中继续闲聊,不多时就发现朱辞和岳明赶了过来。

朱辞在不远处就望见沈慕仪双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师柏辛,周围人来人往都无法吸引的她的注意,她那双晶莹闪亮的眼睛仿佛只长在那不苟言笑的男子身上。

他将怀里用纸包裹的东西抱紧了一些,待马车到茶寮前,沈、师二人上了车,他才发现他们的衣襟上各自别着一朵小花,同样的眼色,同样的位置。

沈慕仪见朱辞怀抱着物件,问道:“俆放去买了什么?”

朱辞脑海中还是方才沈慕仪含笑看着师柏辛的样子,难免失落,只将怀里的东西抱紧,道:“老师最爱吃枇杷,我买些带去见他。”

“这是我们疏忽了。”沈慕仪对师柏辛懊恼道。

朱辞黯然,她完全没有犹豫地就脱口而出“我们”二字,习惯使然地去看师柏辛,那样的放松和自然,与他们交谈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她是亲近的,可那份亲近里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似她跟师柏辛再在一起时,毫无防备。

马车就此按照朱辞说好的方向势去,一路往南,直至城外五里的一个渡口,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朱辞率先下车,抱着那包枇杷往渡口东边走。

沈慕仪和师柏辛随后下来,摘了衣襟上的花,安静跟在朱辞后头,经过人群,走过渡口,直至一旁人少的一条岔路口,停在一株榆钱树下。

朱辞将枇杷放在树下,面对这渡口方向,怅然多时,才幽幽开口道:“老师的骨灰就洒在这浮华渡的江水里。”

沈慕仪吃惊道:“什么?周老先生……”

朱辞望着正在渡口启航的船只,追忆着过往,缓缓道:“玉阳山一带常年因河道不通在雨季容易形成内涝,老师和玉阳县县令有些交情,经不住县令多次请求,加上确实不忍心看附近百姓受洪涝之苦,所以答应协助开渠一事。”

“老师带我走遍这一带村镇勘测地形,不断考验改进河道设计图,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确定开凿计划,挖了一条联通冒可江支流和武陵河的河道,引两河江水往东汇入汾水,缓解内涝。”朱辞说完神情更是忧伤,“可是河才挖了一半,老师就因病过世。”

“浮华渡往东水陆八十里就有分流入汾水,老师不能亲眼看着他最后设计的河道挖成通水,所以嘱咐我在竣工之后将他的骨灰撒进这江水里,这样他就能守着最后的一份心血。”

朱辞转向沈慕仪,郑重长揖,道,“老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及生死,玉阳县的百姓至今都不知老师已经仙游。若非至诚,我也不敢忤逆的老师带二娘来此处,无非是我觉得老师一生致力水利,需有人知道他拳拳热忱。”

沈慕仪不敢贸然接受朱辞这郑重一礼,回礼之后又面向浮华渡深深揖道:“周老先生匠心赤诚,我等不敢辜负。”

师柏辛眼底亦浮动钦佩之色,肃容面向浮华渡上那滔滔江水,和沈慕仪一样致以敬意。

朱辞又道:“二娘此行落空,俆放惭愧。”

“周老先生作古,可他还有衣钵传人,俆放可愿跟我回上京?”沈慕仪问道。

沈慕仪所想不是隐秘,朱辞也猜到她的意思,可此时真切听她道出这邀请,他激动之余总是少不得顾虑纠结——他承袭周乘风平声学所,也深受感染,对上京,无甚好感。

“我……”朱辞喉头滚动,并不敢直面沈慕仪满眼殷切,转身道,“我还想考虑考虑。”

“俆放可去过上京?”

“从未。”

“既未去过,何不随我前去看看?”

朱辞却问道:“二娘可否回答我的问题?”

“请讲。”

朱辞的目光在沈慕仪和师柏辛之间逡巡两回,问道:“二娘究竟是谁?请老师回上京又意欲何为?”

