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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没事

叶孤城踏入南王府大门的时候, 嚣城恰好入夜。

他从蝙蝠岛一路赶来, 路上没有耽搁哪怕一刻,最终竟也只用了十日便到了他的目的地。

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想过, 等见了南王, 他要如何质问这人。

可当他提着剑跨过那道精致的门槛时, 他忽然就觉得其实不用多问什么了。

事实真相, 来之前他已经弄清楚, 而二十年前的所谓前尘旧缘也只是令这真相更讽刺罢了。

那还有什么好必须要问的呢?把账讨回来就是了。

叶孤城这么想着, 而后毫不犹豫穿过正堂, 在府中侍从们又惊又惧的目光中,问清了南王此刻所在。

南王就在不远处的书房, 与此处隔着一条曲折的回廊和半面幽深的湖水。确认位置后,他不曾思考,便提气而起, 掠过了那半片湖水。

不过短短两息, 他就站到了南王的书房门口。

而此时此刻,南王府里的侍卫也终于后知后觉地赶了过来, 试图将他包围。

他听到这些人的动静, 不过连半个眼神都未置与他们, 抬手便是一剑。

剑气挟裹着风,将书房大门瞬间劈开!

门板砸在地上,发出足以惊动整座书房的轰隆声响,激得空中尘埃飞舞, 在书房内煌煌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狼狈。

叶孤城穿过这狼狈,大步走了进去。他看到了南王比其他人更惊更惧的神情,几乎要冷笑出声。

不过下一瞬,南王便稳住了心神,主动起身打破了这足以叫人窒息的沉默。

南王道:“叶城主怎么忽然来了?”

语气五分惊讶五分不解,端的是一派好演技。

叶孤城听到这话,还真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他对妻女笑时,宛若山巅白雪被春意缓缓融化,但同样的弧度放在此刻,就只让看到的人觉得冷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吗?”他问南王。

南王闻言,本能地要张口否认,可第一个音节还没涌至嘴边,他的喉咙就被叶孤城用剑尖抵住了。

冰凉的剑锋近在眼前,一时之间,南王所有的客套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白云城主,并没有任何跟他好言好语的打算。他眯了眯眼。

叶孤城则继续道:“我去了海上销金窟。”

话音未落,南王的脸色就再度沉了下去,而事实上他在这一瞬沉下去的何止脸色,还有那颗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与此同时,叶孤城也不愿再多说半句,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如此危急的关头,南王便是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可能就那么坐以待毙了,他一面往后避,一面声嘶力竭道:“来人!”

只是他的人速度实在不够快,尤其是与叶孤城出的剑比。

万幸叶孤城似乎还没有气急攻心到打算直接要了他这个王爷的命,所以那一剑并没有径直往前,刺入他的喉咙。

可这也不意味着他的境况有多好,叶孤城一剑刺过去,他匆忙闪避之下,反而将自己的肩膀彻底送到了剑锋之下。

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万般刺耳,提醒着他,今夜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叶孤城的确没打算善了。

虽然他自十五岁后,就弃了叶家祖传的剑诀,自创了新的招式来用,但这份剑诀的意义,他比谁都更看重。

所以这趟过来,他就打算将它重使一遍,使在南王身上。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使出了前五式。

而南王的手下们也冲了进来。

背抵千军,剑指小人,他游刃有余地出了第六式,将南王头上的冠击飞不说,还切断了南王的发髻。

书房内断发纷飞,他则面色不改,反手一挥,就把试图欺上前来的王府侍卫们拂了开来。

涌进来的人很多,看着声势骇人,实际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撑不了,最前面那几个被拂开后,身体砸入后面的人堆里,反倒是让这一群人更手忙脚乱了。

南王见状,几乎稳不住身形,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边上的藏书架方向逃。

叶孤城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可下一剑刺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从自己背后传来的一道风声。

那风声很轻,轻到几乎能叫人忽略的程度,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不寻常。

凭叶孤城的警觉,自是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而后果断转了身。

他手中的剑随他一道转去,锋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宛如拉满的弓弦。

隔着这透明的弓弦,叶孤城看到了那道风声的制造者。

是一个身形瘦小,面容平平无奇的小老头。

相比书房内狼狈无比的王府侍卫们,这小老头的外表,看上去就和大户人家里最低等的杂役差不多。

可叶孤城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是真真切切的前所未有,因为哪怕是在江湖传闻恐怖无比的海上销金窟内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种感受。

他来不及思考南王府为何会有这样的高手,便朝其出了剑。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叶家祖传的剑诀,而是他这些年来自创至圆满的招式。

风声飒飒,对面的小老头看到他的招式,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还在迎上来时轻声赞道:“好招式,好剑法!”

