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邵团子表现的这么自然, 裴轩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只是悄悄压抑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期盼邵团子没有发现。

裴轩完全被投怀送抱的熊猫，不, 美男扰乱了心神，没注意周围出现了不寻常的波动。

假睡的邵团子睁开眼，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站直身体, 粗鲁的将裴轩一把搂到怀里。

裴轩：“？？？”

“有阵法波动，别动。”邵团子不高兴道, “这个法宝是谁的啊，这么无聊，明明是送东西, 还要设个阵法。这阵法依托法宝存在，岂不是平白增加了法宝的消耗。”

难道是有人想阻拦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回归修仙世界？不可能啊，要是有这种神经病，早被其他大能揍了。这是犯众怒的事。

他们协助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完成使命，自己也会有功德。即使是大能, 也不嫌弃功德多。

因为道无止境, 他家老头子已经是超脱者了, 还在继续修炼，天知道超脱者上面是什么境界, 反正不会停滞不前。功德搁到哪个境界都是好东西。

难道是利用阵法增加气运之子心境修为？这倒是有可能。

邵团子犹豫是等待阵法发动，还是和本体交换强行破阵。

最终他道：“这可能是这个法宝的主人对你的考验，对你有好处。我在阵法外等你, 若情况不对就呼唤我的名字，我把你救出来。”

以这个世界的力量上限，无论布阵的大能原本境界多高，现在的阵法都可以被本体破掉。何况这阵法应该不是杀阵。

裴轩虽然不明情况，但非常信任邵团子，闻言立刻点头。

邵团子补充：“叫邵文宇，别叫邵团子，叫邵团子我听不到。”

裴轩不由笑道：“当然。”

邵团子冷哼了一声，伸手揉乱了裴轩头发，然后松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裴轩身形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晃动了一下，消失不见。

邵团子双手插兜里，哪有刚才瞌睡兮兮的样子，他伸手召回玉尺，原地盘腿坐下，等待裴轩的消息。

※※※

“你在干什么呢？”

裴轩突然被推了一个踉跄。

“我……”裴轩愣愣的看向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少爷。

这是哪里……等等……裴轩捂着脑袋，好似脑袋里多了一堆奇怪的记忆……但是……好像就是自己的记忆……怎么回事？

“对不起少爷，我好像有点晕。”裴轩晃了晃脑袋，惶恐道。

那小少爷虽然语气很不好，但对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书童还不错，他道：“仙家的马车飞得太快了，你没见过世面，晕一会儿正常。不过本少爷可没那么多时间让你晕，错过了升山的时间，让本少爷错过了仙缘，你赔得起。”

裴轩唯唯诺诺道：“对不起少爷，我已经好了，赶快赶路吧。”

小少爷倨傲的点了点头，顺着楼梯继续往上爬。

裴轩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少爷姓王，名珪，今年十三岁，是梁州清化郡郡守的小公子。清化郡王家祖上出过元婴真君，老祖留下一道可测灵根的玉佩，王家后人若是测出灵根，便有宗门来接其上山拜师。

这王珪便是有仙缘之人。

裴轩是王家家生子，从五岁起便选做王珪的书童，如今刚十五岁。这次王珪上山拜师，裴轩也跟着去了。

裴轩也有灵根，只是属性斑驳。具体还要等去了宗门之后，才能给两人重新测量。王家的玉佩只能测个大概。

王珪虽然倨傲，和裴轩主仆感情不错。虽嘴里训斥了裴轩，但王珪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待裴轩同行。他进入宗门已经是确定之事，如今只是走个过场，只要在规定时间内上山即可，或早或晚倒是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吓唬一下裴轩。

裴轩自那可以飞天的马车上下来情绪一直不对，王珪知道他吓着了，觉得有些丢脸，所以才吓唬吓唬。

看，这不一吓唬，就恢复正常了。

裴轩面上恢复正常，但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

他是王家家仆，如今随小少爷上山。事情本是如此。但他总觉得不是怎么一回事。

裴轩总觉得那小少爷看上去十分眼生，自己似乎也不是这等年纪之人。但他一细想，又觉得记忆没有问题，一切是自己胡思乱想。

裴轩抬头，看着隐藏在云层后面的云岚宗。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先想想怎么爬上这高耸不见顶的楼梯吧。