师柏辛道:“周老先生是天平年间受冤辞官的,今为天华五年,虽晚了多年,我们还是想要为周老先生正名。”师柏辛道。

朱辞摇头道:“师公子还是不肯坦诚相告的话,你们当真是白走一趟了。”

沈慕仪道:“当今天子姓沈,我也姓沈。女帝是皇次女出身,而我排行老二。”

朱辞有过诸多关于沈慕仪身份的猜想,唯独没有料想过会是当朝女帝亲自前来——她若带周乘风或是自己回朝,无异于是在打太上皇沈望的脸。

看着朱辞错愕震惊的表情,沈慕仪反而泰然许多,道:“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微服在外,不敢轻易说明身份。”

沈慕仪正式为朱辞引荐道:“这是当朝丞相,随我一同前来拜见周老先生。如今得此噩耗,实在惋惜,但俆放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民间还是有关于如今这对帝相的传闻,朱辞零零散散也听过一些,此时再去看师柏辛,他大有如梦初醒之感,眼前这面色冷峻的男子不正与传闻中如出一辙,却是沈慕仪让他意外。

师柏辛道:“春汛洪灾牵动陛下,为彻底解决南方水患,陛下才亲自南巡拜见周老先生。我们虽然来迟,但朱先生可承师志,说到底,不论是陛下,还是周老先生,亦或是朱先生你,都是为了黎民百姓。”

沈慕仪正襟,向朱辞拜道:“请俆放帮我,帮南方的百姓。”

受国君如此一拜,朱辞愧不敢当,可一时间涌动的情绪让他无法立刻就做出决定,只道:“二……陛下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再看看这浮华渡。”

沈慕仪会意,与师柏辛暂时离开,留朱辞一人静心思考。

南方五月的天气,暑意已经十分明显,沈慕仪不想回马车里,便只在渡口边的一处阴凉里等待。

师柏辛递上帕子,又拿出那两朵小花,道:“尽力即可,无需过分在意。”

沈慕仪将花再别去师柏辛衣襟上,道:“话虽如此,但我千里迢迢过来,若是无功而返怎么能甘心。”

“那将朱先生绑回上京?”

沈慕仪轻声一笑,道:“堂堂丞相说出这种话,成何体统?”

“你此行南下不止为周老先生一桩事,其他的事办成了,又怎是无功而返?”

沈慕仪未答,只抱臂别有深意地看着师柏辛,看得他莫名其妙,有些不甚自在,问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上京城里都说你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冷脸冷情的小阎罗,我看不尽然。”

“此话何解?”

“当真是阎罗,怎会在这种时候都好言相慰?请不成俆放,可是我这次的大憾,也是朝廷的损失。”

师柏辛正思索如何开导沈慕仪,却听她一声求助道:“表哥,我头疼。”

沈慕仪早年从马上摔下来撞伤过头部,落了头疼的病根。

起初因为同时期沈慕安的死,沈慕仪头疼的症状十分明显,后来时间长了,加上有师柏辛、翠浓等人的注意和照顾,病症好了许多,只在又是过分操劳或是情绪异常激动时才会头疼。

师柏辛始终将沈慕仪受伤一事归结在自己没能及时保护她的失责上,此刻听她说头疼,他即刻紧张起来,扶住沈慕仪道:“疼得厉害吗?先回车上歇着。”

发现沈慕仪不放心地望着朱辞所在的方向,师柏辛脸色更沉,手上多用了三分力,催促沈慕仪先去马车中等候。

待到车上,师柏辛对岳明道:“去告诉朱先生,阿瑾身体不适,需回城找大夫……”

“等一会儿就好了。”沈慕仪还想说什么,但师柏辛看来微怒的眼神递来,她便不做声了。

岳明即刻向朱辞传话,朱辞很快回来车上,见到的正是沈慕仪靠在师柏辛身边,柳眉微微蹙起的画面。

只因沈慕仪仿佛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又或者是师柏辛揽住她肩的动作毫无掩饰地传达着对沈慕仪的关切和从未说明的情愫,此时的画面便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至少在朱辞眼里,本就不敢宣之于口的某种情绪因此受到了打击。

沈慕仪听见动静知道是朱辞上来,睁开眼想要说什么,却听师柏辛抢先道:“阿瑾旧疾复发,耽误不得。先生若是还没考虑好,可回去之后继续斟酌。”

朱辞再去瞧沈慕仪,看她脸色又白了一些,失落之余更加心焦,可师柏辛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进退不得,只好点头称是。

如此走了一段路,沈慕仪似是难受极了,动静虽不大,可在车厢里已能惊动其余两人。

“再忍一忍,就快到城里了。”师柏辛柔声道,全心全意都落在沈慕仪身上,旁若无人道,“阿瑾,没事的。”

