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贵客
谢昭渐渐觉察出宅子被烧的好处了。
如今他与傅陵住在一起,每日一起读书茗茶,下棋画画,若是殿下心情好,还会给抚琴给他听,真是快活似神仙。
当然,要是京城的冬日能不要这么寒冷,那他就更加高兴了。
出身江南的谢大人穿好官服,刚刚打开门,便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秉文赶快走来给谢昭披上鹤氅,无奈道:“您好歹披上鹤氅再出门。”
“江南冬天可没这么冷,我还不习惯披着这么厚重的鹤氅出门。”
谢昭长叹一声。他看了看窗外还未完全亮起的天色,想到自己等一会儿还要顶着寒风去宫中参加望朝,不由拢紧了身上的鹤氅,愁容满面:“希望今日没什么大事,圣上能够早早退朝。”
大殿中没有炭火,若是待得时间久了,饶是谢昭这样的年轻人,也会觉得手脚僵冷、苦不堪言。
不过幸好谢昭官职不高,从六品的侍御史一个月也只需要上朔望两次早朝。
这样一想,谢昭心中就舒服多了。
他转过身去看屋内的傅陵,眼眸弯起,面上又重新带了笑,欢快道:“今晚我带好东西回来送给殿下。”
傅陵不多问,闻言笑:“那谢大人别教我等太久。”
秉文在一旁凑热闹:“公子,您怎么只带好东西给殿下?不给我和齐阑也准备一份吗?”
“都有,都有。”
谢昭拍了拍秉文的脑袋,开玩笑道:“你看公子我是那么吝啬的人吗?我见着了好东西,自然也不会忘了你的齐阑的。”
他轻抬下巴,得意道:“你们晚上就等着我的惊喜吧。”
估摸着上朝的时间快到了,谢昭说完这句话,也没敢多耽搁,很快出了门。谢昭没见到的是,他前脚刚出门,屋内的三人就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齐齐笑出声。
秉文率先开口:“三皇子和齐阑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我赌公子今晚一定是带糖炒栗子回来。”
“都连着带回来三日了,谁都猜得到是糖炒栗子。”
齐阑瞥了秉文一眼:“谁都知道谢大人今晚还是会带糖炒栗子回来的,我们为什么要与你赌?”
秉文瘪嘴,瞪了眼齐阑:“不敢赌的胆小鬼。”
齐阑哼了一声,懒得理他,出门去找下人来给屋内添炭火。傅陵是易受寒的体质,因此每到冬天,齐阑都会小心谨慎许多。
秉文刚才还在和齐阑置气,但齐阑去做事,他自然不好闲着在旁边干看着,于是和傅陵说了一声后,也跟在齐阑身后出了屋。
在满室寂静中,傅陵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
想到昨日曾程派人递来的消息内容,再想到刚才谢昭说着晚上带好东西回来时兴冲冲的模样,傅陵揉了揉眉心,心中生出几分烦躁。
大殿外,何方见到整个人几乎都缩在鹤氅里的谢昭,没忍住嘲笑出声:“谢大人比我年轻了这么多,怎的身子骨还不如我?”
窦舜见到谢昭如此怕冷的模样,也不由乐了:“看样子谢大人还是不适应京城的冬日。”他安慰谢昭,“京城的冬日的确比江南要严寒许多,谢大人多待两年就会习惯了。”
官员参加朝会的时候当然是不能披鹤氅的。
谢昭磨磨蹭蹭地解开鹤氅,递给一旁的小太监。鹤氅带走了热气,穿着官服的谢昭不由打了个寒战,无奈地看了窦舜和何方一眼,叹气道:“两位大人不要取笑我了。”
他感慨道,“我这些日子真是恨不得裹着被子出门。”
哪有人裹着被子出门的?
窦舜和何方听到这话,都不由被逗笑。
今日的早朝,目前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谢昭一边听着户部尚书张如晦汇报着各地的赋税事宜,一边百无聊赖地抬头看着前方太子和成王的背影,神思一点一点飘远。
太子之前之所以阴沟里翻了船,被勒令在家反省,这其中当然没少了成王在其中推波助澜。在太子反省的这段日子里,成王也的确在朝中风头无两,春风得意。
直到后来谢昭从瞿州回来,弹劾了似乎与成王另有隐情的贾永韶,成王在朝中嚣张的气焰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最近太子重新复出,不少官员都觉得太子和成王要撕破脸皮,于是个个屏气噤声,不敢闹出一点响动,生怕自己成了这两人的活靶子。
谁知道太子闷声不吭,每日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列中,别说和成王斗个天昏地暗,让他多开口发表几句意见都难。
裴邵南私下和谢昭开玩笑说:“太子这几个月果真深刻反省了,不然也悟不出这样的官场大道理来——在朝堂上,沉默不仅是金,沉默还是命。”
谢昭那时候当即就笑了:“所以裴大人这是在隐晦地提醒我也少说话?”
