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木头
时间长了,变故就多。
谢昭被廖青风拉着去他们常去的那家铺子买了糖葫芦。和廖青风分别后,谢昭一边啃了一口冰糖葫芦,一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
此时还是下午,秉文原本正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打瞌睡。他翻了个身子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就见谢昭正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紧锁眉头、满面愁容地啃糖葫芦。
他揉了揉眼睛,头发睡得毛茸茸的,不解地问谢昭:“公子,您怎么了,怎么吃个糖葫芦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糖葫芦不好吃吗?”
“和糖葫芦没问题。”
谢昭叹了口气,三两下把冰糖葫芦吃完,捧着脸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忽的没头没脑地问秉文:“秉文,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原本还迷迷糊糊坐在躺椅上的秉文登时被吓得清醒了。
“公子是什么意思?”秉文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秉文整日待在公子身边,也没接触到什么别的人,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
他捏了捏衣摆,见谢昭仿佛还在发呆,并没有回复自己,只能扭扭捏捏地开口问谢昭:“……难不成是公子听到有谁喜欢秉文吗?”
见秉文看似害羞实则期待的模样,谢昭知道他误会了,只能干巴巴一笑,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不是有人喜欢自己,所以拜托公子来告诉自己啊。
秉文撇了撇嘴,从躺椅上起身,坐在了谢昭对面的石凳上:“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是我一个同僚遇到的问题,我想不出来,所以想问问秉文。”
这位莫须有的同僚又被谢昭拉出来当大旗,经过廖青风那一次,谢昭如今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借这位同僚来扯谎:“我的同僚的问题是:如果你有一位非常有好感的对象,可是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在面临要分隔两地的情况下,这时候该不该表达自己的好感?”
他问道:“如果是秉文,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我应该会选择说出自己的感受的。”
在谢昭讶异的目光中,秉文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会穿上最好看的衣裳、带上自己做的糕点去问这个人,如果他同意了那就皆大欢喜,不同意也没什么嘛。”
他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我年纪也不大,这个人不喜欢我,不代表将来没有别的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出现啊。”
“好秉文,平常看得呆呆傻傻,实际上想得倒是通透。”
谢昭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听秉文这么一说后,心中就更是一定。他起身拍了拍秉文的头,卸下脸上的烦忧,神清气爽道:“这豁达的性子,一看就是跟在公子我身边多年熏陶出来的。”
“您夸我就夸我,这也要顺带夸自己一下。”
秉文不服气地嘀咕,见谢昭似乎没回来多久,眼下就又起身朝院子门口走去,他不由一愣:“公子您去哪里?”
谢昭没有回头,秉文只能看到他潇洒地背着自己挥了挥手,接着清朗悦耳的笑声传来:“去哪里?做豁达通透的人去!”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
等到谢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秉文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做豁达通透的人?”
他皱起眉头,不满:“公子怎么经常说话遮遮掩掩的。”
谢昭究竟去哪了?
他去给傅陵买东西了。
买的不是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也不是书籍和琴谱,而是那些更能表明他真正心意的东西。比如美玉,比如扳指,比如玉簪,也比如香囊。
古来文人墨士表明心意的东西,大致不过如此。
谢昭本就不是藏得住心事之人。
眼见分隔在即,也不知这巡按御史要做多久。若是不说清楚,说不定几月后回到京城,殿下身边已经站了其他的人。
谢昭想: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赌一把。
赌什么?赌他不是一厢情愿。
若赌成,自然是良人携手称心如意;若赌败,至少也算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谢昭下定了决心,在离京前的这些日子又开始每日给傅陵送东西。原本以为这些东西送出去后,殿下那样的聪明人怎么着也该明白自己的心意,哪知道谢昭在家里抓心挠肺地等了几日,也没等到傅陵的只言片语的回复。
每一晚到傅陵院子里听他抚琴时,谢昭都要问:“殿下喜不喜欢我送的东西?”
让谢昭失望的是,每一回傅陵的表情都很淡定,听到谢昭试探的话语,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谢大人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这态度也太敷衍了!
谢昭见他风轻云淡冷冷清清的模样,震惊又无奈地发现一个事实:他通过哪些小物件传达的心意,完全没有被殿下接收到。
他叹了口气,愁苦地想:难不成殿下对感情之事还没有开窍吗?真是个木头。
若是傅陵能听到谢昭此刻的想法,指不定要冷笑一声,反问他:“到底谁是木头?”
早在许久以前,在傅陵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对谢昭动了旖旎心思。
在兰因寺冒死救谢昭、愿意陪谢昭去成源、甚至一晚不落地在亭中为谢昭抚琴,这一桩桩一件件,难不成真的就是因为谢昭口中的知己之情?
呵,知己,谁想要和他当知己。
在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傅陵不是没有多想过。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等到了谢昭明白的那一日了。
可是再看看谢昭以前送的书籍印章之类的东西,他又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谢昭又不是第一次送礼给他,他凭什么觉得谢昭会突然开窍了?