朱辞看着往日活泼爽朗的沈慕仪如今因为头疼而变得脆弱忸怩起来,直往师柏辛怀里钻,仿佛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他想说些关心的话,可却因沈慕仪的动作忽然喉头干涩,心头一阵发苦,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发现朱辞的尴尬,师柏辛低头,轻声对沈慕仪道:“朱先生还在,别失态。”

一面说,他一面轻轻拍着沈慕仪的肩,将她搂得紧一些,像是不愿让朱辞瞧见沈慕仪此时的模样。

这句话之后,沈慕仪确实乖了许多,一直到回了城里,找大夫看过,确定是她忧思过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并无大碍后,才算让人放心。

房中,叶靖柔拉着沈慕仪的手,感慨道:“你可是要吓死我们了,尤其是差点儿吓死师相。”

沈慕仪被这过分夸张的口气逗笑了,道:“你也太唬人了。”

“你不信?”叶靖柔拉过一旁的汤圆儿道,“汤圆儿你说,方才是什么情景。”

汤圆儿笼在袖中的手搓了又搓,被两个主子看着,他只觉得为难,朝叶靖柔求道:“叶大人饶了奴婢吧。”

叶靖柔嫌弃道:“就你这胆儿怎么跟在陛下身边办大事?”

“奴婢就想伺候好陛下的起居,给陛下解决后顾之忧,其余的可不该奴婢置喙叉手,陛下明鉴,叶大人明鉴。”

叶靖柔指着畏畏缩缩的汤圆儿对沈慕仪道:“瞧瞧,这就是被你那表哥吓成这样的。”

“真没出息,丢朕的脸。”沈慕仪笑嗔道。

叶靖柔随后就将汤圆儿打发出去,自己跟沈慕仪说话,道:“汤圆儿也没说错,师相那张脸除了对你,可就没有好看的时候。那会儿跟你回来时的样子,别说汤圆儿了,我都吓一跳。还有,你是一点儿都不会照顾自己,难受也不早说,忍什么呢?”

“我没有隐瞒,之前确实没觉得不舒服,最多就是记挂周老先生和俆放的事,生怕没法办成,所以夜里睡得不踏实,谁想就引出老毛病了。也是我没个防备,见表哥在就想都没想把话说了。我在他面前,是当真藏不住一点心思。”

说着,沈慕仪低头扣起了手指,颇有些责怪自己让师柏辛担心的意思。

叶靖柔拉住沈慕仪的手,往她跟前挪了一些,道:“当真是一点心思也没有?”

“当然没有。”沈慕仪不明所以道,“我能瞒其他人,也没法在他面前瞒住事。相处这些年,我没有一件事……是没有任何一件要紧事瞒他的,连头疼我都告诉他了。”

叶靖柔点头道:“知道你们胜过亲兄妹,不用在我面前炫耀了。”

“天地作证,我没有炫耀,只是觉得平生有幸,能有表哥这样的良师益友,知己亲人。有他在,我便安心,也更有底气,还能跟太傅他们斗几十年呢。”

两人就此笑作一团,却听有人叩门,是师柏辛过来了。

叶靖柔识趣离开,只让他们兄妹说话。

叶靖柔一走,室内便安静下来,师柏辛的脸色总不见好,自然也让沈慕仪收了方才玩闹的心思,就此沉默。

他坐在床边看着正垂眼的沈慕仪,见她好似是做错了事一般不抬头,他叹了一声,道:“有事与你说。”

沈慕仪脊梁一挺,虽抬了头,目光依旧垂落在攥着的双手上,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师柏辛也是心绪万千,可看着沈慕仪这局促的模样,他还是妥协了,道:“前一刻还是良师益友,知己亲人,难道是说给叶大人的场面话?此时静悄悄的不理人是为何?”

沈慕仪这才抬眼去看他,小心试探道:“你都听见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还以为你生气呢。”

“为何生气?”

“没听你的开导呗。”说着话,沈慕仪的手指头已经慢慢挪到师柏辛身边,两根手指夹了他衣袖的一线,再一点点拉住,讨饶道,“我不是固执,是俆放之前的态度让我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很在意这件事,难免心思重了一些,我也没想到会……哎……我这会儿还有点疼呢。”

沈慕仪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摇起了师柏辛的衣袖,道:“一国之君嘛,考虑的事情多一些没坏处的。但朕也会谨记师相规劝,万事有你,朕自当放心。”

眼看着衣袖被沈慕仪拽走了一大半,师柏辛顺势往她跟前挪了一些,仔细看她脸色好了不少,又想着她难受时依赖自己的样子,心头还是倍感宽慰,便不与她计较,道:“你啊,总拿小时候那套来对付我。”

沈慕仪眉开眼笑道:“这套管用呀。”

师柏辛失笑,道:“方才我和长恒去见过朱先生了,他已经决定跟我们回上京了。”

沈慕仪惊喜道:“当真?”