裴邵南瞥他一眼,笑:“谢大人聪明伶俐,名不虚传。”
谢昭回想起裴邵南的话,心中哭笑不得。
这年头朝廷上谁都可以闭嘴,唯独言官不可以。言官言官,重在一个言字,若是一声不吭,当初又何必担下这官职?
所以,谢昭想,裴邵南说的这个道理,只怕他这辈子都悟不明白了。
张如晦终于汇报完了今年各地的赋税事宜,回到了队列当中。
谢昭的面庞已经被门口灌入的冷风吹得僵硬,没了半分知觉。原以为今日的早朝终于要结束了,谢昭刚想松了口气,却见秦厚德并没有说退朝,反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谢昭抬起头,心中莫名其妙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厚德端坐上方,语气沉沉:“昨日下午,京城来了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能被秦厚德称为远道而来的贵客的能有谁?
官员们一惊,心中都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顺着秦厚德的视线,所有人都捏着笏板,转过头朝大殿入口看去。
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
万众瞩目中,身穿玄色衣裳的英俊男人从门外大步走入殿中。面对着那么多人的目光,他半点不惧,大大方方地朝上方的秦厚德拱了拱手,一张笑脸教人初见便能生出三分好感。
男人唇上的小撇小胡子也跟着动了动,笑容可亲:“北燕曾程见过圣上,见过各位大人。”
——北燕的人?
一听到北燕儿子,所有的大臣几乎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气势汹汹地望过去:这太平盛世的,北燕派人来干什么?是又要打仗还是怎么?他们才不怕这些北蛮子!
秦厚德问:“曾大人千里迢迢赶来大峪,所为何事?”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紧紧看着曾程。
谢昭站在队列靠后的位置,只能看得见曾程的背影。他嘴唇紧抿,心中渐渐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异眼神,曾程半分没有慌乱。
“微臣这回来北燕,自然是被委以重任。”
他抬起头与上方的九五之尊对视,眼神幽深,唇边笑意却轻巧:“三皇子在大峪已有十年之久,十年岁月漫长,陛下如今年岁渐长,也不想再忍受骨肉分离之痛。”
原来是为了三皇子而来
官员们不自觉松了口气,缓过神来。
没有人注意到在听到三皇子三个字后猛然攥紧笏板神色恍然的谢昭。
殿下他……要回去了?
谢昭愣愣地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京城料峭的寒风从殿外吹入,他一动不动,觉得风灌进了领口和袖口,冻得人的血液都要凝固。
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就连朝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谢昭都没有知觉。等到出了大殿,从小太监手中重新接过鹤氅,谢昭对上何方和窦舜疑惑和担忧的眼神,才稍微回过神来。
“谢大人不披上鹤氅吗?”
何方看向被谢昭搭在手臂上的鹤氅,又看了看谢昭苍白的面色,迟疑道:“您现在面色很不好看。”
“是吗。”
谢昭勉强一笑,看向一旁的窦舜:“窦大人,我身体突然有些不适,等会儿可能去不了御史台了。”
他面色的确很不好看,窦舜痛快给他批了假:“谢大人赶紧回去好好休养。”
谢昭与窦舜何方两人出了宫廷,目送两人离开后,谢昭转身登上马车,冷声对车夫道:“回学涯街。”
只不过马车还未行驶,车厢的门便被人打开。
裴邵南坐在谢昭的对面,吩咐外头的车夫:“改道去裴府。”
谢昭皱起眉,看向裴邵南:“我有要事要回学涯街解决,没空和你聚。”
裴邵南问:“去找三皇子?”
谢昭不说一字。
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裴邵南眼神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看着垂眸不语的谢昭,他冷笑一声:“谢昭,你不能去找他。”
他把真相全都掰碎在谢昭眼前,逼谢昭睁开眼睛认清一切:“谢昭,他不是那个可怜的没有半分存在感的人质皇子了——谢昭,他现在是要回北燕的三皇子了。”
“你来裴府住吧。”
见谢昭垂头不语,裴邵南顿了顿,自顾自地做决定:“等会儿我会让人去学涯街替你收拾东西,顺便把秉文一同带回来。”
谢昭猛地抬起头来:“我就住学涯街,哪里都不去!”
裴邵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的叹了口气:“……谢昭,现在和他在一起,你会惹上一身腥的。”
谢昭固执地看着他,面色苍白,声音也有些哑:“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可我还是要回去,回去和他待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十章了!(大惊)感谢在2020-07-24 02:00:05~2020-07-25 03: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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