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遴选皇夫。
大胤女帝遴选皇夫的消息在两日后告知天下, 消息虽来得突然,但在上京高门之中不失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事迅速传开,消息递到相府的当日, 府中侍女发现文定安的神色比前两日缓和了许多。
当夜,岳明在服侍师柏辛服药时发现家主似乎已有知觉,他惊喜道:“相爷, 相爷你是不是能听见?”
师柏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无甚血色的双唇开始轻微翕合, 仿佛在说话。
岳明忙凑上去听, 却什么都没听清楚, 反倒是发现自己的手被师柏辛拉住了。
师柏辛连日的昏迷在岳明看来绝对不止伤口引发这么简单, 可当他察觉, 为时已晚,相府中都是文定安安排的侍卫, 他可以硬闯,但绝对会带来大麻烦。
他无法预估后果, 更不想在师柏辛清醒之前让沈慕仪为难,便只有一直等待, 可等来的却是沈慕仪要遴选皇夫的消息。
而眼下师柏辛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 岳明未免打草惊蛇没有立即通知文定安,只在床边守着, 继续观察。
片刻后,师柏辛抓着岳明的手用力了一些。
“相爷。”岳明有些激动, 再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师柏辛的所有反应都并不那么坚定。
他好像想要醒过来,却又像在自我克制。
岳明一直以来都未曾主动插手过师柏辛和沈慕仪的事,但他并未无动于衷, 这段时间因为文定安的到来,师、沈二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莫大的变化,所有过去看来可以循序渐进的发展都突然改变了轨道,变得不可收拾,从师柏辛受伤到如今沈慕仪要遴选皇夫。
斟酌再三后,岳明道:“相爷,陛下已经下旨,要遴选皇夫。”
床上昏睡的人并没有听见岳明的声音,先前那些看似就要醒来的举动也在这一句话之后归于寂静,先前的一切像是未曾发生过。
岳明继续道:“两日前陛下来看过相爷,跟文公谈过一次,今日就有了这样的旨意。相爷相信这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吗?”
话音落下,师柏辛还是没有反应,岳明仿佛明白了家主的意思,再没做声。
稍后文定安过来看望师柏辛,岳明没有禀告方才之事,只见文定安老眉皱紧,最后心事重重地离开。
送走文定安,岳明回到床边却意外发现师柏辛已睁开了双眼,他惊喜道:“相爷醒了?”
师柏辛定睛看着已经消瘦的贴身侍卫,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方才文公来看相爷……”
“本相问的是这个吗?”
师柏辛的质问让岳明当即屏息,主仆二人就此对峙。
“扶本相起来。”师柏辛说着已作势要起身。
岳明唯恐动了师柏辛身上的伤,动作很是小心,扶师柏辛坐好后才道:“属下是听说的,陛下已下了圣旨,要遴选皇夫。相爷要见陛下吗?”
师柏辛并未立即作答,稍后才问道:“将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岳明将师柏辛昏迷后的事一一告诉了师柏辛,见家主神色越来越沉重,他唯恐这其中另有阴谋,我拿到:“相爷觉得何处不妥?”
“去请祖母。”
岳明随后请来文定安,只是这回祖孙相见比过去更要彼此沉默。
文定安在床边坐了多时都未曾开口问过师柏辛一句,反倒是一直在等的师柏辛终于道:“让祖母为孙儿如此操心,是孙儿不孝。”
他脸上的伤已有些消退,身上也不比前几日疼,此时深邃的眸中不见丝毫波澜,让人一时间难以探清楚他说这话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文定安见师柏辛醒来便彻底放了心,当下也不想再追究到底是师柏辛一意孤行还是自己下手太狠,想起沈慕仪放出的皇榜公告,她多少算是安了心,道:“我只盼你以后能记着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切莫任意妄为,坏了咱们绥阳侯府跟相府的声誉。”
师柏辛脸色未变,终将视线落在文定安身上,道:“孙儿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还请祖母与孙儿告知。”
师柏辛过去因为敬畏之心,甚少直视文定安,如今二人目光相接,他没有丝毫闪避,甚至透着一股异常浓烈的执着,不禁让文定安心头一震,她却也不会回避。
文定安正色道:“你因伤昏迷,陛下却在此时醒了。她来府中看过你,我与她说了些心里话,请她顾念这些年来你们之间的情谊,别再处处依赖你,事事抓着你。你有你需要去完成的事,她亦有要她自己走的路。”
她无意欺骗师柏辛,但也不想再将一切说得那样透,毕竟那是让她觉得丢人的事。
“没有其他了吗?”
在自己面前想来谦逊的孙儿居然用这样冷漠的态度质问自己,文定安起身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孙儿只想知道全部的事,陛下都已下了诏,孙儿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仍说得无波无澜,仿佛那个要遴选皇夫的沈慕仪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文定安却被他这忽然转变的说辞怔住了,道:“你想通了?”