师柏辛的笑意柔和下来,道:“几时骗过你?”

“太好了。”沈慕仪这就要下床。

师柏辛忙将她拦住,道:“去哪儿?”

“自然失去见俆放,我得谢谢他。”

师柏辛只将沈慕仪按回床上,收敛笑容道:“他说还有些私事需处理,我已让长恒与他同行,顺道将陛下在南方的计划与他说说,等我们在上京会和时能尽快走下一步。”

“有道理。”沈慕仪满意地点着头,不觉盘腿而坐,分析道,“虽说俆放这一走有些匆忙,但有长恒在必然还是稳妥的。让长恒跟着,确实再好不好,安排得妙。”

“不怪我自作主张,请走你的朱先生?”

沈慕仪未曾察觉师柏辛言辞中的古怪之处,反而道:“什么我的朱先生,是大胤的朱先生,将来朝中的朱大人。我得仔细再想想,给他安排什么职务,绝不能委屈了他,也不能再辜负朱老先生了。”

沈慕仪正思考着,忽觉太阳穴处按来一股适中舒服的劲儿,她便干脆闭上眼好好享受道:“你好久没给我按了,力道还是把握得这么准,你是不是还给其他人按过?”

“谁敢让我下手?”

“这倒是,旁人也没我这样的福气。”沈慕仪往后靠了一些,恰靠在师柏辛怀里,来自他身上的熟悉味道令她无比安心与放松,道,“表哥,我忽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沈慕仪原本要起来,可师柏辛按了她的肩膀,她便继续靠着,像是闲谈一般,道:“我方才看着叶姐姐,想着她跟长恒必然还有一番拉锯,然后又想到了你。这些年你勤于政事,也一直在照顾我。我先前心疼长恒,倒是把你忘了。你可有意中人?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帮沈慕仪按揉的双手顿时停住,复杂的目光落在她悠闲的眉眼之上,指尖感受着她肌肤传来的温度,师柏辛开口时已无比坚定:“意中人早已有了。”

师柏辛坦然承认的一句话在沈慕仪心里久久萦绕,即便过去两日,她也将那时那刻师柏辛的神情记得一清二楚。

朱辞先行离开后,沈慕仪等人按照计划往东南面走。

叶靖柔看着正朝马车外出神的沈慕仪,坐在她身边,帮她摇着扇子,道:“想什么呢?”

车外阳光好得很,亮堂堂的一片,照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沈慕仪眯着眼睛道:“你说表哥的意中人是什么样的?”

叶靖柔先是一愣,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没能立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阵才回过味来,道:“师相有意中人了?”

沈慕仪点头道:“他亲口承认的,说意中人早已有了。可我问他是谁,他却说将来等时机成熟了再带我见。可我想着,他平素算得上深居简出,打交道的无非是就是那些人。上京的公卿小姐倒是多,但从来也没听说他跟谁走得近。”

一串话说完,沈慕仪却发现叶靖柔的神情古古怪怪,问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答案?”

叶靖柔只静默了片刻,摇头道:“不知道。”

沈慕仪却认定了叶靖柔知道什么,干脆夺了她手中的扇子,硬挨着她做,讨好道:“叶姐姐,你一定知道什么,跟我说说,好不好?”

“我能知道什么?我跟师相的关系就是同僚,是普通朋友,你在这儿缠我不如去问长恒,他们可是狐朋狗友,十几年的交情了。”

沈慕仪笑出声道:“有你这么挖苦我朝丞相和朝中新贵吗?我以后还得仰仗他们办事呢。”

“长恒虽散漫,但正事不含糊,跟师相一张一弛,即便是我将来去了渭水大营,也能放心。”叶靖柔道。

沈慕仪忽然抱住叶靖柔道:“你就非要去渭水大营,丢我一个人在上京?你走了,长恒欺负我,都没人替我出头了。”

叶靖柔被沈慕仪这撒娇装可怜的样子逗得发笑,自是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不舍,可她已有了决定,不会轻易更改,道:“且不说你是一国之君,谁敢欺负你?就是有师相在,还有谁敢放肆?”