假使一个人能在与人交手的过程里盛赞对手,那他要么是一个点到即止的武痴,要么就是并不惧怕自己的对手,甚至有赢过这对手的把握。

前者出现在此时此地,怎么看都不合时宜,而后者——

叶孤城并没有想下去,毕竟他从不是一个会在交锋结束之前就认输的剑客。

两人在书房内来来往往地过招,期间剑气掌风翻飞,几乎叫同在这间屋子的其他人承受不住。

摧枯拉朽的掌势与剑势和让人目不暇接的身法交相辉映,侍卫们或是奔逃,或是被余劲扫到,支撑不住倒下,令这番场面又多添了一丝狼狈。

叶孤城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彻底地燃烧内力出剑,他一剑接着一剑,速度从搅乱风变成快过风,而那小老头只是在抵挡,始终没有还手的意思。

偏偏他就是抵挡住了,且挡得不算勉强,神色也从单纯的欣赏转为兴奋,一派没想到叶孤城能将剑用到这份上的架势。

“如此剑法,倒真当得起一句世外飞仙。”小老头嘴角噙着笑意,又赞了一句,但赞完又话锋一转,对站在藏书架阴影里的南王道:“你还在愣什么?还不讲第三排暗格里的东西取出来吗?”

南王大骇:“你……你怎么知……不对,你是谁!”

此话一出,叶孤城都差点愣了一下,听南王这意思,他也不认识这小老头?!

就在这时,小老头忽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迫得他只能一道加快自己出剑的速度。

他不是没听到南王在他身后发出的动静,但他觉得,相比南王,眼前的人显然更危险。

至于南王要取出来的东西,等真的取出来了,再寻个空当回头赏他一剑也不迟。

心神转动之际,叶孤城与这小老头又交手了十几个来回,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十几个来回,小老头再不被动拆招,反而屡次迎着他的剑锋欺上来,令他只能将招式一变再变。

而南王也大概已经把东西取出来了,翻找的动静彻底停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书房内好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叶孤城从未如此清晰地辨认过自己的呼吸,他不得不承认,越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便越是耳聪目明,他的直觉也越是准确。

他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又是一剑刺出,剑锋擦着小老头的脖颈过去时,他硬生生转过手腕,用剑势逼着小老头与自己换了一个方位。

这下他就不用回头便能直面南王了。

……

卢惊绿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屋外的天还完全是黑的。

她梦到叶孤城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似是有话要跟她说,但却未能发出声音来。

这个梦过于可怕,以至于硬生生把她撕扯得醒了过来。

可醒过来之后,她的心情也没有放松多少,因为叶孤城还没有回来。

他一日不归,她便无法将悬着的那颗心真正放下。

之后一整个白天,她都心神不宁着,甚至于都没法如常与邀月一起练剑。

邀月从未见过她如此,亦很惊讶。

惊讶的同时,她还难得对叶孤城有了句算得上好的评价。

她说你何必这么担心,叶孤城的武功,在岭南以南,根本寻不着对手,也无人能对他如何。

卢惊绿揉着眉心,身体绷得死紧,沉默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我总觉得他这趟去南王府,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这直觉来得无头无尾又迅猛,叫她一方面想嫌弃自己不想些好的,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去相信些许,而后更加担忧。

邀月对此十分无奈,只能求助于更擅长规劝旁人的妹妹。

可惜在这种时候,单纯的话术起不了什么效果,所以怜星也只能建议卢惊绿道:“从蝙蝠岛去南王府,大约需要十二日左右,从南王府回飞仙岛大约三日不到,那这样,倘若四日之后,叶城主还未归来,我便陪你去南王府走一趟,你看如何?”

卢惊绿张了张口,想说感谢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道歉。

“抱歉。”她说,“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怜星拉过她的手,道:“我们担心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能因为担心就不吃不睡呀,你昨晚根本没好好睡吧?”

卢惊绿:“……做了个噩梦,便睡不着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噩梦,不用细说,凭怜星的聪明也多少可以想象。

怜星无奈叹气,只能继续劝道:“不论如何,你都得养足一些精神,就算不谈叶城主,你也还要照顾素素呢,是不是?”

想到女儿,卢惊绿的面色终于缓了一些。

她努力说服了自己,再耐心等等,绕路去清算旧账,的确是需要时间的,或许一切都是她太紧张而自己吓自己呢?

如此又过了两日后,巡城的护卫统领忽然报了消息回府,说叶孤城回来了。

外头正下着雨,卢惊绿听完,差点连伞都没顾得上打一把,就起身要往外冲。

最后是邀月一把夺过了灵湖从房内取出来的伞,撑开追了上去,与她一道往城外去。

邀月很不解:“都回来了,那便是没事,你还这么着急做什么?”

卢惊绿难得有对自己的感情这般坦诚的时候,她说我只想快些见到他。

邀月:“……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罢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直接用轻功带着她往城门方向赶去了。

秋雨连绵,卢惊绿被邀月这么带着从中穿过,只觉呼吸间尽是水气。

还没到城门,她就瞧见了伞外雨中,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都瞧见了,邀月自然也瞧见了,邀月啧了一声,直接把伞柄塞到她手里,道:“行了,我不耽误你跟他说话,我先回了。”

卢惊绿只来得及哎一声,便瞧不见邀月的身影了。

而这个时候,叶孤城离她也只剩下了几步,她咬了咬唇,两步并作一步,跨过长街上的水坑,还没站定便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另一手抬高,将那把伞举过他头顶,为他挡住了还在持续下坠的雨。

“你终于回来啦。”她说,“这几天我想着你还没回来,觉都睡不好。”

欢欣与雀跃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呼吸的功夫,头顶便响起他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里有明显的困惑,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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