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贵圈有点乱。
在师柏辛的记忆里, 沈慕仪虽然性格外放活泼,却是个真正温润和善的性子,尤其他们彼此亲近, 她敬他重他,凡事多听他的意见,一直都乖巧懂事, 从未对他发过脾气。
然而此时此刻,沈慕仪沉着脸, 死死盯着他的模样丝毫不见是装的, 气恼里还混杂着让师柏辛一时间分辨不清的情绪, 这样看了不多时, 她的眼眶竟有些发红。
惹得沈慕仪不开心就是他师柏辛的错, 懊悔和愧疚涌上心头时,他张口想说什么, 恰好岳明进来奉茶,他不想让旁人瞧见沈慕仪这又恼又些微可怜委屈的模样, 扬声道:“不必进来。”
沈慕仪听见这话只将视线又往旁边移了一些,故意不去看他。
直到岳明离开, 还细心地帮他们关了门, 师柏辛才满是歉意地开口道:“只是祖母用了家法,养几天就没事了。”
沈慕仪听见了, 目光稍稍动了动,想去看师柏辛却又忍住了, 咬着唇的同时,神情比先前更犟了三分,并没有因师柏辛的服软而消气。
师柏辛见状便要起身,沈慕仪即刻按捺不住, 伸手拉住他,问道:“你做什么?”
“是我惹得阿瑾不高兴,需得给你敬茶赔不是。”他浅浅笑了出来。
“你坐好。”沈慕仪见师柏辛不动,稍稍用力拽了拽他衣袖,“坐好。”
师柏辛这才重新坐下,语调温柔问道:“不生气了,好吗?”
“我没生气。”沈慕仪仍避开师柏的视线,“师相做事有主张得很,凭我说了什么都不顶用,也从不记得我的话。”
过去两人也有互相挖苦逗乐的时候,偏沈慕仪这回的不满格外明显,听得师柏辛又意外又莫名高兴,道:“我都记得,原想伤好了再告诉你……”
“你看我信吗?”沈慕仪盯着师柏辛反问,却在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满腹的恼意居然都散了,憋着的气撒不出来,让她更觉得委屈,“我既来了就是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却当着我的面还遮遮掩掩,就拿一句家法搪塞我?”
“我已说了,在清泉宫的表现不如人意,祖母这才动了家法,只是后背挨了五下藤条,很快就好。”
沈慕仪的视线错过师柏辛肩头去想去看他的后背,眉眼间尽是没说出口的关心,道:“早知是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此时知道我没安排错,早该让你回宫去。”师柏辛动了动身子,试图让沈慕仪知道自己的伤势并不重,“头还疼?”
沈慕仪转过去,侧身对着师柏辛,摇头。
“还说我遮掩?”
“就一点儿了,跟你说着话都感觉不到了。”沈慕仪极力解释,又想起什么,义正言辞道,“你前日才跟我说过什么,可还记得?你食言,我可得守信。”
师柏辛好整以暇道:“说了什么?”
沈慕仪站起身,负手看着他,振振有词道:“你说过会改这对我隐瞒的毛病,若再犯,我就看着你吃药,看着你养伤,直到你彻底改正。”
最后四个字说得异常肯定。
沈慕仪将他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已足够令师柏辛欣慰,可一想到文定安还在上京,就在相府,他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忐忑和压抑,道:“祖母还在,她最看重规矩,这回怕是不能让你盯着了。”
沈慕仪过去只知道文定安是个对身边人都严苛不怎么与人亲近的性格,今日才知道她还会动手。
再想想一直以来师柏辛对她的态度,沈慕仪才真正了解师柏辛是背负着怎样的压力留在上京,在她曾经未曾留意的细节里,有多少师柏辛的难处和不易。
“文公的面子还是要给,但朕是大胤的女帝,朕要做的事,文公也管不得。”沈慕仪道。
师柏辛叮嘱道:“不可莽撞。”
沈慕仪长身玉立,神态自若地看着师柏辛,道:“朕免了师相明日的朝会,在府中好好修养。这是圣旨,文公不答应都不行。她不心疼自己孙儿,朕可要为国之柱石考虑。”
沈慕仪坐下,煞有介事地看着师柏辛,道:“再说,我还要将自家表哥完好无缺地交到未来表嫂手里呢。”
有时不知是该恼沈慕仪没心没肺的迟钝模样,还是该感谢她对自己的一片赤诚,师柏辛在心底苦笑,摇头道:“如今没人提起这件事,只你在意。”
“今日师相在清泉宫拒婚一事必然瞒不住,我只是跟所有人一样好奇,你口中的意中人到底是谁。”沈慕仪道。
师柏辛对她的好奇心毫无办法,自然也对如沈慕仪所言传播开的种种流言无计可施。
很快,从各种传闻散播最快的上京贵女贵妇圈子到高门子弟、名流官场,都知道了师柏辛拒绝和皇室联姻之事,沈慕婉因此遭受议论和讽刺在所难免,师柏辛也被说成不识时务,但更令人关注的还是那个至今都不知身份却让师柏辛为之放弃获得更多荣华富贵的所谓心上人。
师柏辛在朝中除了和赵居澜私交甚笃,其余有交情的男女官员都说不上多亲近,更别说单纯的名门贵女,官家千金,几乎没有和师柏辛相交的,无论众人如何抽丝剥茧,都找不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渐渐地,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中,有一种说法甚嚣尘上——师柏辛的那位心上人不是千金贵女,而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男子,师柏辛有断袖之癖。
大胤对分桃之好并无偏见,从贵族大夫到民间百姓,都有与同性恋人结秦晋之好的夫妻,而之所以说师柏辛在这件事上多有隐瞒,自然是有“事实依据”的。
这日沈慕仪与叶靖柔出宫考察民情,在一家酒楼中用膳,邻桌正是几个上京中的纨绔子弟,正津津有味地讨论着上京近来的奇闻八卦,自然少不得师柏辛那一出“心酸往事”。
“你们可知道那被师相隐瞒至今的究竟是何人?”