“那你得按时回来看我。”沈慕仪下巴磕在叶靖柔肩头,几乎贴着这一向宠爱自己的好姐姐,“三年一趟述职实在太久了,你一年回来一次……两次……好不好?”

叶靖柔知她在说玩笑话,索性挑了车窗帘子朝后头的马车喊道:“师行洲,快来看看你家妹妹吧。”

两辆马车随即停下,师柏辛几乎立刻从车里下来,快步到沈慕仪的车驾前,问道:“怎么了?”

叶靖柔挑开车帘直接跳了下来,指着师柏辛便是一句“数落”,道:“看看你把阿瑾养成什么样,成何体统。”

师柏辛顾不上往后头去的叶靖柔,直接上了沈慕仪的车,担心问道:“怎么回事?”

沈慕仪却从窗口探出脑袋喊道:“我喜欢你才抱你的,你也能抱我呀。”

叶靖柔回头道:“师行洲,你自己听。”

两个感情好的姑娘彼此玩闹哪有师柏辛插手的余地,他只等沈慕仪坐好,才开口道:“叶大人也有在你手里落下风的时候?”

沈慕仪此时现了愁容,轻轻叹了一声,道:“她是不愿听我多劝她别去渭水大营的事,我……我就是舍不得她。边境多苦呀,风吹日晒,哪有上京好。不,上京也不是哪都好的。”

“人各有志,叶大人有心驻守边城,与风霜刀剑为伍,是她的气概,就跟你坐镇中枢,谋略天下一样,各在其位,但都是为了心中所向。”

“你就是有道理。”沈慕仪笑睨他道,“我自然知道轻重,也不会阻止叶姐姐去,只是害怕。”

“怕什么?”

沈慕仪靠着车相壁,望着车顶,满目惆怅,道:“以前我们天天都一块儿在太学宫,后来你成了少相,留在内政阁的时间比去太学宫长。再后来,我登基,叶姐姐、长恒接连入仕,各谋其位,见面的时间越来少,但好在还都在上京。”

“这回,先是长恒来了南方这么久,之后叶姐姐就要去渭水大营……是不是你们都会一个一个地离开我?”沈慕仪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到最后,就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时光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一切,他们也都潜移默化地接受着现实与过去的不同,只是当偶尔有那么一刻意识到这种变化,还是难免心有戚戚,免不了悲伤难过。

“不会的。”师柏辛坚定地看着沈慕仪,“你不会孤身一人,我会陪着你。”

沈慕仪扭头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师柏辛,摇头道:“我不会一个人,但总会跟以前不一样,毕竟再过不久我也是可以加冠的年纪了。”

大胤女子十五及笄,意为女儿长成,可以婚配。若有二十岁还未出阁的女子,可举行冠礼,代表其人生步入新的阶段,或另存心志,实有鼓励之意,与男子单纯的成年冠礼含义既相似之处,又有不同。

“既真的要当大人了,就不能再跟小孩子似的,拉着叶大人不让她走。”师柏辛眼底脉脉温柔。

沈慕仪低头摆弄起自己的发梢来,咕哝道:“我拉着谁也不管用,就是想在变化发生之前多留下些回忆,等将来回想的时候能想到多一些从前的日子。”

师柏辛观察着沈慕仪的自怨自艾,知道她究竟在怕什么,知道这个看似开朗外放的女子内心又多柔软,有多希望留住身边的温暖和陪伴。

师柏辛轻轻敲了沈慕仪的脑袋,道:“我说过的话,你看来没记住。”

沈慕仪捂着脑袋道:“记得呢,我记得可牢呢。”

“说来听听。”

沈慕仪灵机一动,面对师柏辛坐好,煞有其事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已有意中人了。”

师柏辛转过目光问道:“提这做什么?”

“还不是你话说一半,吊着我的胃口。我没法知道未来表嫂是谁,长个什么模样,想帮你一把都使不出劲儿,打心里难受。”

“有那么多事需要你操心,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也不是我想费心,是总有个小人在跟我说话,说什么表哥自小就待我好,我受了表哥这么多年的关心,也该在人生大事上帮他出份力。”

师柏辛忍俊不禁,道:“当真要出力?”