虽然自己不爬上去也可以跟着少爷当仆人，但爬上去了说不定能混个外门弟子，毕竟自己也有灵根。外门弟子，总是比杂役好些。有些修为之后，说不定能一步登天呢。

裴轩揉了揉额头，加快了脚步。

王珪见裴轩终于打起精神，也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裴轩攀登了许久，或许是从小跟着王珪习武的原因，并未觉得疲惫。只是之后连王珪都气喘吁吁，他还是半点反应也无。

裴轩一直留心身边人反应，装出了一个疲惫的样子。他心里疑惑更深，这是自己应该有的实力吗？

待到了山门前，终于到了测试灵根的收徒会场，裴轩还觉得晕乎乎的。

“看，那就是云岚宗的仙门。”王珪服下一粒药丸，调息之后恢复精神，他本想给裴轩一粒药丸，却看裴轩好似没事，有些疑惑，“你不累？”

裴轩随口道：“为了保护少爷，小的训练的挺狠，现在不算什么。”

王珪笑道：“别以为你说些好话，我就会赏你。”

虽然这么说，王珪还是将药丸递给裴轩：“现在不用，以后还是用得上，拿着。”

裴轩忙将那药丸收进荷包。这可是好东西，能迅速恢复真气。

很快就有宗门弟子出来主持收徒之事，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就连王珪都收起了倨傲的模样。

世俗身份再显赫，在仙人眼中，什么都不是。

因这些弟子之前已经筛选过了，就连那爬楼梯也是考验之一，所以现在的测试很简单，就是将手放在一块巨大的玉石上，看那玉石散发出来的颜色，来确定灵根。

灵根是仙骨和经脉等修仙资质的合成。属性越少，颜色越深，灵根越好。王珪测试出来是水木双灵根各四分，颜色有些淡。这说明他是八分仙骨，水属性和木属性各四，只是经脉较窄，仙骨属性也不纯。不过八分仙骨已经是难得良才。八分仙骨几乎注定筑基成功，其余不过影响其修到筑基时间而已。王珪测试之后，立刻被收为内门弟子。

裴轩发现自己对这些仙骨经脉之事知之甚多。他想了想，或许是之前少爷跟他解释过此事？

很快轮到裴轩，裴轩手放上去之后，是金火土三灵根各两分。这资质可不怎么好。六分仙骨刚刚卡在筑基成功的底线上，属性又这么斑驳，筑基可能性非常小。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因此裴轩还是被收为了外门弟子。

至于四灵根和五分仙骨之下的人，就只能是杂役了。

裴轩松了一口气，好险踩在了外门弟子入门的底线上。外门弟子有月供，左右算个云岚宗门人了。就算不能筑基成功，有了炼气修为之后，外放到凡俗界当个管事，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何况他家少爷还在内门呢，他是有靠山之人。

王珪见裴轩入了外门，也十分得意。他书童入了外门，他想在外门张罗些人脉，就容易得多了。

测试之后，无论入门弟子都要去拜见掌门。对于外门弟子而言，这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机会见到掌门。

裴轩跟在外门管事身后，一步一步走进辉煌的大殿，连头都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深怕惹恼了殿中掌门长老，刚进门就被逐出师门。

当裴轩准备下拜的时候，突然止住了下跪的动作。

他……觉得不该跪。

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已经拜过师了，不能再拜？

“你为何不跪。”一声呵斥声传来，紧接着裴轩感觉到身上传来极大压力，好似要将他压倒在地。

裴轩抬起头，看向坐在殿中上首之人。

“裴轩，快跪下。”王珪忙小声道，“你不想拜师了？不想成为仙人了？”

裴轩皱起眉头：“不对……”

“你为何不跪！”

“不对……”

“你为何……”

“我已经有师父了。”裴轩感觉头疼欲裂，他捂着头大声道，“我的师父……我的师父……”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只双脚互抠，一边啃竹子的黑眼圈大熊。

我师父……我师父……

“是只熊猫？”裴轩茫然道。

“噗……”

“哈哈哈，这个人疯了。”

“他说什么，熊猫？”

“拜熊猫为师了？”

“他脑子有问题吧？”