“尚未想得通透,但事已至此,孙儿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未免太过愚钝。”
文定安却不会将自己对文定昕“晓之以理”之事告诉师柏辛,她惟愿他当真看清了事实,绝了心中的非分之想才好。
她坐回床边,放缓神色,虽仍看来威厉,总比过去慈祥,道:“我与陛下谈及真心,她也是明白一直以来对你的依赖与信任造成了诸多困扰,未免再拖累你,她必有自己的决断,只是这遴选皇夫的事,我确实未曾想到。但她既做了这个决定,便是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你且放宽心,别再纠缠。你们一帝一相,早该都清楚自己的位置才是。”
见师柏辛未作答,文定安又道:“我将你父母从绥阳唤来上京,咱们一家多时没在一处,这回就当是接他们来团聚。我知道,你从来都有分寸。”
他自幼就被教导得谨言慎行,藏心于行,即便父母在堂也是礼数在先,长幼有序,并不奢望所谓的天伦之乐,自然是最有分寸的。
可也正是这分寸二字,让他将诸事安排妥当唯独拖延了和沈慕仪的感情,唯恐自己做得一丝差错就毁了两人的关系,时至今日,又要被这分寸断了心中那一份牵挂相思。
他如何不恨这两个字。
但是话到嘴边,师柏辛只道:“孙儿需再想想,但请祖母放心,孙儿有分寸。”
文定安并不十分信任师柏辛所言,却无从找出差错,唯有就此作罢。
祖孙二人在之后无甚交谈,文定安自行离去,岳明在师柏辛授意后,将他醒来的消息送进宫中。
其时沈慕仪正在批阅奏折,见翠浓兴冲冲地进来,她摇头道:“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
“陛下,相府派人来送信,说师相醒了。”
师柏辛连日昏迷,按照大夫所言本该危险,沈慕仪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此时传来喜讯,顿时高兴得她连奏折都没心思看,这就要去相府探望。
翠浓这就要去备车,却听沈慕仪道:“不用了。”
翠浓不解道:“陛下又不去了?”
沈慕仪重新拿起手边的奏折,道:“让汤圆儿带着东西去趟相府,就说是朕赐给师相补身子的,让他好生修养,朝中诸事离不得他这个丞相。”
原本,沈慕仪突然遴选皇夫这事就让翠浓不解,一想到沈慕仪对师柏辛那些不自知的欢喜,她总是为如今的发展而叹息遗憾。她虽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沈慕仪已经重新看起奏折,只得应声退下,找汤圆儿去办沈慕仪交代的事。
如此过去三日,沈慕仪遴选皇夫的事进展顺利,上京名门子弟的名单陆续被送至宫中进行筛选,而绥阳候及夫人也日夜兼程赶到上京。
沈慕仪闻讯,请示过文定昕后特意在宫中设宴款待绥阳候一家,但师柏辛称病未出席。
虽是家宴,可因着今日这些变故,吃得沈慕仪味同嚼蜡。
翠浓亦看得出,沈慕仪近来愁绪深重,虽同意了遴选皇夫,却对这件事并不上心。
帮沈慕仪梳洗更衣时,翠浓试探道:“陛下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沈慕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和翠浓,反问道:“考虑什么?”
“遴选皇夫的事……”
“朕是天子,朕的话一言九鼎,既告知了天下,如今也开始筛选各家公子,还要考虑的便是谁最合适。”
听着沈慕仪波澜不惊的话语,看着镜子里这张多时未曾展露过笑容的脸,翠浓鼻头一酸,垂眼时竟落了泪。
沈慕仪拉着翠浓坐下,道:“让你陪着朕长大,再看着朕纳皇夫,还委屈了你?怎么哭了呢?”
翠浓赶忙抹了眼泪,道:“奴婢是有天大的福气能侍奉陛下,就是奴婢心里总像是憋着什么,本该是喜事,可……”
沈慕仪冲翠浓摇头道:“朕不让旁人为难,你也别让朕为难,余下的话就烂在肚子里吧。”
翠浓忍住又涌出的泪,冲沈慕仪点头。
“翠浓。”
“陛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喜欢师柏辛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是才发觉的,翠浓又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翠浓只以为沈慕仪问的是她与师柏辛“两情相悦”的事,她不想骗沈慕仪,道:“有些年头了。”
“这么久吗?”沈慕仪的眸光更是黯淡,喃喃道,“别人都比我看得清,到底是我太迟钝了。”
沈慕仪只将这份遗憾放在心里,并未再对外表露丝毫,而皇宫之中为她遴选皇夫之事忙碌不止,初期的人员筛选也很快进入尾声。
这日内侍总管冯勉拿着最后一期的《芳华册》名录正往凝华殿去,没成想竟遇上了病愈归朝的师柏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