沈慕仪一听有戏,即刻来了精神,睁圆了双眼兴奋道:“如假包换!”

她如此热切,单纯地想要回报他多年来的照拂与关爱,这一腔热情浓烈,却让师柏辛在哭笑不得。

他又一次转过头,避开沈慕仪灼热的视线,道:“等我确定了她的心意,若成……”

“我给你俩赐婚!”沈慕仪言之凿凿,“到时候办一场轰动上京的婚礼,我需得让所有人知道,我家表哥娶了哪位姑娘,与谁鹣鲽情深,恩爱情长。”

“这倒不必……”

“我说要就要,我的表哥,大胤的丞相,这还是人生大事,决不能马虎。至少不能在表嫂面前丢了排面,是不是?”

师柏辛哑然失笑,点头道:“好,听你的,若真能成,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沈慕仪这就钻去角落里鼓捣起来。

师柏辛由她高兴,默然在一旁看着,心头五味杂陈,倒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

不久后,感觉到一道莫可名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师柏辛去看那表情古怪的沈慕仪,问道:“又怎么了?”

沈慕仪蹿来师柏辛身旁,意味深长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师柏辛从容道:“此话何解?”

“我方才琢磨了你的话,回味过来你在这件事上有顾虑是不是怕人家姑娘不喜欢你,所以一直没跟她说明白?”

无心之言却直戳师柏辛心底最深的顾虑,亦或是一个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事实。

沈慕仪有那么多个喜欢他,唯独没有鸾凤和鸣的、琴瑟相合的那个喜欢。

马车原本走得还算稳,车轮却突然硌了块石头,一个颠簸下,沈慕仪扑在师柏辛身上,鼻梁磕了他的下巴,疼得她呜呜叫了出来。

“我看看。”师柏辛按住沈慕仪的手,仔细瞧着她的脸。

沈慕仪虽疼,还是盯着师柏辛看个没完,是在等他的答案。

“她总有忙不完的事,我不想打扰她。况且……”确定沈慕仪没事,师柏辛重新靠回车相壁,合上双眼,道,“我与她都有各自的理想,如今境况未尝不好。”

沈慕仪知道师柏辛志存高远,听他这样说便认定了他的意中人也是同道中人,道:“虽觉得此言差矣,但你必然早就做好了打算。总之,几时需要我出面,我义不容辞。”

言毕,沈慕仪挑开车窗帘子,巴着窗框去看外头的风景,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烦,沮丧的扭过头去看师柏辛。

他似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坐着,身体随着马车前行轻轻晃动,好似永远都是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可沈慕仪似乎感觉到那日,在提及意中人时,师柏辛眼底划过的一缕复杂情绪,他好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即便是此刻沉静,也仿佛跟平时不太一样。

沈慕仪好奇又关心,想要追问又觉得不妥当,只得将疑惑咽回肚子里。

一行人在傍晚到达目的地,因赶了一天的路,原本都打算早做休息,偏汤圆儿听见有客人说今日城南有灯会,即刻将这件事告知沈慕仪。

叶靖柔对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决定在客栈休息。

师柏辛虽未开口,可见沈慕仪有心前往,他自要随行。

待入了夜,几人前往灯会所在处,果真老远就望见一片灯火辉煌,一道璀璨游龙。

“今夜不当值。”师柏辛道。

“属下还是留下保护小姐和公子安全。”岳明道。

“我们就随便走走,不会有事的。”沈慕仪叮嘱汤圆儿道,“你最贪玩,仔细别走丢了。”

汤圆儿谄媚笑道:“有翠浓姐姐看着,奴婢可不敢走远。倒是小姐,真不要我们伺候?”

沈慕仪往身边的师柏辛处脑袋一歪,堪堪就要靠上他的肩,用意明显。

翠浓赶忙扯着汤圆儿往一边走,道:“这是小姐的恩典,你别不识抬举。”

汤圆儿这就跟着翠浓走,还不忘拉岳明一把,道:“咱仨一块儿有个照应。”

沈慕仪眼看着他们三个消失在人群中,回头一瞥,发现师柏辛嘴角不知何时噙了淡淡的笑意,她问道:“你笑什么?”

师柏辛不作答,悠然往前走去。

沈慕仪跟上,不依不饶道:“你快说,方才笑什么?”