……

裴轩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揉了揉太阳穴，道：“你的幻境乱了。虽然我没见过正常宗门，但若有人在拜师大典上胡言乱语，大概会直接被扔出去，而不是周围像是菜市场一样嘈杂嘲笑吧。”

裴轩话音刚落，四周立刻鸦雀无声。

半晌，上首之人发出一声叹息，道：“你不该这么早醒来。你若晚些醒来，我便能顺理成章教你功法了。你现在无功法可修吧？一直自己摸索，修行很困难吧？”

裴轩皱眉道：“那还真是可惜……不过我已经拜师了，不能再拜一次。”

那人疑惑道：“你还真拜了一只熊猫？哪只熊猫妖这么厉害，居然比我抢先一步。我不记得在小世界碎片中留下法宝之人中有熊猫族的大妖。”

裴轩老老实实道：“师父只是一道分身化作熊猫，并不是熊猫妖。”

那人叹气：“你既然能见到他分身，那边是超脱者了。无耻就罢了，他怎么知道这个世界的坐标的？罢了罢了，既然被抢先了，那就没办法了。可惜啊，若不是这个世界禁锢了阵法的威力，你这一拜，我好歹也捡个半师啊。”

“您老爷太为老不尊了。”突然一道声音从裴轩身后传来，“我还以为你给小师弟留下了什么考验，结果是哄骗小师弟拜师吗？”

裴轩连忙回头，一只熊猫宝宝迈着傲娇的内八字，威风霸气的走了过来。

“师兄！”裴轩惊喜的跑过去，将邵团子抱在怀里。

邵团子羞赧道：“我不是团子……我是本体。”

裴轩：“……”

咦，意识互换了？咳咳，不过都已经抱了……

“算了，反正本体和分身意识共享，都一样。”邵文宇自己率先解围，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裴轩怀里，抬起熊脑袋，对着上首那人道，“没想到居然还能留下一丝神念，这法宝大概是先天法宝了吧，您还真舍得。”

“是啊，先天法宝掉成灵宝，我还没捞到气运之子，这次还真是亏大了。”那人身形看上去模糊不清，“等到了修仙世界，记得给我把灵宝还回来。”

“空手套白狼吗？”邵文宇冷哼。

那人笑道：“你不还，不怕我打上门来？”

邵文宇道：“既然你知道我门中也有从大世界超脱的大能，你觉得我会怕你打上门来？”

那人无奈叹气：“好吧好吧，我会启动幻阵，让他经历十世轮回。这个酬劳够吗？”

“十世轮回？”裴轩疑惑。

邵文宇道：“他才筑基期而已。”

那人笑道：“气运之子，不会缺少修行资源，大道会亲自将资源以各种方式送到他的手中。他缺少的，便是时间的沉淀，对心灵的历练。换不换？虽然有些危险，但错过这次，可不会再有机会了哦。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人法宝还能维持十世轮回幻阵的阵法耗能。其他不过一些简单的幻阵了。”

邵文宇想了想，用熊爪子拍了拍裴轩的手臂：“小师弟，你怎么想？”

裴轩大概明白了那人所说意思，他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试试看……有师兄在，不会让我受到危险对吧？顶多十世轮回经历不全而已。”

邵文宇道：“说的也是，我会伴你左右，若见你状态不对，就拉你进来。”

“喂喂，多一个人入阵，这阵法可承受不住。”那人忙道。

邵文宇丢了上面那人一个白眼：“我不是入阵，是成为阵眼，我会成为掌控阵法之人。这阵法，稍稍修改一下就得了。”

“小辈还真是狂妄呢，居然大言不惭的说改阵法？”那人嗤笑道。

邵文宇道：“好歹也是个元神道君，这点阵法修为还是有的。”

“哦？你居然是道君？居然有道君能到这一方世界。”那人惊讶，“不过就算是元神道君，也动不了我河图老祖的阵法。”

邵文宇一张熊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原来是你啊……等您神念回去之后，即使我不说名字，您也知道我是谁了。您现在只要放开阵法中枢就成了。”

“唉？你认识我？难道你是我留下道统之人？”那人问道。

“不是。”邵文宇斩钉截铁道，“只是和老祖您留下道统的宗门中人是好友，我也见过老祖。”