傅陵失算了。
他没料到的是,谢昭这回是真的开了窍了。
谢昭一时郁闷,可是还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直接说出来是有点困难,可是隐晦点还是可以的。
于是这一晚,在傅陵一曲结束后,谢昭开口道:“我给殿下弹奏一曲?”
傅陵顿住动作,抬头见到谢昭兴致勃勃的模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虽然听谢昭说过自己弹琴不怎么好听,可是傅陵想:有谢晖那样善琴的祖父教导,谢昭口中的不好应该只是寻常水平吧?
等到谢昭弹的第一个音后,傅陵这才知道谢昭真的没有在谦虚。
他的琴艺……嗯,的确不是很出众。
谢昭许久未曾抚琴,今晚在一时冲动之下,竟然已经忘了自己的水平有多难登大雅之堂了。不过他弹琴的原因也不是显摆自己的水平,所以也不在意。
他奏完一曲,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傅陵:“殿下听出我弹的是什么曲子了吗?”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
傅陵沉吟许久,努力回忆刚才七零八碎的曲调中:“……是广陵散?”
谢昭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勉强:“……不是。”
“渔舟唱晚?”
“……也不是。”
“那是阳春白雪?”
“……您继续猜。”
傅陵肯定道:“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一定是阳关三叠了。”
“……”
弹奏了一曲凤求凰的谢昭面无表情地起身,深觉自己的一番心意被人辜负了:“殿下,夜已经深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傅陵一愣:“难道不是阳关三叠吗?”
谢昭哼了一声,拉长声音道:“您猜对了——的确是阳光三叠。”
这一晚谢昭败兴而归,在之后的两三日内都怏怏的。
白驹过隙,再回过神来,已经到谢昭要出发去瞿州的日子了。
这一日并不是休沐日,裴邵南和廖青风都有事在身,因此都没有来。
不过两人在前几日都找过谢昭,送了他东西,让他带去瞿州。
廖青风送的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轻便又锋利。廖青风本人的原话是:“你长得和个小姑娘似的,看着又文弱好欺,不带点防身的东西怎么出行?”
气得谢昭直接给了他一脚。
当然这一脚被灵活敏捷的金吾卫躲开了,谢昭踢了个空。
裴邵南就更了不得了,他送谢昭的是一副瞿州地势图。
这东西向来是军事机密,谢昭也没想到裴邵南居然有本事能搞到手,但想到这厮家里世代为官,往上三代也出过兵部尚书,他便很快释然。
瞿州地势险峻复杂,裴邵南给谢昭地势图,自然是让谢昭有备无患。
城门外,谢昭笑嘻嘻地问来送行的傅陵:“我要远行去瞿州了,殿下有要送我的东西或嘱咐我的话语吗?”
送谢昭的东西?
傅陵想到刚才秉文提及的裴邵南和廖青风送的东西,不由攥紧了手中刻了自己名字的玉佩,默默偏过头:“……我没准备东西,只能祝谢大人一路顺风了。”
原来没准备东西啊。
谢昭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他低下头从袖中拿东西:“可是我给殿下准备了礼物。”
出行的人反而成了送礼的人?
傅陵愣住:“谢大人给我准备了什么?”
“一份心意而已——”
谢昭从袖中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到,人也有些懵。他抖了抖袖子,结果当然什么都没抖出来,于是转头朝车厢里正在整理东西的秉文高声问:“秉文,我的那个绣有竹纹的荷包在哪里?”
秉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原来您是打算带那个荷包出门的吗?”
他不好意思地弯眸一笑:“……我瞧那个荷包簇新,您戴的次数不多,以为您不喜欢,所以替您收在了塌上的木盒子里。”
那荷包里可是他精心准备的要表明心意的东西!
三番五次的失利让谢昭被打击得没了信心,他无力道:“……这个秉文做什么擅作主张啊。”
傅陵挑眉:“送我的东西落在家里了?”
谢昭沮丧地低头:“是的。”
“你原本打算送我的东西是什么?”
“是——算了,我从瞿州回来与您说吧。”
谢昭垂头丧气地想,表白心意事事不顺,难不成他与殿下真的没缘分?
秉文已经在喊谢昭上马车动身了,谢昭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傅陵,忽的说:“殿下,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是否能答应?”
他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倒映出一人的面容。
傅陵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他抿了抿唇:“……你说。”
谢昭难得腼腆:“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您可不可以不要抚琴给别的人听?”
见傅陵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我知道我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其实您愿意抚琴给谁听都没问题,如果您不答应也没——”
傅陵打断他的话:“可以。”
谢昭愣愣看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啊?”
“我说可以。”
傅陵又重复一遍,他定定地看着谢昭,眼里渐渐弥漫出笑意:“我答应谢大人,在谢大人不在的日子里,我不抚琴给别人听。”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谢昭却被热得烧红了耳根。
作者有话要说: 绕口令:木头说木头是木头,到底谁才是木头谁不是木头?
以及,该送出的东西还是会送出去的,该收到的心意还是会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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