“最贪玩的人指着别人说贪玩,你说好不好笑?”说着,师柏辛拉住沈慕仪往自己身边带,顺势跟她换了个位置,让她靠里走。

沈慕仪伸出青葱似的指头轻戳着师柏辛的肩,佯装生气道:“原来你最护着我,如今却拿我打趣,谁带坏你的?长恒还是岳明,还是你那藏得严实的意中人?”

师柏辛笑容更甚,眼见前头一盏花灯挂得低了,他揽过沈慕仪的肩,将她往旁边拉,另一只手护在她头顶,道:“看路。”

沈慕仪“怒气”未消,只管瞪着他。

灯火照着她娇俏的面容,灿艳的光就落在她眼眸里,格外动人。

握在沈慕仪肩头的手收拢了又微微松开,却始终舍不得彻底放了她,视线也难以从她身上挪开,纵然夜色迷人,也都比不得她半点姝色。

沈慕仪发现有玩闹的小孩儿跑过来,她即刻拉下师柏辛的手,和他一块儿往路边躲,不忘回敬他道:“究竟谁不看路?”

不等师柏辛作答,她又兴冲冲地一个人往前跑,左顾右盼,走马观花地看着周围的花灯。

师柏辛跟在沈慕仪后头,通明的灯火,喧嚷的人流,她穿梭期间,不时伸手去摆弄身边的花灯,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虽比不得上京的灯会,但有人以一家财力举办这样的规模也是不容小觑。”沈慕仪定睛看着师柏辛,像是在等什么。

师柏辛气定神闲,做了个请的收拾,便与沈慕仪继续前行,娓娓道来:“我原本不知情,是听店小二说举办灯会的是个姓孔的富商,才猜测或许是相识之人。”

“你几时还跟地方上的商贾有交情?”沈慕仪似随口一问。

官商相通历来是朝中大忌,尤其还是师柏辛这样位高权重的当朝宰辅,更需小心翼翼,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师柏辛知道沈慕仪并非在怀疑自己,但他们毕竟是君臣,在这件事上,他不能隐瞒,也不能儿戏,正色答道:“我与孔林孔会长最初在宜丽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朝廷下拨的治灾物资还没全部送达,不少灾民未能及时得到赈济,孔会长发动当地商会筹集了物资先行发放,安抚住了灾民。”

“后来我在南方打点人脉,从口口相传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孔会长的事,途经黎希时有缘再与他相见。彼时他不知我身份,我们只同席简单聊了聊。我看得出,他对兴修南方水利之事颇为上心。”师柏辛道,“长恒接管赈灾事项前,我就叮嘱他务必找机会试探孔会长。”

“结果呢?”沈慕仪问道。

“还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

“先前你求贤未果,我又如何有底气去求财?”

沈慕仪失笑道:“这话怎么听来这么俗气?”

“真要在南方兴建水利,必然耗费巨大。太傅反对之下的顾虑情有可原,所以我也有别的打算。”师柏辛从容道,“路需一步一步走,眼见如今朱先生已被你收入麾下,我也该再尽绵力,跟孔会长打好关系,谋求其他出路。”

“太傅若是知道你走这‘旁门左道’,又该口诛笔伐了。”沈慕仪无奈道。

“为国之大计,利于后世,万死不辞。”师柏辛义正言辞,坚定无比。

沈慕仪自是信他所言,心中感念万分,道:“得师相如此,我之大福。”

“如今言之尚早,还得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我才好去找孔会长。”

沈慕仪点头道:“等回了上京,我就马上找朱先生办事。”

“话既说到此,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你说,我听着。”

“长恒虽将赈灾的事都收善完全,但还有些事务需我亲自去办,明日之后,我就动身。”

“你要去哪儿?我不能一块儿去吗?”

“我只是放心不下,所以需亲自去看看。而且既要请大佛,总得多做些功夫,我去足以。”师柏辛道,“上京里还有需你应对的事,不必为我操心。”

话到最后,师柏辛又现温柔,让沈慕仪随之放松了几分,点头道:“我晓得,你也不用为我操心,我们等着彼此的好消息。”

师柏辛欣然点头道:“好。”

沈慕仪拉起他的手,想要往前走,道:“孔会长办这个灯会据说是为这一带灾后祈福,我们也去买几盏花灯,好不好?”

话音未落,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忽然在沈慕仪眼前晃了晃,惊得她一声低呼,却又在瞬间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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