他小时候，还在河图老祖身上撒过尿，这种黑历史他会说吗？当然不会。

没想到这一方世界碎片留下法宝的大能居然是河图老祖，遇上了熟人，还真是意外啊。可惜河图老祖机关算尽，还是棋差一招，被自己门派抢了。邵文宇觉得有些好笑。这次河图老祖神念回去之后，肯定又会捶胸顿足找老头子……咳咳，师父麻烦了吧。

河图老祖听邵文宇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放开了阵法中枢，想看看这小辈究竟是不是吹牛皮。

邵文宇当然不可能是吹牛皮，他是河图老祖多次想拐走当徒弟的人，多次受到河图老祖指点，对于这境界被限制在金丹期的阵法，要掌控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只是对他而言。其余人可以破阵，但要修改河图老祖的阵法，即使是河图老祖未得道之前留下，并且威力被限制住的阵法，也是非常困难的。

裴轩全心全意信任邵文宇，即使那“十世轮回”听上去就让他很惶恐，但正如河图老祖所说，他缺少的便是心境修为，若有这十世轮回，定能对修行有极大助益。

何况师兄说会一直陪着自己，即使那时候自己不记得，但有师兄在身边，一定没事的。

裴轩下定决心，让邵文宇封住他的修为，踏进了幻阵中。

邵文宇见裴轩已经入阵之后，先传讯给在前面开路的陈梧，然后自己迈着小内八也跟了进去。

河图老祖的神念还在嘀咕，这个人居然真的能修改他的阵法，却居然不是他的传人，他的传人都是废物吗，这么个人才，抢也要抢回来啊。难道还有比自己更适合当他师父的人吗？

……

某个空间，一只趴在竹椅上睡得打鼾的大熊猫不小心从竹椅上滚了下来。他挠了挠自己的熊耳朵，呼哧呼哧的爬上了竹椅，继续睡觉。

……

另一边陈梧得到传讯之后，心里被草泥马刷屏了。

入阵历练？你要历练多久啊？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你总要给我说个数啊！虽然我的寿命够长，但待在这里很无聊啊！我要不要先回去，然后等他们从阵里出来了，再回来接人？

陈梧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诱惑力。要不先回去跟老大报告一声吧。反正时空坐标已经找到了，随时都能过来，对吧？

于是陈梧暗搓搓的丢下两人回地球了，只留下无人机守着这一处秘境，待这两人出阵后再回来接人。

※※※

因修为被封，裴轩入阵之后，立刻就如同真正轮回一样，丧失了之前所有记忆。

他当过男人，当过女人，当过皇帝，当过乞丐，从原始社会，到开着机甲在星空中大战外星人，裴轩有时候人生波澜壮阔，有时候人生平淡简单。

只是每一次轮回中，总有一个固定不变的人陪伴他。

或是好友，或是爱人，或是宿敌，又或者是不远不近的普通相熟之人。他拥有者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名字，会陪伴他直到最后。

每次到了生命最后一刻时，裴轩见到那个人，就会突然清醒，然后唤一声“师兄”。

那人会微笑着点头，目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刻，然后在另一段人生中等待他。

十世轮回，他经历了各式各样美好的事，也经历了贪嗔痴慢疑。他曾一念成圣，成为世间称颂的大英雄；也曾一念成魔，被世人唾骂怨恨。

到最后一世时，裴轩没有变成人，他变成了一只熊猫。他在万众瞩目下出生，百般宠爱中成长，踏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勤劳打工，在异国他乡被虐待被欺负，奄奄一息之际在众多人类的帮助下回到故土，受到精心照料，恢复健康，然后一直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他趴在围墙上，看着围墙对面另一只熊猫，张嘴问道：“师兄，为什么我这一世变成了熊猫？”

那只熊猫一边剥竹笋一边道：“大概是执念太深了吧。”

裴轩：“……”

他脚下一滑，从围墙上摔下来摔死了。

十世轮回画下圆满句号。

……

“哪里圆满了！”河图老祖的神念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怎么修改的？！我这十世轮回应该都是转生为人才对吧！你果然阵法修行不到家啊！谁是你师父，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你赶快来找我，我收你为徒。”

邵文宇抓了抓熊耳朵：“这不怪我，是师弟执念太深了。”

裴轩：“……”怪我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