“我听说正是那总跟师相同进同出的定北侯府的小侯爷。”
“我道咱们大胤的丞相眼光如何,原也不过如此,那赵居澜也就是生得比旁人俊俏些。”
“师相也是仪表堂堂,我可见过他俩走在一处,确是也般配。”
“哎,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们不知道赵小侯爷可中意将军府那位大小姐。”
“叶靖柔?”
“你不知道?哈哈,那赵居原是成天跟着叶靖柔后头跑,这么明显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原是这一出好戏,相府,侯府,将军府,这上京城里真正的关系,可是比咱们知道的更加复杂。”
叶靖柔听得那几人谈笑风生,将他们相熟的几个都编排了进去,实在气不过,不顾沈慕仪的态度,当场掀了那张桌子,将方才说的最起劲儿的两个打得跪在地上。
这动静太大,很快吸引了整个酒楼的注意,而其中一个被打得眼眶发青的男子认出了叶靖柔,忙求饶道:“叶大人饶命,我们只是道听途说,不是……”
叶靖柔抬腿便是一脚踩在那人背上,见旁边的人要跑,她一脚踹上那人膝盖窝,让他当众跌趴在地上,引来哄堂大笑。
叶靖柔顺势将脚下踹飞出去,在绕去他跟前,居高临下道:“区区一个四品典仪家的,就敢妄议当朝丞相、定北侯府,是觉得我将军府的枪不够利,想用你的骨头磨一磨?”
那人吓得从地上拍起来,给叶靖柔连连磕头道:“叶大人饶命,当真是道听途说,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叶靖柔转而去问旁边那人道:“师相与赵小侯爷如何般配?这上京城中的关系又是如何复杂,你与我说说?”
那人哪敢回叶靖柔的话,只一味地磕头求饶。
是时已有人寻了京中巡卫过来。
汤圆儿见一整队巡卫齐齐冲上二楼,立即拦在楼梯出,只给领头的看了信物,低声令道:“别动。”
领队见了信物不敢造次,只让其余巡卫依次列在楼梯上,对楼上正发生的事,视而不见。
沈慕仪早听见了各种流言蜚语,考虑到文定安在上京迟迟没有离开,为了尽量不给师柏辛带来不利影响,她想多办法压制那些空穴来风,可坊间八卦的传播速度实在太快,也根本没法制止,为此她也束手无策,已发愁多时。
今日恰遇见这么几个撞来枪口上的,沈慕仪只道他们倒霉——叶靖柔作为传闻的受害者之一,被人这样编排,她早就忍不住想要出手。
这趟叶靖柔教训这几个纨绔子弟,当是给其他明目张胆妄议朝中重臣的人一个提醒,也是让叶靖柔出口气。
待觉得痛快了,叶靖柔才放了那两人,只是这酒楼也没法待了,二人便干脆出去走走。
“多时没动拳脚,我功夫都生了。”叶靖柔看来痛快的样子,心情显然比刚才好了不少。
“这事儿瞒不住,准备怎么回去跟叶将军交代?”
“有你帮我挡在最前头,我可不怕。”叶靖柔轻叹了一声,“原本让那些巡卫上来,我直接带人闹去京卫衙门,不牵扯你,你偏护着我,亮了身份,给那班巡卫亮了身份,还不是要帮我出头?”
沈慕仪笑道:“你为表哥和长恒出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是一部分,我只是不想听他们曲解我们几个之间的关系,不管是长恒和师相,还是我跟长恒,都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叶靖柔的气愤里夹杂着一丝无奈,有些歉意地去看沈慕仪,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察觉到叶靖柔言辞间的恳切和认真,沈慕仪亦不敢怠慢,收起身上的闲散,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